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離人
忽忽已過9月,秋風漸起,幾場秋雨一下,暑意頓消,倒稱得上秋高氣爽。
這一日,鄞江鎮外的小路上,一個苗條的身影匆匆而行,卻是鄭佳彥。
鄭佳彥抬了抬頭,卻看到天邊有朵烏雲,曉得很快就有場雷陣雨,不禁又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金陸村。
進村前,鄭佳彥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腰間的滾蛋機,兩隻靈動的大眼睛略一掃視,就看到了村裏的幢幢房屋內,都有人頭在晃動,挨挨擠擠的,都是喪屍。
如今崖山周邊5公裏內,表麵上看過去,連一隻喪屍都沒有,其實在村落裏,都隱藏著無數的喪屍,王路叔叔說這是什麽來著,噢,叫什麽示之以弱,還是似弱實強來著,反正自己當時也沒仔細聽,隻記得,王路叔叔再三保證,這些喪屍,都如崖山奚加朝手下的喪屍一樣,實實在在是“自家屍”,絕不會胡亂傷人。而事實也的確如此,這躲藏在村落裏的喪屍雖眾,卻至今沒聽說過傷人的事例。
這功勞,卻要歸功於康寧院出來的一些老兵們,他們在戰場上受傷後,經王路叔叔的親自治療,好歹活了下來,又經過在康寧院的調養後,重新歸隊。隻不過,原來的各部門是回不去了,畢竟受過傷,有的老兵傷口成了固疾,需要持續換藥,用王路叔叔的話說,這叫什麽戰場創傷綜合症,所以從康寧院出來的叔叔伯伯,大都神情呆板,不善言詞。
既然有這種種不便,正常的工作是做不來了,王路又新設立了一個機構。叫什麽“再就業中心”,派了一些輕鬆的活兒給他們,有人跟著郊能辦公室王伯民叔叔他們到處閑逛的,拿著個小錄音機收集什麽“進一步改進工作的建議”,也有人跟著武裝部到處巡邏的,其實走得也不遠,就在鄞江左近散散步,更有幾個人拿了機械部最新發明的一種電子產品到處控製喪屍,說是比滾蛋機效果還好。能讓喪屍老老實實呆在家裏不外出胡亂傷人--這最後一項工作的效果出奇的好,曾有好奇的人向李波探問這個機器的原理,卻被李波紅著臉粗著脖子訓了一通,這事關崖山的機密,可是能胡亂泄露的?
鄭佳彥匆匆穿過金陸村村內的小路。她也不是沒聽到過一些風聲,崖山還是有人發出對“康寧院出來的人”歧視的聲音,在背後嘀咕什麽“人不人鬼不鬼”,倒有些像以前人們看不起精神病人一樣,但鄭佳彥卻充耳不聞。原因很簡單,因為王路叔叔相信他們,王路叔叔心地好。時不時還給這些人送些營養品,既然王路叔叔信任他們,鄭佳彥自然也信任。
嗒嗒嗒,鄭佳彥清脆的涼鞋聲在青石板路麵敲響。所過之處,屋內的喪屍無不貪婪地盯著她的身影,如果不是受到了王路派出的那些“康寧院”出來的智屍的嚴令,它們早就撲了出來。將粉嫩的鄭佳彥撕咬個腸破肚爛連皮帶骨吞了下去。隻不過,雖然它們被嚴拘著不能吃人。王路倒也沒餓著它們--畢竟這也算是自己手頭隱藏的一支力量,所以一方麵他安排“康寧院”的智屍們將崖山食堂的下腳料運送出來喂食,一方麵也讓智屍們帶著喪屍們到山裏采摘野果野菜,甚至捕獵山裏越來越多的野生動物--潘靜峰和譚櫻的勞動進化法子,倒也有可取之處,不僅對智屍有利,更能大幅度提高喪屍的活動能力,也就是喪屍的戰力,王路暗中著手打造自己的喪屍大軍,自然希望喪屍們能力越強越好。
鄭佳彥卻不知道王路一肚子的彎彎繞繞,她突然感到臉上一涼,伸手一摸,卻摸到半顆水珠,繼而聽到啪啪的聲音,青石板上出現一滴滴水痕,卻是下雨了。
鄭佳彥啊呀叫了一聲,抬手遮住了頭,跑得更快了。
