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月兒已酣然入睡,暮雲朝卻在半夢半醒之際徘徊不休。

窗子微微一動,“吱呀”一聲傳入暮雲朝耳中,令她瞬間清醒。

暮雲朝掩在黑暗之中,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窗外的動靜,隻見一人影鬼鬼祟祟地趴在窗邊,企圖推開窗子。

片刻後,兩扇窗子齊齊打開,許是擔心發出聲響,那人帶著麵紗,兩手分別抓著窗欞,上半身已探進屋內。

暮雲朝連忙閉上雙眼,假裝熟睡。

片刻後,突有陣陣鈴聲傳入耳中,清脆無比。

暮雲朝猛地睜眼坐起,右手一翻白綾飛出,卷上那人的腰肢。

祝陽羽還未搞清楚狀況,便這樣被暮雲朝卷著帶出了窗外。

站在院中,暮雲朝鬆了白綾,“祝陽羽,你想做什麽?”

祝陽羽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憤怒地揭下麵紗,顯然沒想到這麽快就被識破了,“你怎麽知道是我?”

暮雲朝對著夜空翻了個白眼,墨魂穀的人,該不會都似她這般“天真”吧!

見暮雲朝這副神情,祝陽羽氣得直跺腳。

“我說祝大小姐,你真的不適合玩這種把戲!”暮雲朝垂眸望著祝陽羽**的雙腳,意味再明顯不過。

祝陽羽這才意識到自己腳上的鈴鐺,憤怒地嘟嘴,卻隨即眉目張揚,自腰間抽出白鞭,朝著暮雲朝揮了過去。

早便料到這個小姑娘是來找她打架的,暮雲朝並無意外。

白蝮蛇皮鞭的破壞能力相當大,暮雲朝能夠感受到來自於鞭身的淩厲狠辣,若是不慎挨了這鞭子的打,定會叫人皮開肉綻。

祝陽羽自恃手中武器霸道蠻橫,隨即奮力甩出長鞭,一條白蛇迅速衝向暮雲朝,眼看就要在她身上甩出一道鞭痕。

暮雲朝挑眉,揮動白綾擋在了身前,白鞭雖強,但她的武器也不是吃素的,看似柔軟溫和,實則卻剛硬鋒利。

祝陽羽張揚的抬起嘴角,自認為這一戰暮雲朝輸定了,誰料鞭身還未觸及暮雲朝的身子,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道震了出去,令她險些鬆了鞭柄。

這一次,暮雲朝不再似初見那般讓著祝陽羽,她抬起手臂舞動白綾,白綾在夜空下曼妙翻轉,柔情萬千卻又狠戾堅毅。

如此一來,祝陽羽哪裏會是暮雲朝的對手,幾個回合下來,她已經被暮雲朝逼得防守不及,敗下陣來。

白綾纏上白鞭,兩道同樣顏色的武器交織在一起,祝陽羽用力拽著白鞭,卻絲毫拽不動。暮雲朝眉頭一挑,右手微微使力,鞭柄自祝陽羽手中滑脫,長鞭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最終到了暮雲朝手上。

祝陽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武器到了別人的手上卻無能為力,她就地而坐,似泄了氣的皮球。

“我輸了,”祝陽羽突然低聲道,“我毒不了你,也打不過你,隻能眼睜睜看著你把丘哥哥搶走……”

暮雲朝聽後,走至祝陽羽身側席地而坐,將長鞭還給她,幽幽問道,“你可聽說過南宮未昌?”

祝陽羽轉眸看她,點頭,“少年英雄,昌國猛將。”

聽過祝陽羽的讚揚,暮雲朝的眸中多了絲光彩,她又道,“在我看來,南宮未昌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可如今……”

暮雲朝的神色驀地黯然,她抬眸望著夜空,一股悲傷流露。

“如今怎麽了?”祝陽羽追問,“聽丘哥哥說,你是從昌國來的,莫非你與那南宮未昌相識?”

暮雲朝勾唇一笑,斂了悲傷之意,“何止是相識,我對南宮未昌的感情,相較你對百裏丘,並無不同。”

祝陽羽一驚,微微張唇,她看著夜色下勾唇一笑的暮雲朝,縱然鼻子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卻仍舊傾城無雙。

暮雲朝仿若開了話匣般,兀自說著,“在這世上,南宮未昌是唯一知我懂我的人,我願意幫助他達成他一切的心願。可如今他卻遭人陷害,蒙受不白之冤,終生監禁。我唯有前來桃花莊一試,若能請出莊內弟子,或許能夠替南宮未昌洗清冤屈。”

“可桃花莊的規矩天下人皆知,絕不插手各國朝政,亦不會派弟子出莊!”祝陽羽眉頭一蹙,疑惑不解。

“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棄!若他南宮未昌是個十惡不赦的叛賊倒也罷了,可他偏偏卻是個兼濟百姓恩澤天下的忠義之士!這樣的人,我絕不會背棄!”暮雲朝目光堅定,眉宇間是不屈的信念。

