第四百一十六章 感冒,並不是流鼻涕那樣簡單

王路瞪著眼喝道:“誰在那兒?出來!”

黑暗的餐廳裏響起一個聲音:“老爸,是我,王比安。”

果然是王比安的聲音,王路鬆了口氣,垂下了手裏的斧頭,皺著眉道:“怎麽回事?這樣晚了你在餐廳搞什麽名堂?”他突然一愣,因為視線適應了餐廳裏的黑暗後,居然隱隱發現王比安身邊還有一道身影。

王路重新緊張起來,握著斧頭沉聲道:“王比安,你身邊是誰?”

“王叔叔,是、是我,黃瓊。”王比安身邊的人影怯怯地道。

啪一聲,王路打開了餐廳的燈,突然亮起的燈光很刺眼,王比安眯起了眼睛,黃瓊舉起胳膊擋了一下光,而王路,瞠目結舌。

餐廳裏,王比安穿著小背心小短褲站在那兒,旁邊的黃瓊是一身小碎花的睡衣睡褲,兩隻腳丫還光著,正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麵上倒著腳站著。

王路哭笑不得:“你們兩個小家夥搞什麽名堂?!”

王比安局促不安地道:“那個,我是來看雞蛋的,雞蛋晚上要翻麵,崔奶奶說的,啊,那個,其實不用我翻的,是黃瓊的活,隻是我擔心黃瓊睡過了頭,所以來幫她翻一下……她今晚哭來著,我擔心她睡不好。”

黃瓊瞪了王比安一眼,小心聲:“我哭不哭和翻雞蛋有什麽關係啊?你真囉嗦唉。我這不是沒耽誤翻雞蛋嗎?”

王比安道:“你遲到了,嗯,差不多遲到了10分鍾。”

黃瓊漲紅著臉:“那又怎麽了?反正孵箱裏的溫度沒什麽變化,這才10分鍾,肯定不會影響到小雞的。王比安你真是多事兒。”

王路一抬手打斷了兩個孩子的拌嘴:“行啦,你、你,兩個人,趕緊給我回房間,睡覺!”

王比安和黃瓊一溜煙地從板著臉的王路身邊跑了過去。

王路關了餐廳的燈。搖了搖頭,這才回自己的房間。

次日,王路沒怎麽睡懶覺,起床出門後,和大夥兒一起去餐廳吃早飯,走廊裏不時有人向他打招呼,“王哥”、“王師傅”、“王叔叔”一路不斷,王路一一回應。笑得臉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早餐由崔大媽帶著一眾婦人們料理,稱得上豐盛,皮蛋粥,自家醃的各色醬菜,鹹菜包子,還有豆漿。磨豆漿的豆子還是陳大伯剛帶著大夥兒從田裏收來的。

黃瓊和王比安等幾個年紀小一點的孩子幫著從廚房端東西,王路落座時,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似乎是一種默契,封海齊、周春雨、裘韋琴、老俞頭等人都和王路坐了一桌。王路正在和眾人不鹹不淡地扯著閑話,陳老伯站了起來:“大家夥兒注意啊。昨兒我們在田裏發現了一大片的土豆,今天的農活就是收土豆,這活兒比較急,再不趕緊收的話,土豆埋在地裏都要發芽了,吃了飯,所有的人都要上田。別的活兒先擱一擱。孩子們也一起去,今天的農技課就是挖土豆。”

大夥兒七嘴八舌地應了,王路笑道:“土豆這東西好。玩穿越的不種土豆可是要遭天譴的。說起來也奇怪,以前陳薇還真沒找到過成片連畝的土豆,也就江灘邊零零碎碎的幾塊,估計是自家種著吃的。”

封海齊笑道:“小王啊,鄞江這一帶土地金貴,誰會舍得用來種土豆這不值錢的東西,不是用來種蔬菜就是種貝母等藥材,這土豆,也就是在靠近山邊的薄田裏種種。陳老伯也是跑了老遠才找到那一大片土豆田的。”

