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朝把薑蘭引至城郊,二人停在梅林前,遙遙相望。
薑蘭的神色逐漸恢複如常,她四下張望著,隨後道,“這確是一處好地方,百花爭豔香氣四溢。隻不過,若是不留意毀了這片梅林,豈不是一樁憾事?”
暮雲朝勾唇輕笑,抬手將手中的短刀扔給薑蘭,“前輩小心些,便不會毀了這片梅林。”
一把接過短刀,薑蘭眸色隱隱有了變化,她不由再度打量起暮雲朝。
片刻後,薑蘭一聲冷哼,“你無須這般惺惺作態,我屢次想要殺你,你必然對我痛恨不已。”
天色已全然暗下,一輪圓月獨掛天邊,不時有微風吹過,沁人心脾。
“非也,”暮雲朝猶自笑著,不知為何心中怒意全無,她望向薑蘭,目光真摯且溫柔,“您如此痛恨我的娘親,想必是她做了什麽傷害您的事情。而我身為她的女兒,理應償還她欠下的一切。”
“嗬,”薑蘭將短刀拋在高空,再伸手接住,“你倒是識時務。”
“可是在我看來,我的娘親是這世上最溫柔最善良的女子。我不知你們之間究竟生過什麽恩怨,但我相信,您一定對她有著誤解。”雖然母親對暮雲朝而言是個極度陌生的字眼,可此刻她維護母親的心意,天地可鑒。
薑蘭眸色一深,微風拂過,將她發絲吹起,露出那張布滿了疤痕的麵容。
“少廢話!”薑蘭收起短刀,赤手空拳攻向暮雲朝。
暮雲朝連忙閃身衝進梅林,這片梅林她來過千萬次,她有著足夠的了解。
白蝮蛇皮鞭強悍有力,鞭身每每甩出都蘊含著極強的力道。
祝陽羽麵色沉冷,目光狠戾。她一邊舞動著白鞭,一邊躲避著範冰兒長劍的攻擊,伴隨著陣陣鈴音,清脆又激烈。
範冰兒似是沒有想到祝陽羽會有如此俊的身手,白鞭的威力雖不及暮雲朝的白綾,卻也絕對強悍懾人,令她半點也不敢含糊。
“墨魂穀聲名在外,即便我再不濟,也絕對受不得你這般侮辱!”祝陽羽凜冽開口,語氣陰狠,“今夜我不用毒,便叫你瞧瞧本姑娘的厲害!”
說罷,祝陽羽的攻勢越發猛烈了。
白鞭在她手中猶如一條嗜血成性的巨蟒,它不斷扭動著腰肢,並不時給範冰兒帶去狠戾一擊。
祝陽羽自幼習武,雖然偶爾會懶惰,卻也絕對屬於高手。數十個回合下來,範冰兒竟逐漸敗下陣來。
“我當你有多能耐,卻也不過如此!”祝陽羽稍稍停了手,語氣中充斥著鄙夷與不屑,“莫非夕嵐國的女俠客都似你這般自以為是不自量力?”
範冰兒終於得了喘息的機會,她微微躬身,抬眸間卻是戾氣大作,“不許你侮蔑夕嵐國!”
祝陽羽晃了晃腳尖,“既然如此,打贏我便是!”
言罷,白鞭再度甩向範冰兒。
範冰兒連忙以利劍相擋,她隻覺一股強悍的氣流湧向門麵,令她心頭忍不住發顫。
倏然間,範冰兒手心一滑,劍柄突然脫手而出。她連忙去抓,卻見劍身被白鞭纏上,甩飛了出去。
下一刻,一道更強悍的力道襲來,範冰兒沒了武器,一時間慌亂無措,不知該如何動作。
祝陽羽的白鞭可不會等範冰兒考慮,鞭身狠狠打在她的身上,將她打飛了出去,疼痛感霎時間襲遍全身,那感覺猶如有人欲強行捏碎她的骨頭般。
這一擊,祝陽羽未盡全力。
否則,範冰兒會直接死去。
摔落在地,範冰兒大口吐著鮮血,她轉眸望向手執長鞭的祝陽羽,惡狠狠地開口,“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祝陽羽緊握住鞭柄的指節咯咯作響,她的臉色陰冷無比,“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嗎?”
