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小媽”的吃雞風波
在崖山,能夠推翻一切已定政策的,隻有一人,那就是王路。政由上出,崖山原本就是王路的一言堂,幹什麽,怎麽幹,不幹什麽,都由他來定,底下眾人隻要聽命就是。
反正在其他幸存者定居點也都是同樣的威權模式,首領們個個都是說一不二,誰要是敢反對,心狠手毒的殺人,最不濟也是趕出定居點--你不是有不同意見嗎?行,和喪屍說去吧。隻是王路的統治總算披了一層溫情脈脈的外衣。
但歸根到底,崖山的實質還是一人高高在上土皇帝式的封建威權架構。
土皇帝是不容置疑的,所謂金口玉言,口含天憲,就是這個理兒。
但是,現在王路這個土皇帝卻因故失蹤了,而他製定的政策的缺陷卻借著末位淘汰製的由頭,爆發出來。
麵對這重大危機的,隻能是陳薇一人。
她甚至不敢將這事同謝玲去說,以謝玲的性格,她可能拖著病軀跑到武裝部,將那些投票給王伯民的卑鄙的家夥一個個揪出來,然後拳打腳踢成豬頭,但是,這樣有用嗎?
你能改變人性嗎?
不能。
唯一的辦法,就是妥協。
陳薇想到了自己辦公桌裏的績效製度報告,那是一個陷阱,但是,麵對末位淘汰製的失敗,哪怕是陷阱,自己似乎也得眼睜睜跳下去,要不然,等到崖山人心盡失時,什麽也挽回不了啦。
自己身為王路的妻子,卻居然要公開打起反對他的大旗,可偏偏,自己這樣做,是為了保護王路精心培育的崖山。這、這真是世間最荒唐的事情!
陳薇全身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梨頭不識愁滋味。一搖一擺地走過來,伸出雙手“抱抱”。
陳薇抱起梨頭,貼著她柔嫩的小臉蛋。想哭。她不明白,明明王路和自己都是在憑良心做事,可為什麽居然走到了這一步。我們兩夫妻,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人的事兒啊?不都是為了崖山好嗎?可為什麽。鬧出這樣多妖蛾子來?
大家一起太太平平過日子不好嗎?大家一起努力工作不好嗎?一起殺喪屍一起勞動創造更美好的明天,這是多簡單的道理啊,勁往一塊兒使心往一塊兒想。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嗎?
可為什麽,居然到了這個地步?!
陳薇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發紅,她盯著茶幾上那張寫著王伯民名字的紙條,遲疑著,自我安慰道:也許,這是個特例。在別的部門不見得會發生這樣無恥的事情,應該會選出真正該淘汰的人,等等,再等等,等民政部的報告來了。自己再看看整個末位淘汰製實施的情況。
與此同時,在學校,電化教室的小型禮堂裏,孩子們正吵吵成一團。
臨時充當教師的朱亞珍正用教鞭抽打著黑板:“安靜,安靜,雖說是自習課,你們吵成這樣子也太不像話了吧?”
有個孩子在學生群中嚷道:“朱老師,我們又不是在搗蛋,大夥兒隻不過是在商量要不要搞一下末位淘汰。”
朱亞珍撐著額頭呻吟了一聲:“你們這些小祖宗,鬧哪樣啊,末位淘汰是各部門實施的製度,你們這些小鬼摻和進來做什麽?”