“有多大?”王路好奇地問。

封海齊道:“有二十多畝吧,陳老伯說了,這少說一畝也有1500公斤到2000公斤的產量,得挖個大的地窖藏土豆,今天的活兒可少不了。”

王路笑道:“誰還會嫌東西多來著,土豆可是好東西,紅燒土豆、煎土豆餅、炒土豆絲、烤土豆片,就是直接擱鹹水裏煮個鹹水土豆,那味兒,嘿,好吃。”

裘韋琴插話道:“這土豆還能做土豆粉絲呢,這玩意兒保存時間長,擱一年也不會壞。”

王路點了點頭:“有了土豆,再找到番薯就好了,對了,還有玉米,這幾樣東西都是饑年填飽肚子的大殺器,有了這些農作物,基本就不用擔心來年的糧食問題。”

封海齊道:“番薯倒不擔心,到山裏找找,肯定有,估計小王你收都收不過來,隻是玉米有些麻煩,早10年前,四明山一帶是種玉米最多的,鄉裏人叫六穀,可現在有點頭腦的都種花木去了,再加上寧波的玉米品種口味不好,這幾年,種玉米的已經很少見了,還得想法子去找找。”

王路連忙道:“這倒不急,現在我們力量還有限,用不著急著向山區擴大地盤,再說,玉米種子也不僅僅田裏才有,我們大可以到種子站裏去找找,我印象中寧波種公司曾經自己培育過一個地產玉米種子,從種下到收割隻要80多天。”

王路等人正聊著,黃瓊端著一個裝著粥的不鏽鋼臉盆走了過來,站到王路身邊要把盆往桌子上放,王路連忙站起來伸出手想從黃瓊手裏接過來,黃瓊剛要說聲謝謝,突然感到鼻子一陣發癢,連忙一側頭,躲開自己手裏端著的粥盆,嘴一張,啊嚏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黃瓊最後那一側頭,雖然避開了粥盆,卻將涶沫都噴到了旁邊正準備接她手裏盆子的王路臉上。

黃瓊一張小臉蛋羞得紅通通的,像蚊子一樣哼哼道:“對不起,王叔叔。我、我這就拿紙巾來給你擦。”

“等等。”王路的聲音有點生硬:“黃瓊,你感冒了。”

黃瓊抽了抽鼻子:“昨晚……有點著涼。”光著腳隻穿著睡衣跑來跑去,能不著涼嘛。黃瓊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一下王路――昨晚還被王叔叔當場捉住呢――然而這一眼,卻讓她的心咯噔一下――王路板著臉,眉頭緊鎖,死死盯著她。

黃瓊是個孩子,但她並不傻,王路這出乎意料緊張的樣子,絕不可能是因為自己衝著他的臉打了個噴嚏的緣故――王叔叔這是怎麽了?

黃瓊驚恐失措之下。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封海齊、周春雨、謝玲等人也都直視著她,人人眼中都夾雜著擔憂、懷疑、驚恐之色。

黃瓊不由自主退後了一步:“我、我怎麽了?叔叔阿姨,你、你們為什麽這樣看著我?”話剛出口,她又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連鼻涕都流了出來。

謝玲站起身,摟住了黃瓊的肩膀:“好孩子。別怕。你隻是,感冒了。”

半個小時後,一輛農用車、一輛機動三輪車,突突地駛出了鳴鳳山莊,在陳老頭的帶領下,向遠處山邊的土豆田駛去。今天崖山眾人基本上是傾巢而出,連裘韋琴等人也在王路建議下停止了工程浩大的後山高壓電網建設,轉而搞起了“上山下鄉”。原本依著王路的意思,後山高壓電網幹脆不要搞了,反正時至今日。自己在龍王廟裏住得還比較安全,但包括封海齊、周春雨在內的大夥兒都反對。隻得退後一步,同意了這項工程的建設,隻是希望大家能抽空進行,不需要太急,如今正是秋收的季節,還是先把糧食問題解決了再說。

孩子們坐在機動三輛車的後車廂裏,今兒的風有點大。吹在臉上,有些涼意,黃冬華把身上的夾克裹緊了點。悄聲兒問身邊的鄭佳彥:“鄭姐姐,黃瓊姐姐不會有事吧?王叔叔他們,為什麽非要把她關起來呢?”