鄭佳彥熟門熟路地跑進金陸村內的一幢小樓,大雨已經將她的衣服淋得半濕了,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顧不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還在滴著水,騰騰騰上了樓,推開二樓的一扇門:“阿鍇,你果然在這裏。”
房間內,躺在一張簡陋的**的,不是盧鍇卻是誰。
隻見他仰麵朝天睡在**,臉上卻蓋了一張紙,明明聽見了鄭佳彥的腳步聲,卻一動不動,如果不是看到紙張邊角因為他的呼吸輕輕在掀動,混如死了一般。
鄭佳彥咬了咬唇,緩步走到床前,挨著床邊坐下,伸手推了推盧鍇的腿:“阿鍇,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你這樣子,我看著心裏難受。”
盧鍇不動,也不出聲。
鄭佳彥歎了口氣:“你沒有變異成智屍,那是天大的幸運,雖然說因此你從隔離室裏晚出來了兩天,沒能見上佳希的麵,可這並不是你的錯啊。”
“再說了,佳希的信裏也說得明白,她以前咬你,想讓你變成智屍能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隻是受了壞人的**,後來也不知道怎麽突然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居然咬斷了你的手指,還對著我說了那些難聽的話,知道自己做了不可挽回的錯事,實在是沒臉見你,這才離開了金陸村。你又何必內疚成這樣子?你自從出了隔離間,和我趕到金陸村,不見佳希的人,隻看到她留下的信後,就一直鬱鬱寡歡。”
盧鍇還是不言不動,鄭佳彥眼眶也有點發紅:“佳希是我的親妹妹,難道我就不心痛她?隻不過,她好歹是智屍,就算是在外流浪,輕易也不會有危險。她現在對你我之間的誤會解開了,隻要她心裏有著你,早晚會回到你身邊的。你又何苦這樣折磨自己?”
盧鍇終於說話了,他甕聲甕氣地道:“我還不如變成智屍呢,我答應過佳希,離開崖山,永遠陪著她的。”
聽到盧鍇肯說話,鄭佳彥鬆了口氣。她知道,一個人越是悶著不將情緒發泄出來,越是傷身,自從得知妹妹鄭佳希失蹤後,盧鍇這一個月沉默寡言,連最喜歡的武裝部外出行動也不參加,吃飯時也直著個眼,扒了滿滿一碗飯也不夾一筷菜,當真叫食不知味。
他如此異常。快把不知內情的裘韋琴急瘋了,還以為是這次受傷的後遺症,甚至跪在王路叔叔麵前,向他求懇什麽特效藥,大叫什麽“不管你把盧鍇變成什麽。我都認了,隻要盧鍇能活下來”。
鄭佳彥是唯一知道來龍去脈的人,卻又不能將真相說出口,實在是因為過程太荒誕離奇不過。話又說回來,盧鍇沒有變成智屍,她也是歡喜不已,背地裏也不知謝過了多少神佛--因為。盧鍇沒有變成智屍,就用不著再遵守和妹妹的荒唐約定,做一對智屍夫婦浪跡天涯了。
這時聽得盧鍇終於開了口,鄭佳彥驚喜之下忙道:“你怎麽說這話?佳希給你留的信裏寫得明白。她當時咬你,是受了外人的蠱惑,並不是她的本意,如果你真的變異成了智屍。她才真正的會傷心呢。”
盧鍇長歎一口氣:“佳希她沒感覺,不會傷心的。”
鄭佳彥一把揭下盧鍇臉上的紙--那正是鄭佳希留下的信。她抖著信道:“你看看,佳希還在信裏說了,她之所以離開金陸村,除了因為自覺對不起我們,還是為了找走失的羅莉和羅剛,你又何苦這樣自責。我想著,等佳希找到羅莉羅剛了,她肯定會回金陸村,我是她的姐姐,你是她的……總之我們都是佳希的親人,她不回這裏,又能去哪兒?”