幾個學生不樂意了:“朱老師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又不是什麽事都不懂的小鬼頭,也跟著參加過各部門的勞動,還跟著武裝部一起殺過喪屍,可別把我們當毛孩子。”
有孩子起哄道:“就是就是,咱們也投個票看看,誰是咱們隊伍裏的孬種。”
孩子們總是喜歡模仿,特別是模仿大人們做的事,這段時間陳薇不在,朱亞珍等老師威望又不足,學生們跟放羊了差不多,要不然,也不至於昨天連王比安也參與打架。今兒聽說大人們都在忙著投票,要選出全崖山最孬種的人,孩子們也來了興趣,都在議論著也在學校裏有樣學樣投下票。
這裏麵最積極的,不是別人,正是盧鍇,這投票的點子,最早就是他提出來的,盧鍇自認自己年齡在孩子中最大,其實不是陳薇堅持早就不該來上學了--老子是跟著武裝部主力幹活的爺們,和小屁孩混在一起,多丟份。所以打心眼裏看不起除王比安之外的孩子們,最近崖山人員增多,一些新來的孩子因為不熟悉崖山,做事不得力,已經被他訓斥過好幾次了,這次想借著投票,好好羞辱一下這些新來的孩子。
盧鍇攬著王比安的肩膀道:“怎麽樣?王比安,咱們也來投一次票。幹不幹,就你一句話。”
王比安遲疑道:“我媽沒說在學校裏也搞投票啊,你看連老師們也沒有參加這什麽末位淘汰製。”
盧鍇不以為然地道:“那是因為我們學校老師原本人就少,一隻手都能數過來,還投什麽票,可我們學生人可不少,有幾十號人呢。唉呀王比安,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做什麽事都要聽爸爸媽媽的話?”
王比安被盧鍇一激,臉漲得通紅,他還在遲疑,旁邊關文靜慫恿道:“投票就投票,比安哥哥我以前上學時,每次考試完,老師還排名單呢,排在最後麵的幾個同字都要抄10遍試卷。”
王比安看看身邊的黃冬華、林久、鄭佳彥等人:“你們說呢?”
鄭佳彥無所謂:“隨便,這種小孩子把戲,就算真選出來了,誰還真當回事兒?”
這倒是真的。誰能把個孩子淘汰出去?
王比安撓了撓頭:“那行,就投吧。”
孩子們都是好熱鬧的,讀書這種事多無聊啊,和喪屍打打殺殺才有意思,偏偏陳薇老師還把大家拎到教室裏關著,雖然在崖山天天能吃得肚子飽,可一點自由都沒有,大夥兒都是放慣了羊的,被重新拘束起來。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投票選孬種,好玩。
很快,一本作業本被撕開了。胡亂扯成碎片,大小不一,每人塞了一張,就當是選票了。
課堂裏的紙簍。就是投票箱。
然後開始填票,投票。
盧鍇抱著紙簍找上在旁邊無奈地看著孩子們折騰的朱亞珍:“朱老師,你來幫我們唱票吧。”
朱亞珍由著孩子們胡鬧。苦笑道:“好吧。”接過了紙簍。
鄭佳彥帶著兩個女生在黑板上計票,一張張選票報了上來。
接下來的就是一場活生生的鬧劇,每報一個名字,底下的孩子們就會笑鬧一翻,他們更多的是將這當成一場遊戲,而不是正規的職場管理製度,有時候鄭佳彥寫個名字。底下還會有人問“這是誰啊。我怎麽不認識”--這並不奇怪,因為近期新來的孩子太多,同學之間根本連名字都記不住;更搞笑的是當黑板上出現一個女生的名字時,所有的男生都抱起不平來,紛紛叫嚷著“哪個白癡寫了女生的名字啊。他媽的,你讓女生和我們男生比能耐,你腦子秀逗了,站出來站出來”,自然沒人笨到真的站出來。更惡搞的是,連盧鍇的名字也出現在了黑板上,不過讓大家意外的是,盧鍇居然沒有暴跳出雷,他還得意洋洋地對林久、黃冬華等人道:“不受天磨非好漢,不遭人妒是庸才,老子就是太能幹了,這才讓這些王八蛋小人眼紅,他媽的,這就叫水平,這才是能耐,懂不懂。”
王比安在旁邊哭笑不得,在心中暗暗搖頭,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啊,他瞟了一眼黑板,上麵的名字已經排了長長一列,而且看起來,還有繼續延長的趨勢。
幸好,這上麵沒有自己的名字,雖然像盧鍇說的那樣,不遭人妒是庸才,但王比安還是不喜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的黑板上。
“林久。”朱亞珍又報了個名字,鄭佳彥在黑板上劃了一道,王比安看在眼裏,一怔,他這時才發現,不知不覺間,林久的名字下已經有三劃了。
三劃,不算多,但是,也絕不算少,用一個標準的稱呼是,並列第一,與幾個王比安並不熟悉的學生,並列第一。
如果再多一票--王比安正在尋思,朱亞珍又打開一張選票,“林久。”
四票了。
王比安覺得有點不對勁兒,林久是個很溫和的人,因為隨著電力部裘韋琴阿姨工作,有時候會去幫大夥修理一些電器,人麵兒混得比較熟,一向較受人歡迎。他可不是什麽賴漢孬種,為什麽有好幾個人投他的票?
