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醒了?”

祁宴抬了抬眼,進了屋。

呂清烈一見他就想拜,被祁宴先一步阻止了,低聲道:“不必多禮,我不是什麽貴族,你現在也不是什麽副將。”

呂清烈動作一僵,嘴角出現訕訕的笑意。

他明白祁宴的意思,不必拘俗禮,不必講客套話。

既然如此,有些話他也就不必多拐彎,直接說了就是,還合了他的性子。

“在大理寺的時候,我清楚看見高必先被判死刑後,他是明明白白鬆了一口氣的。”

祁宴聽了,仿佛並不意外。他隻是隨手將藥碗遞給呂清烈,輕嗯一聲,就沒了下文。

呂清烈蹙眉,眼睛裏有幾分疑惑。

這……沒反應是幾個意思?

他都做好準備,要在高必先行刑前再冒險問一次他背後是誰了,結果,祁宴連一絲多餘的反應也無。

他忍不住開口:“這……我們……”

“我們怎麽?”

祁宴忽的抬眸,眼裏透著灼灼的光,仿佛一眼看進了呂清烈心底去。

“他的態度,我並不意外。”

“背後之人,我也有所猜測。不過是時機未到,動不了而已。”

“沒必要多冒一次險。”

寥寥幾語,祁宴就將呂清烈的想法全部說中,他眯了眯眼,暗道,呂清烈此人,雖然性情如狼,但秉性卻耿直,對這些彎彎繞並不敏感。

加以培養,定是個人才。

“在府上上了香,便離開吧,你家中還有親人要照顧,待傷口養好了,再與我聯係不遲。”

呂清烈神色一屏,心中暗歎祁宴氣勢。

祁家來往人群不少,達官顯貴像是雨後春筍一樣,都冒了出來,沒個停的。

在此期間,宮裏頭也來人了。

竟還是熟人,桂嬤嬤。

桂嬤嬤一來,直接指名是來尋淩雨桐的,說是奉皇後娘娘的命。

趙夫人這時候在前廳侍候,瞧見一身規矩的桂嬤嬤,眼睛都亮了。

她朝武宣使眼色:瞧瞧,這可是宮裏頭的嬤嬤,看著比小門戶的正妻還氣派呢!

武宣:“……”

他沒來得及拉住人,就見趙夫人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帶風似的。

淩雨桐見到桂嬤嬤的時候,同樣瞧見緊跟不舍的趙夫人,她心裏清楚,桂嬤嬤找她定是要事,紮趙夫人在這兒,恐怕礙眼。

不過,她一句話都沒說。

桂嬤嬤看了趙夫人一眼:“這位夫人是……”

淩雨桐低聲介紹,桂嬤嬤恍然,看著趙夫人。

趙夫人都等著跟桂嬤嬤見禮了,誰知道卻是等來一句:

“勞煩夫人往後捎一捎,擋著我跟淩姑娘說話了。”

趙夫人:???

她掏了下耳朵,覺得跟幻聽似的。不過,她卻不敢怪麵相瞧著就厲害的桂嬤嬤,而是一腔火氣都存在了淩雨桐身上。

這丫頭也太不懂事了些,有什麽事兒是她作為一家人不能聽的,白白叫她失去了一次在宮裏人麵前露臉的機會。

她不情不願地走遠。

桂嬤嬤神色一正,壓低了嗓音:“娘娘說,雖然你是該住在祁家幫忙的,但到底祁家還有祁大小姐在,你不必事事親為,也該給做長女的留些發揮空間。”

“白日裏,你若無事就可以去娘娘那邊,娘娘的脈象還等著您診呢。”

“除此之外,方太醫那邊也要你糊弄一番。”

這話語飄進耳朵裏的一瞬間,淩雨桐就懂了。她點點頭:“嬤嬤,我都明白,近日一切還嘈雜著,過了這幾日我便白日進宮,可好?”

桂嬤嬤輕笑,眼裏的滿意深了些。

“既如此,我就在宮裏等候姑娘來了。”

淩雨桐蹲身,行禮送別桂嬤嬤。

當夜,北疆急報。

祁宴匆忙套了個外衫就頂著黑天出來了。

因為老宅重新打掃的緣故,他的隔壁就住著淩雨桐,窸窸窣窣的聲響雖然沒多大,但淩雨桐夜裏失眠,耳力好的她聽得一清二楚。

她摸索著點了燈,正套衣衫準備出去看看。

外間黑天之下,祁宴的拳捏得哢吧哢吧響。

他的眼深得像幽潭,皎皎月色映下來,在他眼底卻一絲光亮也透不出來。

氣氛壓抑到癲狂。

淩雨桐踏出房門的那一瞬,就聽見祁宴壓低到啞的嗓音。

“這加急戰報,不是真的,對不對?”

“我二哥怎會不明不白在北疆失蹤?他是跟著安南侯上的戰場,怎會出事!”

被質問的將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傳遞信息時也不知是如此令人震動的內容。

一盞燈掉落在地,發出輕響。

祁宴扭頭,眼底劃過一絲無措和慌亂。

淩雨桐就站在離他幾步之遙的地方,她一頭青絲散落,夜色下粉黛未施的小臉瘦得都尖了,體態婉約如柳,仿佛風一吹就要倒。

“你剛剛說什麽?”她問。

她眼底是巨大的蒼茫,無法解釋的情緒橫亙在心。

祁宴快步走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

那雙纖細的手冰得很,祁宴隻能盡力用自己的溫度去幫她捂。

他閉了閉眼,低聲道:“還隻是未經確認的消息,別慌張好嗎?二哥一定會沒事的,我跟你保證,好不好?”

“雨桐……”

她的眼圈積蓄了淚水,在月色之下,顯得水盈盈的。

漂亮得驚人。

也脆弱得驚人。

祁宴從來沒有看過她這個樣子,心裏不受控製地泛起慌來。

昔日她被喻南尋掐了脖子險些死了,都有孤注一擲的勇氣,敢反掐回去。

現在,隻是一個失蹤的訊息,她就快崩潰了。

祁宴來不及多想,隻想盡快安撫好她的情緒。

可淩雨桐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樣,她低低地嗚咽著,嘴裏訴說著一些不成調的話。

他聽不清,但能感受到她的情緒。

嗓音不自覺變得柔和,祁宴低聲勸哄:“別哭了好不好?還沒有定論,還有挽救的可能。”

“嗯?”

注視著她帶淚的眼,他忍不住靠近她,手掌輕輕托住她的後腦,壓在自己肩上。

他的手克製地握拳,與她始終保持著一點距離,以這樣的方式給她依靠。

她的情緒終於平穩下來,呼吸聲細細的,似乎是睡著了。

靜默一瞬,對著下屬,祁宴便沒有那樣溫和的語氣了。

“去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