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去不遠,暮雲朝的身子狠狠地撞在一堵石牆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但是很快,那堵石牆有了動靜,暮雲朝隻覺身子正不由自主地朝後倒去。
麵前是即將追上來的黑蟲子,身後卻仿佛有著星星點點的光亮,那堵石牆旋轉九十度,暮雲朝便趁機而入。
石牆隨即合上,將暮雲朝與密密麻麻的黑蟲子隔絕開。
暮雲朝長舒一口氣,卻半點也不敢停留,連忙動身朝深處那抹光亮走去。
雖是同樣的冗長,卻不似先前那般漆黑,更沒有那股令她作嘔的氣味以及毒蟲,暮雲朝的心稍稍平複了些許。
前方隱約有水滴滴落的聲響,暮雲朝不敢出聲,腳下卻似生了風般疾行著。
越朝裏走,那聲響便越發清楚刺耳,伴隨著淡淡的血腥氣味,暮雲朝不由擰緊了眉頭。
當她終於到得盡頭時,腳下是一條血水匯聚而成的小河,小河正湍湍流淌著,沿著牆角流動,最終滲進石壁。
石室中星火搖曳,火盆裏的木炭即將燃盡,暮雲朝不禁打了個寒戰,朝左側看去。
這一看,令她怒火頓生,雙拳捏得咯咯作響。
隻見柒小八被高高掛在刑架上,渾身是傷,滿臉血水,他正緊閉著雙眼,神情萬分痛苦。
一旦中了蝕骨散,兩個時辰後便會毒發,那感受猶如千萬隻蟲子在啃噬著自己的骨頭,苦不堪言。而柒小八渾身是血,顯然是遭受過一番毒打。
“咯吱……咯吱……”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陣熟悉的聲響,暮雲朝的臉色倏然一變,她連忙走向刑架,將柒小八解救下來。
“暮姑娘,您是如何進來的?”柒小八睜眼後看見暮雲朝的身影,又驚又喜。
可暮雲朝卻半點喜色也不曾露出,柒小八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他渾身上下每一處傷口都仿佛是一道道利刃劃在她的心上。
“咯吱……咯吱……”聲音越來越大,暮雲朝脊背發涼,腰間傷口陣陣刺痛,她甚至能夠清楚地感知到那群黑蟲子距離她有多遠。
“小八,什麽都別說了,你若是困了,就趴在我背上睡會兒,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暮雲朝說著,橫眉一豎,兩條白綾飛出,其中一條將柒小八緊緊地纏在她的背上,並將他從頭到腳團團包裹住。
那些甲殼蟲帶著劇毒,若是不慎沾上一星半點都極有可能瞬間喪命!暮雲朝體質特異,她不畏毒,可柒小八卻不一樣。她要保證柒小八的安危,就隻能如此做!
至於另一條白綾,則緊握在她手中。
視線之中多了一片漆黑,正迅速朝她滾來。
暮雲朝臉一沉,心一橫,揮舞著白綾衝了過去。
“大人,您回來了!”守在門前的婢女見到卞夷的身影恭敬行禮。
“暮姑娘可還安分?”卞夷清冷問道。
婢女臉上有喜色,道,“回大人,暮姑娘已睡下近一個時辰了。”
卞夷不再回話,推門而入。
見到**裹作一團的被子,卞夷臉上不禁有了笑意,隻聽他輕聲道,“即便畏寒,也不該將頭裹得如此嚴實。”
半晌未曾聽見回話,卞夷心中一動,喚道,“雲朝?暮雲朝?”
仍舊不曾等到回音,甚至連半點動靜也沒有,卞夷的臉色驀地一變。
“去將被子掀開!”卞夷冷著臉,沉聲吩咐著。
婢女再愚鈍,也意識到了什麽,她戰戰兢兢地走向床邊,伸出不停顫抖的手臂,緩緩掀開了鵝絨大被。
霎時間桃花飄飛,香氣充斥著整間屋子。
“這……”婢女大驚,連忙跪地,“求大人饒命!求大人饒命!”
卞夷拂袖,目光陰寒,“這些桃花,是你拿來的?”
婢女連忙搖頭,“不!不是奴婢拿來的!不是奴婢……”
腦中恍然間閃過一道桃色身影,卞夷豁然明了,暗叫不好!
他迅速出了門,朝著後院方向大步行去。
“給我追!全部給我追!堅決不能讓南宮未昌給逃了!誰抓住了他,本將軍重重有賞!”
