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朝抬眼,輕聲問,“因為桃花莊的規矩?”
“沒錯。我身為桃花莊的少莊主,若是壞了規矩,勢必要付出代價。當我知曉那人會將罪名嫁禍給大皇子時,我心中是愉悅的。如此一來,無需我出手,南宮未昌便也洗清了罪名。”百裏丘在祝陽羽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他轉身看著暮雲朝,目光熾烈。
半晌後,暮雲朝抿唇輕笑,“百裏丘,你無須多言,我都明白,你有你的立場。而我也不會怨怪於你,你已經做得夠多了,方才若不是你出手,我們都會沒命。”
暮雲朝略微生疏的言語令百裏丘心中一抽,他突然急切地開口,“雲朝,我……”話未說完,隻見暮雲朝輕輕抬手,轉身向南宮未昌走去。
南宮未昌已被公孫則扶起,他麵色鐵青,雙唇烏黑。
“小羽,你不是給他喂了解藥?”暮雲朝連忙上前扶過南宮未昌,急切問著。
祝陽羽眉頭微蹙,小心翼翼地開口,“暮姐姐,我方才給太子吃下的雖是解毒的藥,但毒素已遍布五髒六腑……”
“可有解毒之法?”暮雲朝擰緊了眉頭,憂心不已。
祝陽羽思索片刻,突然眸光一亮,“有!暮姐姐你能做到!”
“雲朝……”暮雲朝正欣喜之際,耳畔突然傳來南宮未昌虛弱的聲音,“眼下最為關鍵的是要趕去昌寧宮,解毒之事,可先放下……”
“為何?”暮雲朝萬般不解。
南宮未昌再度強行運功,將毒素逼至雙臂,令他的麵色稍顯正常,“諸位請隨我走。”
暮雲朝雖有不甘,卻不再出言製止,她的雙手牢牢地抓著南宮未昌的手臂,能夠清楚地察覺到那陣陣顫抖。
到得昌寧宮殿前,隻見廣場上一片狼藉,屍橫遍野,死傷無數,卻無官宦的身影。
大殿前方,一人身穿黑色鬥篷,麵容掩在鬥篷之中,令人無法看清。而在他身後,分別站著軍機處大臣以及三位從不曾露麵的侯爺。
暮雲朝鬆開雙手,南宮未昌邁步前行,他脊背挺得筆直,每一步皆走得穩妥。
“太子,還真是可惜,您晚了一步!”軍機處大臣譏笑道,“如今這昌寧宮,已被我們攻占。”
南宮未昌沒有言語,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身穿鬥篷之人,目光平靜如水。
片刻後,隻見那人輕輕揮手,隨後便見自內殿走出一黑衣人,而他的手中,正抓著一名女子。
“三哥……三哥……”
竟是南宮未酈!
身旁公孫則的氣息陡然一變,耳畔又突然傳來祝陽羽的聲音,“暮姐姐,這個人就是給榮兒下蠱之人!我能夠感受到他身上蠱蟲的氣息!”
暮雲朝猛地抬眸,眯眼打量著那人。
“你已然輸了,”突然,南宮未昌低聲開口,周遭再無聲響傳出,寂靜萬分,“長姐。”
仿若驚雷,響徹在夜空。
暮雲朝祝陽羽陸信紛紛瞪大了雙眼,而公孫則百裏丘卻顯然早已知曉。
殿前的南宮未酈也是瞠目結舌,她雙唇輕顫,不可置信,“長姐?這……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那人猛然掀開鬥篷,真麵目暴露在眾人眼前。
溫婉大氣,高貴泰然,當真是長公主!
傳言裏昌國長公主知書達理高貴祥和,若是誰能娶了長公主,那便是三世修來的福分!原來百聞不如一見,是這般意思。
暮雲朝仰頭注視著殿前的南宮未央,隻見她傲然而立,目光陰寒,集威嚴於一身,不曾開口,卻也令人想要臣服。
半晌後,她傲然開口,聲音卻冰冷到極致,令人不由一陣哆嗦,“你怎會得知我的身份?”
卻聽南宮未昌輕歎出聲,“長姐,百密仍有一疏,你自認做到天衣無縫,卻忽略了一件極為重要之事!”
“哦?”南宮未央抬眸,笑問,“何事?”
南宮未昌掩在袖中的雙臂微微顫抖著,他卻以更強的力道壓製著毒素,“三月前,郡寧關戰役平定後,父皇曾在宮中宴請百官。可不巧的是,那夜寰灃國使臣卞夷前來提親,他曾言:昌國隻有兩位公主,長公主知書達理高貴祥和溫婉大方,輔佐君王尚可。”
暮雲朝心底一震,沒錯,當時卞夷確實說過這樣一番話。
“長姐,”南宮未昌緩緩勾起一抹笑意,“你私通敵國皇室,殘害至親手足,勾結亂臣賊子,意圖謀權篡位!種種罪行,要父皇如何承受?”