鄭佳彥低聲道:“不是關起來,隻是需要隔離觀察。王叔叔剛才在餐廳裏已經說過了,生化病毒到現在還在感染人,而感冒發燒就是感染的最主要症狀,所以為了預防萬一,每個感冒的人都要隔離觀察,這是為黃瓊好,也是為大家好。”

黃冬華喃喃道:“可是,黃瓊姐姐真的隻不過是有一點點小感冒嘛,就因為打了個噴嚏,就要把人關起來,是不是太過份了。”

鄭佳彥在心裏對王路是無比的信任的,這時聽得黃冬華如此講,頓時有些不高興起來,她勉強道:“黃冬華,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王叔叔他們關心黃瓊還是害她不成?”

黃冬華縮了縮脖子:“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隻是我聽一些大人偷偷在議論,說王叔叔是在搞什麽分化、下黑手什麽的。”

鄭佳彥差點從後車廂裏站起來,她憤怒地盯著黃冬華:“小冬子,你怎麽能這樣說,你們到了崖山後,王叔叔有哪一點對不起你們了,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你怎麽可以這樣子說他的壞話。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鄭佳彥一向溫柔對人,這還是黃冬華第一次見到她發脾氣,嚇得連連搖手:“這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是別的大人在說我無意中聽見的。”

黃冬華和鄭佳彥爭執的聲音大了點,旁邊一個市區新來的孩子也聽到了,這男孩子冷哼了一聲:“鄭佳彥,你凶什麽凶,這兒是崖山,你也隻不過是從皎口水庫來的外人,擺什麽譜兒啊。再說了,王――王首領他們把黃瓊關了起來,我們連私下議論一下也不行啊?沒錯,是該小心生化病毒的感染,以前我也聽說過有二度感染的事兒,可隻不過打個噴嚏就隔離,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旁邊盧鍇看不下去了,鄭佳彥對他冷若冰霜,可在盧鍇心裏,鄭佳彥也是自己正兒八經的親人了――他和鄭佳希如今可是一對兒了,隻是苦於真相太駭人,不能對鄭佳彥明言而已,這時聽到那男孩子對鄭佳彥高聲大氣,手一抬,就扇了那男孩子後腦勺一巴掌:“你個破孩子橫什麽橫?”

那男孩子冷不防挨了一巴掌,頓時上了火,末世的孩子們其實沒一個是真正的弱者,在與喪屍的抗爭中,早就磨煉出了他們的勇氣和意誌,雖然盧鍇是孩子們中年紀最大的,可那男孩子並不懼他,伸手一把拍開盧鍇指著自己鼻子的手:“姓盧的,你想打架啊?來啊,誰怕誰啊!怎麽,這崖山連讓人說話的地兒都沒有啦?哼。你們水庫的人個個都是孬種,隻會拍別人的馬屁。”這一棍子連一直沉默著的林久也打著了,躺著也中槍的林久不樂意了,推了那男孩子一把:“你小子說什麽呢!”

眼見著三輪車後廂裏的孩子們就要打起來,突然,三輪車一個急刹,後車廂的孩子們個個東倒西歪,等他們好不容易站起身來後。才發現三輪車之所以突然刹車,是因為前麵的農用車停住了。

不知何時,農用車上幾個人打成一團,風中傳來一片吵吵嚷嚷聲:“王德承,你丫的就是狗。”王德承一邊揮拳一邊怒罵道:“我看你小子才是白眼狼,王哥隻是關心黃瓊那小丫頭,讓她好好休息,到了你嘴裏就成了暗中傷人了,我呸,不打你打誰?”周春雨吼道:“都他媽的別打了。吃飽了飯沒事幹是不是?”蔡春雷在旁邊道:“周哥,你別管他們。讓王德承收拾他們去,反了天了,居然敢說王哥的壞話,不治治他們還了得?”周春雨大叫道:“治你媽個頭,好好的一件事到了你這張破嘴裏都成什麽了?”