王比安瞟了眼林久,他正和黃冬華、盧鍇等一些較早來到崖山的孩子們聚在一起,而這些人,平日也和自己走得比較近,這是很自然的,因為熟悉,相處得久,感情自然深厚。
王比安心中突然一動,隱隱想到了什麽。
他抬起頭,向教室裏的學生群中張望著,這個電化教室是階梯式的,一眼望去,視野分明,王比安很快看到,在靠著後門的角落裏,幾個學生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著什麽。
他的眼神一縮,這幾個學生都是近期剛到崖山不久的,王比安之所以對他們有印象,是前幾天,這幾個人居然膽大包天跑到鳴鳳山莊偷雞蛋,結果被陳老伯帶人抓了個正著,原本這是件小事,孩子嘛,總有嘴饞的時候,而且崖山的食堂雖然管飽,但天天土豆番薯讓人嘴裏淡出個鳥來。一些剛到崖山的孩子聽說鳴鳳山莊裏養著大群的雞鴨,個個嘴裏流口水,可惜為了盡可能大規模的繁殖,農業部一直堅持不供應鮮禽鮮蛋。
崖山的孩子們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們個個是小偷、強盜、無賴,甚至個別人,手上還有人命,就算是看上去最弱小的孩子,也有可能為了一包餅幹而凶殘的毆打過比自己更弱小的孩子。
所以就有膽大包天的新來的還沒有脫去惡習的孩子,乘夜裏摸到鳴鳳山莊偷東西。
不得不說,這些孩子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很老到,還真被他們潛到了雞舍旁,隻是自打王路失蹤後,崖山的警備等級大大提高,孩子們被巡邏的農業部隊員們抓了個正著。
這並不算什麽大事,其實不僅是孩子。就是崖山裏的成年人,想到成群的雞鴨也一樣流口水,孩子們被訓了一頓後。就被帶回了鄞江鎮。
隻是次日這事被盧鍇知曉後,氣得他跳腳,認為這些孩子們太不爭氣,因為學校其實是由王比安托管著。他氣衝衝地向王比安提議,該好好懲罰一下這些不遵守紀律的學生。
聽說要受到懲罰,那幾個偷雞蛋的孩子就急了--他們剛到崖山不久。也不知道崖山一向寬厚待人,以為崖山的懲罰措施也和外麵的定居點一樣,不是毒打就是長時間餓飯,他們有人連聲求饒,有人痛哭流涕,但這其中,一個高瘦的男孩子卻梗著脖子道:“王比安的小媽可以天天吃雞肉。為什麽我們偷個蛋就要受懲罰?!”
