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晴瑛?那是誰?

“不認識。”暮雲朝答得幹脆,卻見長孫高達滿眼失望,神色暗淡。

暮雲朝一早便注意到了坐在石桌前的中年男子,看他神態與百裏丘有三分相似,想來便是桃花莊莊主百裏鈺無疑了。

“姑娘將我望瑛閣鬧得雞飛狗跳,殺我閣內諸多高手,不知意欲何為?”長孫高達斂了所有的情緒,可眸光深處,卻有一股唯有暮雲朝才能夠感受得到的悲戚。

暮雲朝拱手揖禮,胸口的疼痛令她不禁扯了扯嘴角,“冒犯貴閣,實屬不該。隻是聞言桃花莊莊主如今正在望瑛閣做客,而我又有萬分緊要的事情欲與莊主做筆交易,一連等待數日也不見莊主回歸,萬般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實則七日前我便來過一次,隻不過遇見了貴閣的薑蘭前輩,遭了她的打,更甚險些喪命。”

長孫高達隨即看向薑蘭,沉聲問道,“薑蘭,此事為何不曾聽你匯報?”

薑蘭雙唇烏紫,麵色鐵青,猶自強撐著,“屬下,忘記了……”

“忘記?”長孫高達拂袖,麵上有了怒意,“遇見可疑人事,皆要活著帶回閣內審問,而你竟要殺了這位姑娘,我看你是有意不讓我見到她!”

“哈哈……”薑蘭突然笑出聲,她看向長孫高達的目光之中帶著悲戚的情愫,“長孫高達,我就是不願你見到她……”

長孫高達眉頭一擰,薑蘭的聲音卻越發低沉無力,“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一直守在你身邊……我幫,幫你組建望瑛閣……替你……殺人,我為你做了……這麽多,可是……可是你……始終忘不掉她……木,木晴瑛……哪……哪怕是一個,與她容貌相似……的女人,都會令你……令你……呃……”

薑蘭沒有將話說完,她中毒已深,倒在了地上。

長孫高達一驚,這才發現薑蘭竟中了毒,他上前兩步欲查探薑蘭情勢,卻被暮雲朝搶先一步。

暮雲朝擋在薑蘭身前,她迎上長孫高達的目光,無懼無畏,“閣主,薑蘭前輩隻是中了毒,隻需喂她解藥便可。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長孫高達怒目,“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們!”

暮雲朝揚起下巴,勾唇一笑,“閣主若是殺了我們,便再也救不了薑蘭前輩。我們幾個人的性命與薑蘭前輩比起,孰輕孰重,想必閣主心下了然。”

長孫高達深吸一口氣,“什麽交易?”

暮雲朝伸手指著石桌前的百裏鈺,道,“桃花莊莊主,我帶走!”

沉吟片刻,長孫高達點頭,“請速救薑蘭。”

暮雲朝轉眸看向祝陽羽,祝陽羽意會,從懷中摸出瓷瓶,倒出一顆解藥俯身給薑蘭喂下。

“咦?”祝陽羽突然小聲驚呼。

“怎麽了?”

“奧,無事。她中毒頗深,兩個時辰後方能轉醒。”

帶上百裏鈺,幾人轉身走出房門。

“姑娘,你當真不認得木晴瑛?”長孫高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執念頗深。

暮雲朝回以他相同的答案,“不認得。”

下了昭山,柒小八問出口,“暮姑娘,方才您揚言要與長孫高達做交易,他若是不肯該當如何?”

大雪紛飛,冰凍三尺,這個冬天來得還真快。

暮雲朝緊了緊領口,胸口陣陣沉悶,“他不會不肯,同為六尊者,他對薑蘭縱然沒有男女之情,但朋友之義絕對深厚。”

幾人迎著風雪,沿著荊水湖一路東行。

祝陽羽走在隊伍最後方,她複又扭頭望向昭山山頂,那座巍峨的樓閣被青鬆遮掩,她先前便是這般一路尾隨暮雲朝和柒小八,攀上了山頂,看見了另一片她從不曾見過的天地。

原來世間廣袤,她所見過的,所經曆過的,竟是這般微不足道。

恍然想起那個可憐的女人,直至倒下前還在掙紮堅持,究竟是怎樣深的執念,才會令那般強悍的人流下苦澀的淚水。

“暮姑娘恩情,本莊主銘記在心,然桃花莊規矩森嚴,是萬萬不能派弟子出莊介入各國紛亂。”

回到桃花莊,聽聞暮雲朝所求之後,百裏鈺搖頭相拒。

規矩規矩,又是規矩!暮雲朝心頭煩躁,“莊主不必急著拒絕,我可以等。”

百裏鈺擺手,“暮姑娘,修道之人若是不守規矩,必會遭受慘烈報應!本莊主曾親身體會,那滋味當真難言!”