盧鍇終於從**坐起了身:“說到羅莉羅剛--我都不知道他們是誰,是智屍喪屍還是活人,該死,我對佳希的生活一點不了解,連她身邊有誰我都不知道。我真是個大混蛋!”
盧鍇重重一捶床板:“真他媽的,我每次到這幢屋子裏來,就隻知道和佳希在這張**胡天胡地的亂來,我、我根本沒想到過,其實她心裏有多孤單。我如今一個人躺在這**,想著佳希當初也是這樣冷冷清清的過著日子,隻有那些白癡喪屍和她做伴,我、我……”他一時說不下去,舉起著拳頭,重重捶了自己的腦袋幾下。
鄭佳希忙抓住盧鍇的胳膊,急道:“你又來了,你這樣作踐自己,又能解決什麽問題?隻會讓裘阿姨和我看了心裏難受。”
盧鍇抬起眼,這才發現,鄭佳彥全身稀釋,頭發結成一團,下巴滴著水,淋濕後的衣服連內衣都顯了出來。盧鍇忙翻身下了床:“你怎麽這個樣子?見鬼,什麽時候外麵下了這樣大的雨。”
鄭佳彥見盧鍇不再自艾自怨,鑽進牛角尖裏不肯回頭,心裏一喜,故意打了幾個大大的噴嚏,以此來轉移他的注意力。盧鍇手忙腳亂想替鄭佳彥擦**的頭發,手頭卻沒合適的毛巾,幹脆扯過毛毯,將鄭佳彥全身裹住,自己跳下床,在抽屜裏亂翻,想找衣服給鄭佳彥換。
房間裏原本就有鄭佳希的衣服,盧鍇拿在手裏卻有點發愣,卻是手裏的衣服太小,這是自然,鄭佳希不會長身子,可鄭佳彥如今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少女了,盧鍇看看粗糙的毛毯下的誘人曲線,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天在洞橋鎮,自己和鄭佳彥肌膚相親的一幕。他燙手一樣將衣服扔到**,支吾道:“你換衣服吧,我在門外等著。”
不一會兒,鄭佳彥穿著有些捉襟見肘,露著一截雪白小蠻腰的衣服出了房門,盧鍇這才問道:“對了,下著這樣大雨,你跑來找我做什麽?”
鄭佳彥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啊,是這樣子的,王路叔叔要組織一個商隊,正在招集誌願者,我想著,你也許感興趣,就來找你了。”
“商隊?”盧鍇撓了撓頭:“那肯定少不了長途跋涉,反正佳希不在金陸村,我在崖山呆著也沒意思,幹脆到外麵開開眼界也好。”
王路終於決定要成立商隊了。
其實這事兒早該辦的,隻是自從馮臻臻不告而別後,王路就象七魂丟了六魄,整日價無精打采,偏偏家裏又陷入了冷戰,謝玲如今和封詩琪住了一屋。根本不容王路走進她的房間,平日裏也拉著個臉,混不給一點好顏色。
而陳薇,好吧,陳薇對王路倒是相敬如賓,讓王路在家裏真正感受到了“賓至如歸”的感覺--這哪兒是家啊,簡直和賓館差不多了。就連王比安,也不知從哪裏聽到了什麽風聲,經常看著老爸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王路自覺沒臉,總不能對兒子說--你老子把馮臻臻阿姨睡了又不給個名份做了混賬事。
至於陳瓊,她隻顧著梨頭萬事不管。這個家依然是這個家,人還是那幾個人,可王路愣是品不出家的味道來。
這樣不尷不尬過了一個月。已經出院的封海齊徹底養好了身子後,主動對王路提出商隊的事該提上日程了,王路才如夢初醒一樣唯唯應著,通過有線廣播通知了組建商隊的事,在崖山上下征集誌願人員。
此時此刻,王路坐在辦公室裏,沒精打采聽著周春雨的匯報:“崖山總體的安全形勢是曆史上最好的。明麵上,我們的綠區範圍已經擴大到5公裏外,但實際上,被我們控製的地區向東已經到達了櫟社機場。向西已經越過了江口鎮,這一帶的喪屍全在康寧院出來的那幾個哥們控製之下了。”
王路無所事事的玩著筆,打了個哈欠道:“我當時在武裝部安插他們幾個時,你那臉可難看了。還背地裏找我說什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今倒說起他們的好來了。你啊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奚加朝你都敢用,他們好歹是我們自己人出身,又為什麽用不得?”