萬馬奔騰,夷卻國將軍率領剩下的七千多將士齊齊朝西南方向奔去,隻為了追不遠處的一人一馬。
扶丘西南方是一大片草原,野草叢生,這個時節草已枯萎,遍地枯黃。
南宮未昌縱馬奔向這片草原,眼底笑意愈發濃重。
敵軍在其後追趕,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突然,南宮未昌勒韁停馬,並調轉馬頭,高舉手臂。
敵軍將領見此情景,亦是抬手示意重軍停馬,他囂張地看著南宮未昌,大吼,“南宮未昌,你若是肯束手就擒,本將軍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這個美夢,你留著到陰曹地府再去做吧!”說罷,南宮未昌手一揮,遠方一支箭羽射了出來,箭尖帶著火苗。
火箭射在了草地上,火苗接觸到枯草後頓時燃起,不過頃刻之間,火勢大漲,一時間將敵軍團團圍住。
“啊……火……著火了……”
“快!快救火!”那將軍衝在最前方,他坐下戰馬受了驚,絲毫不聽他的使喚。
南宮未昌駕馬飛馳,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他要趕在大火燒到他身後時衝出這片草原。
敵軍方寸大亂,此刻草原上已是火焰衝天,馬匹早就亂了套,它們四處狂奔,卻如何也跑不出這熊熊之火。
南宮未昌立在高山之上,俯視身下七千將士,慘叫聲不絕於耳,馬聲嘶鳴伴隨著肉體烤焦的氣味一同發散,他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這,便是輕敵的下場!
兩國交戰,大將竟連調虎離山也看不出,簡直無能!
“王爺!”公孫則趕了來,“我軍已成功奪回扶丘,城內傷亡較為嚴重,且百姓多半受了驚嚇,還需王爺您回城安撫。”
南宮未昌點點頭,唇角卻有一絲淤血滲出。
公孫則大驚,“王爺,您這是中毒了?”
南宮未昌兀自強撐著,他道,“小毒無礙,身上可帶了解藥?”
公孫則連忙從袖中掏出一個藥瓶,“您腰間受了傷,請先將這傷藥服下,我這就帶您回城解毒!”
“不必,”南宮未昌卻擺手,“敵軍還未殲滅,絕不能放過一個!”
公孫則皺眉,焦急之色遍布全臉,卻也無可奈何,“王爺,您不是服用過眷陳子,又為何會中毒?”
南宮未昌閉口不語,目光直視身下。
卞夷到得密室門前時,隻見腳下一灘血水,他心中大驚,連忙開了門。
密道盡是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濃烈的血腥氣味彌漫在整條密道,牆壁上爬滿了黑色的甲殼蟲,它們伸著長長的觸角,不知所措。
“一群混賬!”隻聽卞夷怒喝,話音未落,牆壁上的甲殼蟲紛紛縮緊腦袋,向牆壁裏鑽去。
“咯吱……咯吱……”一聲又一聲,似是表達著它們心中的委屈與不滿。
卞夷此時已經紅了眼眶,他迅速朝裏走,甚至用上了輕功,他聞見了與平日裏不同的血腥氣,不是甲殼蟲散發出的,亦不是柒小八流下的。
那是一股帶著清淡體香的血腥氣,他曾三次聞見過的味道,是暮雲朝的味道!
一路衝向最深處,火苗幽幽跳躍著,血河卻停止了流動。
卞夷低喝一聲,一拳砸在了石壁上。
好一個暮雲朝!他就知道今日出了府她定會有所行動,可他萬萬想不到,她竟能在他毫不知覺之際得知了密道的消息,更沒想到她竟會使出一招金蟬脫殼來混淆婢女。
此刻卞夷已經分不清久久難平的心緒究竟是憤怒,還是其他?
那些毒蟲他飼養多年,一旦沾染上便會侵蝕血肉,一炷香的時間便會毒發入骨,沒有解藥!
突然,卞夷拿起火盆原路返回,他陰沉著臉,目光之中帶了三分狠意,七分恨意。
“都出來!”走至密道前,卞夷一聲低喝,隻聽“咯吱咯吱”響聲不斷,甲殼蟲們紛紛自牆壁探出頭,卻在看見那火光時縮緊觸角。
“都給我出來!”又是一聲低吼,卞夷已近發狂。
這一次,甲殼蟲們再也不敢猶豫,它們爬下牆壁,排列在地麵上。
“養了你們這麽些年,如今是時候做個了斷了!”卞夷說著,將手中火盆扔在了地上,隻見火苗迅速蔓延,燃在每一隻甲殼蟲身上。
“咯吱……咯吱……”與平日裏不同的叫聲,這叫聲中帶著撕心裂肺,帶著不甘,帶著絕望。
原來這才是甲殼蟲致命的弱點!
腥臭味飄**在密道之中,卞夷握緊了雙拳,緊咬牙關。
這條密道終於有了光亮,再不似先前那般仿若死了一樣的,漆黑。
待火焰燃盡,已是半個時辰後。
卞夷踏過燒焦了的屍體,一步一步朝外走去,自始至終,未曾動容。
“雲朝!”百裏丘守在縣衙外一個日夜,終於看見了暮雲朝的身影。
卻見暮雲朝一身血跡,背上纏著純白色的大包裹,目光堅韌,直視前方。
百裏丘匆忙上前接應,卻聽暮雲朝低聲道,“卞夷已經回府,想必很快就會追來。先離開這裏,回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