這話一出口,所有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
謝玲的尷尬身份,在崖山是個禁忌。
是個眾所周知的禁忌。
王比安14歲了,許多事情其實心裏也隱隱明白,雖然在家裏管謝玲叫姐。可他也知道,這個“姐”並不是真正的姐姐。別以為小孩子不懂事,14歲的他,其實早就明白什麽叫小三,二奶。
可是,謝玲姐真的對自己很好,而這偏偏是讓王比安苦惱的地方,如果謝玲對自己不好,他自然可以惡言相向,可是,在王比安心裏,謝玲真的像個大姐姐一樣,親切,溫和,更一次一次保護過自己。
更重要的是,王比安並沒有親眼見過自己的老爸王路和謝玲有什麽狗屁倒灶的事,謝玲雖然住在家裏,卻是分房睡的。
在王比安的心裏,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爸爸和謝玲之間有任何不正當的關係。這肯定是友誼,沒錯,一定是這樣!
然而,那個外來的男孩子卻惡毒地叫謝玲是王比安的“小媽”,而且是當著這樣多人的麵,王比安的臉騰一下就漲紅了。
他斷然對盧鍇道:“每個人打20下手心,就用教鞭。”
盧鍇親自執的刑,20下竹製的教鞭打下來,幾個孩子掌心腫的饅頭高。
王比安記得那個叫謝玲是自己“小媽”的、高瘦的、叫竺利的孩子,雖然挨著打,卻緊咬牙關半聲不哼,還直直地瞪著自己。
王比安如今看到這些接受過懲罰的孩子以竺利為中心聚在一起,再想想黑板上林久名下奇怪的票數,心裏立刻想到了一件事--這是報複!這是那些外來的孩子對自己的報複!
隻是,他們為什麽挑選了林久,而不是下令懲罰他們的自己,或者執刑的盧鍇呢?
王比安稍一想就明白了,自己的地位特殊,選出自己來,那就是公然造反了--這可和小孩子間的打架不同,王比安被打出鼻血,封海齊、周春雨聽了隻會笑罵一句孩子們精力過剩,可要是公然以投票的方式,將王比安給“淘汰”了,學校非被大清洗不可--那些孩子可沒這膽量,而盧鍇一向以強勢出名,要是選了他,盧鍇很快就會查明真相,然後會在背地裏一個一個收拾投他票的人,隻有林久,是最好的報複對象。
林久原本就是以王比安為首領的小團夥中的人,卻又為人低調,相對來說“武力值”也不高。利用末位淘汰製將林久選出來,既能夠打擊王比安的威信,又不怕林久的報複,當真是打得好算盤。
王比安這一翻盤算,說起來話長,其實也就是在腦海中一轉念之間,他年紀雖然不大,但多少有些曆練,初到崖山時,就跟著王路殺喪屍,曾經沒頭腦地因為吃西瓜而走失,但與長刀男的對峙還是可圈可點的,崖山穩定後,他又紮根學校,成了孩子王,每日的半軍事化體能訓練更是以教官的身份兼領著,所以一想通裏麵的貓膩,立刻毫不遲疑行動起來。
王比安突然衝著正捧著紙簍唱票的朱亞珍快跑了幾步,手一伸,快速又堅決地奪過了朱亞珍手裏的紙簍,高聲道:“行啦,開玩笑開到現在也鬧夠了吧,現在可是自習課。”
包括朱亞珍在內的全體學生,都被王比安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一愣,對眾學生來說,這次投票本身就是場鬧劇,隻不過是有個借口不用學習而已,也沒有多少人真的在關注黑板上的名單,然而王比安突然打斷計票,還是讓現場的孩子們嘩然起來。
“搞什麽啊?”“為什麽不讓計票了?這不是玩我們嗎?”“唱票唱票,反正沒剩下多少了,快點念完就結了。”這些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
“吵死了,你們有完沒完啊。”“你們要鬧到教室外鬧去,我們還要做作業呢。”這是以女生為代表的好學生,她們同樣心思不在投票上,這些孩子心思比較靈巧,也看透了崖山的架構,如果讀好了書學好本領,那就能進機械部、電力部、財務部等吃香的部門工作,即使到了末世,知識也依然是力量,要不然,就隻能到武裝部拚死拚活,或者到農業部天天聞糞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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