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人群後方傳來一聲厲喝,眾人齊齊向後看去,隻見一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來,他眉目俊逸,眸光深邃,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凜冽之氣。
糟了!
祝陽羽心一沉,原來先前她不曾看錯,連忙傳音給擂台上的陸信,“木頭臉,來者不善,快逃!”
“晚了,逃不掉了。”陸信頗為淡定,“你一人先走,不要理會我!”
祝陽羽秀眉一蹙,焦急又無奈,“本姑娘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拋棄同伴的事情,本姑娘可做不出!木頭臉你放心,大不了本姑娘再毒他一次!”
“小姑娘,你當真以為我會在同一個地方栽倒第二次嗎?”
祝陽羽大驚,但見那黑衣男子自她身前悠然走過,麵若泰然。
沒錯,這人正是前些日子夜闖客棧並遭受蠱蟲侵蝕的黑衣人,與他們也算是舊相識了!初見時他以黑布遮麵,今日單是一雙眸子,便足夠祝陽羽和陸信將他認出。
那人上了擂台,與陸信相對而立,公公見狀連忙退後。
陸信神情嚴肅,他戒備地看著黑衣人,緩緩揖禮,“閣下,請。”
言罷,陸信迅速衝了出去,方才不曾亮出的佩劍此刻已出了鞘,直直刺向黑衣人心口。
黑衣人不急不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遊刃有餘地躲開了陸信全力一擊。
陸信心頭一沉,這個人的功夫他是領略過的,若是硬拚,他必輸無疑!
倏然間,陸信隻覺肩頭一陣劇痛,那黑衣男子竟不知何時到了他身後,速度之快,令人看不真切。
陸信想要轉身,卻被那人牢牢抓住,半點也動彈不得,“小子,今日我的目的不在殺你,你識趣些乖乖認輸,我便不與你糾纏。否則,休怪我下手不留情!”冰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不怒自威。
陸信縮了縮眼球,他想起暮雲朝臨行前的囑托,不由咬緊了牙關。
黑衣男子鬆了手,陸信眸色驀地一變,隻見他出劍向後刺去,劍氣凜然,“那東西對我來說極其重要,恕難從命!今日便是拚了這條性命,我也絕對不會放棄!”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他稍稍移了移身子,便躲過了陸信這一劍。
“小子,若是硬拚,三招之內你必死無疑!可要考量清楚了!”男子狂傲出聲,陸信卻脊背發涼。
大仇未報,他現在還不能死。可暮姑娘的囑托,他又該如何交代?
“陸公子請收手!”正當陸信猶豫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此人來曆不明,武功卻高深莫測,眼下尚不知他要這魁首作甚。你且停手下台,若是暮姑娘在此,也定然不願見到你不顧性命!”
陸信不動聲色,眼角卻抖了一抖。
半晌後,陸信收了劍,拱手道,“閣下好身手,在下,心服口服!”言罷,主動認了輸。
黑衣男子先是一愣,隨即點頭,“識時務者為俊傑,小子你且安心,我可不是為了那兵權來的!”
黑衣男子言罷,轉身向主台走去。
“木頭臉!”祝陽羽急得跳腳,她大吼出聲,“方才本姑娘一直傳音與你,你為何不作回應?”
陸信蹙眉,“我不曾收到你的傳音。”
二人皆是一愣,陸信仔細回想,這才想起方才與那黑衣男子比試時,他當真連半點多餘的聲音也不曾聽見。
半晌後,陸信苦笑出聲。
說什麽三招之內必輸無疑?若那人當真盡了全力,一招,僅僅一招便能令他命喪黃泉!
那麽,方才傳音給他的那位高人,又會是誰?
立時掃視人群,他最終在人群一角與一人視線相對。
那人一身粗布衣袍,長相平平,隱在人群中任誰也無法注意到他。
可若是仔細觀察,不難發覺他眉目之間有一股凜然之氣,他的目光仿若集聚了一切的世俗恩怨。
所謂真人不露相,想必正是暗指此類人。
“木頭臉,還不下來,咱們趕緊逃命啊!”祝陽羽已衝到了人群最前方,她的心事向來寫在臉上。
陸信撇撇手,正欲下台,卻突然聽見身後傳出一陣悉碎響聲。
“你是什麽人!你想做什麽!”
隻見太子萬般震驚,已然從座椅上站起,他伸手顫抖地指向黑衣男子。
“做什麽?”那人好笑地開口,“太子殿下,莫不是方才我所說的那些話,讓你想起了什麽?”
“不!你胡說,你胡說!”南宮未宣張皇失措,“這個人企圖謀害本太子,快,你們快些將他擒下!”