“南宮未昌,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暮雲朝的言語及神情,皆帶給祝陽羽無邊的震撼。

暮雲朝仰頭,夜空並不絢爛,唯有一輪圓月高懸於天邊。

“他就似這高天孤月,遙不可及,看似溫暖照人,卻又如寒冰徹骨,令人不敢弑其鋒芒。”

腦中恍然閃過一雙深邃的眸子,勾走了她的半顆心。她不再言語,祝陽羽也沉默了,二人相對無言。

“十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丘哥哥的時候就十分喜歡他,那時的丘哥哥也不過是個孩子,卻要為桃花莊獻上所有的童年。他年紀輕輕卻內斂老成,他初習道術卻小有所成,他輕而易舉便識破了我在他茶內下毒之事,卻並未怪罪於我。”

良久後,祝陽羽的聲音再度傳入耳中。暮雲朝轉眸去看她,這才發現小姑娘不知何時已將臉埋進雙膝之間。

“這麽些年來,我一直跟在他身後,我幾乎見證了他所有階段的成長。我看著他一日日變強,看著他肩負的責任一日日增多,終有一日他會成為下一任莊主,會令桃花莊流芳百世。可我,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隻會給他惹麻煩,永遠都長不大……”

祝陽羽說著說著,竟有些哽咽。

“你很美,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我看著丘哥哥與你在一起,他的目光中便真的唯有一個你。其實我並不討厭你,我隻害怕丘哥哥會被你迷了心竅……我真的很想很想嫁給他,可是桃花莊的規矩……”

“理他規矩作甚!”暮雲朝起身拂袖,“規矩是人定的,人是活的!說什麽修道之人不可成家,若是不成家,百裏丘此人又從何而來?憑甚他莊主便能娶妻生子,少莊主便不得!世人皆束縛於王法規矩,但王法無情,何時顧忌過世人之心!”

暮雲朝突如其來的憤怒令祝陽羽一驚,然她口出之言,更是令祝陽羽深感震撼!

良久後,祝陽羽許是想明白了,隻見她激動地起身,眼角的淚痕還未風幹。這些她從前半點都不敢有的念頭,如今卻被一個女子大大方方地說了出來,且該女子坦**無愧,著實令她佩服。

“祝姑娘,無論你心中的願望多麽難以實現,但你一定不要放棄!如今這世上,肯為了自己的心願不懈努力的人,已是少之又少。若是不曾曆經一番徹骨追尋,又如何能夠發現生命之偉大!夢想至為絢爛,永遠不要輕言放棄。”

不得不承認,這神醫的名號,絕非浪得虛名。

暮雲朝與柒小八按照卞夷開的方子吃藥,如今不過七日,二人的傷勢便已好了大半。當然,除卻暮雲朝的鼻子不說。

暮雲朝披著一大紅色鬥篷貂裘,帽簷壓得極低,令人看不清她的神色。柒小八則披著暗黑色鬥篷貂裘,手中抱著一個金絲楠木打造的大箱子,脊背挺得筆直。

二人迎著風雪,出現在銀裝素裹的望瑛閣門前。

門前的守衛縮緊了上半身,不住搓著雙手,山頂的溫度本就不比山下,今日又偏偏大雪紛飛,他的雙手被凍得泛了紫。

“我家主子帶著重金,前來與望瑛閣做筆買賣。”柒小八兀自開了口。

那守衛抬眼打量二人一番,卻因看不清二人麵貌,隨即點頭,示意二人進門。

入眼空無一人,唯有一座三層環形建築孤傲地矗立著,深褐色的瓦片給望瑛閣增添了一股陰寒之氣。

“等等,”二人剛跨進門檻,那守衛突然低沉開口,“看二位身形似乎在哪見過,何不摘了鬥篷,讓我瞧個清楚?”

“望瑛閣便是如此對待客人的嗎?”柒小八轉身,聲音冰冷到了極致,他垂眸望著厚厚的積雪,霎時間殺氣大溢。

那守衛一驚,連忙拔劍,卻已然晚了,柒小八以更快的速度向他的腹部刺去,寒冰利刃透徹心骨,將他的驚呼一並埋沒。

沒有片刻猶豫,二人即刻動身朝望瑛閣內走去。

翻身上樓,輕盈利索,二人分頭行動。

“誰?”突然一道男音自身後響起,隨後便覺一股勁風襲來,暮雲朝連忙閃身,避開了這一擊。

這微小的動靜很快引來更多人的注意,不過片刻功夫,樓層裏便站滿了人。

望瑛閣能夠雄起於武林,自然要歸功於閣內的諸多高手,而她暮雲朝今日,若是想要見到閣主本人,看來免不了一場惡戰。

暮雲朝眯眼,戾氣大盛,大紅色披風下兩條白綾直直飛出,猝不及防地纏上鄰近兩人的脖頸。

微微用力,二人便倒了地,暮雲朝沒有半點仁慈。

隨即,數人一擁而上,朝她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