周春雨嘟囔道:“好用是好用,不過我還是那句話,萬一有個突然,他們在武裝部腹心做起亂來,可是神仙也難救。”
王路用筆敲了敲桌子:“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拉著陳瓊這孩子去了武裝部好幾次,就是讓她感應一下那幾位的思緒,你自己說說,可有什麽不讓你放心的?”
周春雨見王路不耐煩,自己再嘮叨下去,就是在質疑他的“英明”決策了,便也收住了話頭,心裏想著,反而那幾位也極老實,除了外出執行任務,就是回家和家人呆在一起,稱得上二門不出大門不邁,尋常在街麵,都難得看到他們的影子,自己大不了叫幾個親信的下屬多盯著點就是了。
周春雨拉回話頭道:“王哥你打算外出行商,崖山的安全是不用擔心的,再要是出了像上次家園戰士入侵的情況,我都沒臉讓梨頭叫我爸爸。”
王路瞪了周春雨一眼:“沒出息,沒見過你這樣當父親的,居然拿自己的女兒來賭咒發誓,再說了,我看梨頭倒比你有能耐,這孩子拿那隻大喪屍狗當馬兒騎,前幾天還跟陳薇說要更多的‘小狗狗’,這膽子可比你這做爹的大多了。”
周春雨重重一拍大腿:“怪不得呢,王比安今天早上找我,問能不能參加武裝隊的外出行動,想捉幾隻活的喪屍狗來,我還以為他調皮,被我罵了一通。早知道是梨頭要,我早帶人去捉了,那喪屍狗在野外是不好捉,隻不過帶上康寧院出來的那幾位,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王路點著周春雨道:“你就不怕那新捉來的喪屍狗傷著梨頭?”
周春雨道:“怕什麽,我的乖女兒天生以眾不同,再說了,孩子長大後,總要靠自己才能立足於世,她早一點掌握這些能力,我就早一日放心。嘿嘿,梨頭帶著一隊喪屍狗當大軍,倒也蠻拉風的。”
王路哭笑不得,前一刻周春雨還因為自己在武裝隊安插了幾隻智屍而絮叨,一轉眼又為梨頭的異能得意洋洋,居然想著給3歲的孩子組建喪屍狗大軍。
“行啦。”王路道:“說說基地那兒怎麽樣吧,我好歹是崖山基地聯盟的首領,總不能光顧著崖山,這次遠行之前,總要把基地也安頓好。”
周春雨胡亂翻了翻手裏的材料:“基地的事兒向來是王橋和王比信直接向你匯報的,直到上星期你才讓張駿和我聯係,說什麽讓我也掌握一些情況,我哪兒說得上來。”
他埋怨歸埋怨,但還是找到了基地的資料,打開一看:“有了,在這裏,這是上星期基地的簡報。嗯,又有一名小頭目因犯錯誤被處罰,按慣例,他和他直屬的一小隊人員也會被發配到崖山來--他媽的,居然用發配兩個字,咱們崖山是什麽窮山惡水的破地方嗎?雖然那些頭目們到崖山來,生活條件沒有大的變化,但對那些小羅嘍來說,從嚴刑峻法的基地到咱們的崖山,可不知道有多快活,別的不說,光崖山的飲食就比基地不知好多少。每次有基地的新人來,哪一次不是在食堂胡吃海塞得直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