然而,身後四名侍衛直直站立,他們麵麵相覷,不敢上前。
黑衣男子笑出聲,囂張中夾雜著幾分同情,“太子殿下,做了錯事還有彌補挽救的機會,可若是殺害了至親手足,那便是五雷轟頂也無法饒恕的重罪!”
仿若“轟”的一聲,人群炸開了。
“太子殿下殺害手足?這是怎麽一回事?”
“你們或許不知道這其中內情……”
“什麽內情?快說來聽聽……”
“一月前皇室曾宣布二皇子不幸患病離世,當時正值立儲之際,此消息放出不久後,大皇子便被立為太子,而深得民心的三皇子卻被封為豫王!你們可知,二皇子實則死於非命!”
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兀自談論著皇家是非。
南宮未宣的臉色倏然間變得煞白,“你……你休要胡言亂語……”
黑衣男子勾唇一笑,“太子殿下,若是方才我所說不足以令你信服,那麽接下來,我可要給你看一樣好東西!”
陸信已下了擂台,黑衣男子的來意已然明了,隻要能給太子重重一擊,虎符兵權什麽的,便不再重要。
百姓們猶在談論著。
“你們有所不知,我有一遠房表叔正在宮中當差,他曾透露給我,二皇子是被三皇子所殺……”
“這怎麽可能?三皇子一心為國體恤民情,他斷無可能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正是如此,我那表叔也不願相信,可當時三皇子卻是由他親自押入天牢。後來皇上念其戰功赫赫,不忍將其處死,這才封了他豫王一稱。”
“荒唐!簡直荒唐!”一對老夫婦突然大喝出聲,他們硬是擠到了人群最前方,“三皇子這些年來為昌國做的一切,大家有目共睹!就在一個多月前,我老婆子家有幸能得三皇子走訪。三皇子身份何其尊貴,可他卻不怨老婆子家紙張粗鄙,硬是借了筆墨,卻用了僅僅兩個時辰的功夫,畫完了一副完整的昌國版圖!如此一位時時將家國放在心上的皇子,他怎會做出殘害親兄一事?”
“正是如此!我們相信三皇子斷不會是真凶!這位英雄,請您道出實情,還三皇子清白!我老兩口,給您跪下了……”
老夫婦說跪就跪,他們互相攙扶著,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祝陽羽在一旁看得揪心不已,正欲出手攙扶,卻被陸信伸手製止。
“這是他們心中真摯的企盼,我們作為外人,還是不要插手了。”
祝陽羽看了陸信一眼,隨後點頭。
人心的力量最為強大,永安城百姓常年受到南宮未昌的照顧與恩惠,他們雖不知真相究竟如何,此刻卻是紛紛下跪。
不過頃刻間,擂台下已跪滿了百姓。
“住口!都住口!”南宮未宣兩步衝向擂台邊上,他渾身顫抖,幾近發狂,“你們休要胡言亂語!我不曾殺害二弟,真凶早已查明,是南宮未昌,是南宮未昌!”
黑衣男子悠然走至南宮未宣身側,輕聲道,“太子殿下,您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
見此場麵,祝陽羽忍不住咋舌,她問著身邊的陸信,“木頭臉,你覺得那個二皇子,當真是這個太子殺的嗎?”
陸信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豫王爺!他一身傲骨不愧天地,這樣的人,是不屑於狗苟蠅營。”
陸信望著台上的南宮未宣,恍然想起初見南宮未昌時的情景。
那時他身處曲陽城門下,遠遠便望見那直立於馬背上運籌帷幄的男子,不過一眼他就知道那一定是聞名天下的昌國三皇子!
再後來,曲陽大敗,他不曾下令處死寰灃士兵,更不曾派人馬在城中掠奪,而是將掌管曲陽城的大權交予了本依附於寰灃國的蒙人一族!
之後,當他帶著那名突然出現的女子飛向城牆時,當他一番豪情壯語後,陸信便已然自心底折服。
那是怎樣一位皇子,他年幼時便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國難當頭時,他從不曾退卻。他以身為盾,亦以身為劍,數十年來守護著他的家國。他強大如斯,堅韌如斯,不改初心。在他的心中,家國安危早就高過了一切,至於皇位,他隻會以堂堂正正的手段去爭取。
而那又是怎樣一雙壁人,男才女貌,珠聯璧合,傲視群雄!
黑衣男子緩緩從懷中摸出一物,那是一塊娟布,布麵上隱約有著血紅色的字跡。
“太子殿下,這東西,您可認得?”黑衣男子開口,嗓音冰冷徹骨。
南宮未宣聞言後轉眸一瞥,僅僅一瞥,卻令他險些踉蹌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