心知無望,暮雲朝也不再糾纏,此番行程,便當做是曆練了。

天寒地凍,今日竟無一人前來桃花莊買消息。

“暮姑娘!”正欲跨出桃花莊大門,百裏丘的呼喚突然從身後響起,暮雲朝轉身去看他。

隻見百裏丘迎著風雪朝她走來,笑意盈盈,“桃花莊可不是隻有父親一人神通廣大!”

暮雲朝挑眉,“何意?”

百裏丘揮扇,寒冬雪天顯得有些滑稽,“我曾答應過姑娘,若你將我父親救了出來,我便隨你回昌國。”

暮雲朝眸色一變,欣喜之意浮上麵容,“你願隨我回去?”

百裏丘點頭,“隻不過姑娘需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一月前在昌國,姑娘曾有一番驚天徹地之舉,開山挖金。”百裏丘神情激昂,“我一直很好奇,姑娘是如何做到的?你用來炸山的東西,是怎麽做成的?”

暮雲朝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一時覺得好笑,“與你說了,你也不懂。”

百裏丘卻是一副小人得逞的模樣,“硫磺、硝石、木炭!”

“你……”暮雲朝氣急敗壞,百裏丘卻轉身跑掉了。

“明日卯時,城外見。”留下這樣一句話,百裏丘消失在視線之中。

“暮姑娘,此人本是曲陽城的守衛,如今卻到了荊都,他來曆不明行蹤不定,我認為不應帶他一起上路!”柒小八一派正經,他看著陸信,怎麽看怎麽覺得不順眼。

暮雲朝扶額,有些無奈。

自昨日起,陸信聲稱要留在她身邊報恩後,柒小八第一個便不讚成。直至眼下都要啟程離開了,柒小八還要數落他。

這二人年紀相仿,長得皆不賴,性子亦有相似之處,可為何相處起來竟這般艱難?

“我是寰灃國人沒錯,可我已經離開曲陽,此番前來荊都亦是為了買消息!我的身份是個秘密,不可輕易與人相說。對你們,我雖有隱瞞,但絕不會欺騙更不會背叛!”陸信一番言語,更是神情凝重,正氣凜然。

“哼!秘密?與我們同行卻不願以誠相待,你心中究竟打了什麽算盤?”柒小八言語相嘰,不甘示弱。

“小八將軍,”月兒看不下去了,出口勸道,“陸公子雖有隱瞞,卻也是一片真誠。我相信若有朝一日時機成熟了,他一定會將所有的秘密都如實相告!”

“哼!”柒小八將臉撇向別處,到底還是個孩子。

“好了!”暮雲朝開了口,“離開永安時,我曾答應過公孫將軍,定會在一月內回歸。如今約定之期將至,我們再也耽擱不得,快些上路吧。”

暮雲朝一番話,雖不曾表態,卻在無形之中默允了陸信的跟隨。

柒小八縱是心中再不願,也絕不敢與暮雲朝作對,何況就連月兒,也幫著陸信說話!

四人出了城,正值卯時。

大雪在昨夜停歇,此時卻猶有一番徹骨寒意。

暮雲朝四處觀望了一番,終於在一棵樹下找到了那抹粉色身影。

百裏丘坐在地上,手中拿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紙包,臉上黑一塊黃一塊,禍害了他那張貌美如花的臉。

見暮雲朝來了,百裏丘激動地站起身,“雲朝,我做出來了!”

暮雲朝挑眉,他方才喚她什麽?

接著,百裏丘從地上撿起火折子,點燃了手中的紙包。

“哎……”暮雲朝心驚,“快跑啊!”

百裏丘傻笑著點頭,抬起腳步就朝暮雲朝的方向跑來,燃起的紙包還在手中。

暮雲朝張著嘴巴,看著百裏丘一臉傻笑地朝她跑來,一時間瞠目結舌,忘記了動作。

“轟!”

紙包炸了!

暮雲朝抬袖遮擋,硫磺的氣息彌漫一方。

百裏丘停住了腳步,他杵在暮雲朝兩步外,漆黑的臉上還掛著傻傻的笑容。

暮雲朝終是沒憋住,大笑出聲。

良久後,百裏丘終於回神,他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好在月兒帶了傷藥,一路上暮雲朝替百裏丘清洗著傷口,月兒便替他擦藥,而他自己,就跟傻了一般。

“怎麽這麽猛……”百裏丘開口說話,已是兩個時辰之後了。

暮雲朝見他神色終於正常,安心了些許,“若是換我來,你的一隻手就沒了!”

百裏丘看著自己包裹得似粽子的手,一臉心痛,一臉哀怨,“雲朝,你為何不提醒我!”

“不提醒你?我怎麽沒有提醒你!”暮雲朝哭笑不得,“那東西能把山都給炸開了,你也敢隨意拿在手中把玩!我讓你快跑,沒有叫你拿著炸藥跑啊!”

一語點醒夢中人,百裏丘恍然醒悟。

“是了!我怎會傻到這般,下次一定要扔出去,扔遠些。”

暮雲朝無奈,“你不傻,你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