南宮未央卻萬般不屑,她臉上掛著嘲諷的笑意,仿若世人在她眼中皆為螻蟻,“三弟不愧為少年英雄,枉我自認天衣無縫,誰料破綻竟出在卞夷身上!不過,你當真認為,你贏得了我嗎?”
說罷,南宮未央大揮衣袖,隨後便聽腳步聲伴隨著殺喊聲襲來,不過頃刻之間,大殿前圍滿了手執利刃的兵士。
暮雲朝心頭一沉,卻見南宮未央臉色大變。
“報!叛軍共有五千人馬,如今已盡數投降,請太子發落!”柒小八單膝跪地,一身銀盔戰甲,傷勢早已痊愈。
再去看龐大的軍隊,他們身穿統一的昌國軍服,在柒小八的帶領下,圍在幾人周身,整齊地排列在整個廣場之上。
“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將五千叛軍收編整改,發派邊疆!”南宮未昌高聲道,聲音清亮凜冽,隨後見他自袖中掏出一塊明晃晃物事高高舉起,正是兵符。
“得令!”柒小八答得洪亮,他激動站起,正欲離去,卻突然怔住腳步。
眾人齊齊轉身去看,隻見隊伍中央突然開出一條寬道,而在寬道的盡頭處,一道年邁蒼老的身影緩緩走來,他同樣身著明黃龍袍,麵色卻已然鐵青。
“父皇……”南宮未昌擰眉。
南宮麒在文琮的護衛下走至南宮未昌身側,他望著殿前的南宮未央,渾身戰栗不休。
南宮未央早已沒了先前那股傲然之氣,她頹然地倒在地上,喃喃不休,“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混賬!”南宮麒怒喝,氣得發指,“朕怎麽生出了你這麽個不肖之女!”
南宮麒險些氣暈過去,文琮適時將他扶住。
良久後,南宮麒緩過氣,他伸手指著南宮未央,聲音顫抖,“你究竟,有何目的!”
“哈哈哈……”南宮未央驀然大笑,她身後的軍機處大臣已被柒小八拿下,至於三位侯爺,早已嚇跪在地,“有何目的?有何目的?”
“父皇!您竟問我有何目的!”南宮未央麵目猙獰,她大吼出聲,“您知道嗎?這些年來我在心中有多恨您!憑甚我生來便是女子!憑甚我不能學習治國之法!憑甚公主便要長守閨閣!”
南宮麒大驚,“你這是何意?”
南宮未酈被成功解救,撲在了公孫則懷中。
“自古女子不可議政,不可參政,我卻偏生不甘!我自幼努力不懈,讀書認字比兩個弟弟都要出色,可父皇您從不曾誇讚過我!誰說這天下江山,唯有男兒可掌控!我偏生不信!我與三個弟弟一樣,想要這江山,想要這天下,想要萬千百姓臣服於我的腳下!”
南宮未央揮袖,眼角逐漸有淚水溢出。
“父皇您向來寵愛小酈,您知她一切心緒,可我呢?您可有抽出時間傾聽我的心事?您可知這些年我心中都想著什麽?您將萬千寵愛都給了她,甚至連我中意的男子,您也給了她!”
南宮未酈與公孫則齊齊一驚,二人相視一眼,千言萬語皆在目光之中。
南宮麒久久不曾言語,他許是心中悲痛,不知該說些什麽。
一陣寒風吹過,吹進眾人心底,寒意徹骨,令人瑟縮。
明月高懸,已入子夜。
昌寧宮大殿前燭火通明,映照著那個癱在地上再也無力站起的可悲女子。
暮雲朝心下輕歎,生著武則天的心,卻沒有武則天的命,這天下豈是輕易就能到手的?
暮雲朝突然上前兩步,她站在台階下,冷然開口,“你想要當個女皇帝,就該心懷眾生慈悲天下,卻為何連個孩子也不放過!榮兒自幼便沒了親娘,你為何要那般狠毒地對他!”
“雲朝,你說什麽?”南宮麒大駭,“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暮雲朝瞥了南宮麒一眼,道,“皇上不如聽您的好女兒一一道來!”
南宮未央眸色驀地一戾,卻見她輕啟雙唇,默默念著什麽。
“暮姐姐小心!”祝陽羽驚呼出聲,連忙將暮雲朝拉開。
下一刻,便見一條毒蛇飛出,它吐著信子,雙目呈血紅色,毒液自牙尖流下。
“保護皇上!”南宮未昌大喝一聲,拔劍便朝那毒蛇砍去。
龍泉劍削鐵如泥,蛇身被劈為兩半,眾人齊齊鬆了口氣。
然而下一瞬,被劈為兩半的蛇身突然重組在一起,傷口瞬間愈合。
“難怪任軒義會替你賣命!”祝陽羽兩步走至毒蛇麵前,隻見她輕輕晃了晃雙腳,一陣鈴音響起。
隨後,那毒蛇不安地扭動著身軀,嘴巴大張,似在恐嚇祝陽羽,卻又一點點後退,想要遠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