這一團亂,最後是在封海齊和陳老頭勸阻下,才平息下來。封海齊也不多說,隻是在分開扭打在一起的眾人後,淡淡地道:“吵什麽吵。有這力氣,等幹完農活後,就去和陳老師一起照顧黃瓊。哼,黃瓊有陳薇貼身照顧著,你們有什麽好不滿意的?”

有人疑惑地道:“黃瓊那孩子不是隔離了嗎?我們能去探望她嗎?”

封海齊道:“看一眼又不會死人,想看的人盡管去看就是了,也好安個心。”

立刻有人賠笑道:“安心,安心,怎麽會不安心。陳薇老師都說了,她會親自一天24小時陪著黃瓊的,我們怎麽會不安心。”

封海齊揮揮手:“這事兒就擱下吧,趕緊上車,去幹活是正經。”

鳴鳳山莊裏,王路抱著胳膊抬頭望天,長長歎了口氣,黃瓊這病,生得不是時候啊。

王路能想像到,正去挖土豆的一眾人中,是在怎樣地議論著黃瓊因為感冒而要被隔離的事兒――陰謀論,這絕對會被人當成是惡意的陰謀!

尤其是在市區新來者眼裏看來,更是如此。

市區新來者自到崖山後,事兒就沒順過,先是因為獻血的問題,和崖山的人起了衝突,緊接著就立刻發生了原木一號的事,雖然說原木一號眾叛親離,是自找死路,但並不意味著市區新來者心中沒有疑慮,而今天,一向乖巧的黃瓊這孩子,就因為感冒要被隔離,必定大大刺激了市區眾人對王路的不信任感。

雖然是一連串的意外和巧合,但最直接的後果是,市區眾人在王路擺弄下,在一步步受到打壓,在分化。

沒有疑慮,沒有反彈,這才見鬼了呢。

就連一向配合王路的老俞頭,在聽說黃瓊要被隔離三天後,也提出了疑問,認為在沒有進一步的症狀前,大張旗鼓的隔離是不是有必要。

但王路明白,自己不能退縮,對黃瓊的隔離,明著是為了防止生化病毒的感染,其實質,卻是在給大家“立規矩”,此前王路又是敞開物資供應,又是高舉成家立業的大旗,給足了甜頭,又通過懲治原木一號,展示了自己強硬的一麵,鋼柔並濟,恩威並施,但這些手段,並不是常態管理。說到底,崖山需要規矩,到了崖山,就要遵守王路立下的規矩,哪怕這規矩很不近人情,哪怕這規矩有瑕疵,但規矩就是規矩,必須遵守。

當王路斬釘截鐵地宣布正在擦鼻涕的黃瓊要進行為期三天的隔離時,剛剛還洋溢著一片輕快氣氛的早餐現場,一下子凝重起來,有人重重地頓了一下粥碗,竊竊私語聲越來越重。

就在這時,陳薇站了起來,她朗聲道:“黃瓊隔離的這三天,我和這孩子住一起,由我來照顧她。”

現場詭異而又壓抑的氣氛這才緩解了下來,有陳薇陪著,那黃瓊的隔離就是真隔離,而不是另一種形式的監禁了。

王路明白眾人的想法,他不由一陣惱怒,真他媽的有病,自己就算是要對新來者動手,也不會挑一個少不經事的小姑娘啊。至於這樣劍拔弩張的嗎。

王路苦起臉,黃瓊病得真是不巧,如果過一段時間,比如舉行過關新和封詩琪的婚禮後,大家的懷疑和抵觸情緒就不會這樣強烈了。希望黃瓊這孩子的感冒盡快恢複,要不然,這三天的隔離期還要延長,那時候自己搞不好就要動用強硬手段來壓製必然會出現的不同意見了。而動用強硬手段的後遺症卻是王路最不願意看到的,就算事情得到一時的平息,但猜忌的種子卻從此種下了,誰也不知道會開出什麽花,結出什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