“祝姑娘!”葉暮卿驚呼出聲,她連忙開口求情,“求求你放過我的師姐吧,不要殺她。”
祝陽羽上下牙床正不住打著架,眸底深處盡是恨意,無邊無際的恨意。可她尚有理智,指甲一點點陷入皮肉,時刻提醒著她保持清醒。
陸信麵色亦有動搖,他心底雖厭惡範冰兒,卻也心知她不能死在昌國。
緩緩走至祝陽羽身邊,看著她盈滿了淚水的眼眶,看她猶自強忍的目光,陸信心底有著不忍。
一直以來,祝陽羽都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這世上唯一能夠傷到她心的人,唯有百裏丘。
百裏丘臨別之際,祝陽羽沒有隨他一同離開,而是選擇了留在暮雲朝身邊。她或許以為這樣便能減少對百裏丘的感情,殊不知不過是愈發思念罷了,那夜“定天下”買醉,便是最好的證據。
可此刻的祝陽羽,她渾身戾氣,卻不能放肆地宣泄心中的不快。她不是昌國人,大可以殺了範冰兒,可她不能這麽做。
“小羽,”陸信開口,從未有過的溫柔,“想做什麽,便去做吧。”
察覺到陸信的反常,祝陽羽身子一顫,隨後卻見她收了白鞭,深吸一口氣,道,“暮姐姐尚不知行蹤,我們快去尋她吧。”
“好。”陸信唇角帶笑,突然伸手抓住了祝陽羽的手掌,並緊緊攥住。
祝陽羽恍然抬眸,視線相對間,一切都了然於心。
二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不短,共同經曆了數次波折磨難,好歹也算是生死之交。陸信此刻握住祝陽羽的手,不過是想傳達著他作為朋友的心意。
那是一種單純的朋友之義,是一種不可言說的惺惺相惜。
經過葉暮卿身邊時,陸信頓了頓腳步,他低聲道,“奉勸一句,你們最好趕緊離開永安城,離開昌國。否則那個範冰兒,會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陸信的聲音低沉又沙啞,與對待祝陽羽全然不同。
葉暮卿心頭一顫,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見陸信已帶著祝陽羽下了樓。二人相攜離去,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
“師姐……”
身後響起同伴的聲音,葉暮卿連忙轉身,小跑至範冰兒身邊。
“師姐,我扶您起來吧。”葉暮卿低聲開口,聲音小的似蚊子。
“哼!你走開!”範冰兒猛地甩開葉暮卿的雙臂,“葉暮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了什麽算盤!”
葉暮卿蹙眉,想要再度伸手,卻被別的師姐妹搶了先。
“師姐,你這是何意?”葉暮卿疑惑不已,這些日子師姐妹們對她的態度十分反常,她卻找不出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範冰兒被扶起,她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憤恨不已,“你在這永安城中已徘徊數月,師父最看重的弟子就是你!可是你不爭氣,沒能奪得比武大會的魁首,輸給了方才那個男子。你理應懷恨在心,可我卻見你看他的眼神情意綿綿,顯然是做了下賤的勾當!”
“師姐,小聲些……”將範冰兒扶起的女子輕聲在她耳畔提醒著。
範冰兒四下張望了一眼,直至確保周遭無人偷聽,這才安了心,目光卻依舊陰狠,“葉暮卿,你想繼承師父的絕技,也要看看我這個師姐同不同意!”
一陣涼風襲來,吹在葉暮卿的臉上。
緊鎖良久的眉頭驀然展開,葉暮卿的神色微微一變,她看向範冰兒的目光之中突然多了絲淩厲,“師姐,你說的沒錯,我是想要繼承師父的獨門絕技。”
“終於露出真麵目了!”範冰兒咬牙切齒,指向葉暮卿的手指竟微微顫抖,“你不過一個新入門的弟子,如何有資格與我爭搶!”
葉暮卿的臉色冷了幾分,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師姐,你不過是仗著自己輩分高,可實際上呢?師姐妹們有幾個是打心眼裏敬重你的?你武功平平,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那麽這獨門絕技,理應由能者受之!”
葉暮卿此話一出,其餘三位師姐妹齊齊低眸,不敢抬眸張望,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斜睨眾人一眼,葉暮卿幽幽道出口,“師姐,我最後奉勸你一句,女王陛下交代的任務我們已完成,最好是即刻離開永安城!無論你心中打了什麽鬼主意,都勸你不要再惹事生非,否則有朝一日惹火上身,可別怪我這個做師妹的沒有提醒你!”
範冰兒的雙眸瞪地渾圓,她已是怒不可遏,“葉暮卿,你有什麽資格警告我?”
葉暮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轉身就欲回房,“不然你以為,我本安然潛在城中,師父為何會突然派我前來接應你們?”
“你說什麽?”範冰兒渾身一顫,驚愕之色布滿整張麵孔,“這一切,都是師父的安排?”
“哼!”留下一聲冷哼,葉暮卿沒有再理會範冰兒的胡鬧,猶自進了客房。她受傷不輕,若不加緊療養,勢必會耽誤日後的計劃。
其餘三位師姐妹亦是默不作聲地回了隔壁客房,即便有再多不解,她們也不敢出聲問一句。
倏然間,走廊之間隻剩下範冰兒一人。
她獨自走向窗下,悄然將佩劍拾起。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範冰兒突然喃喃低語,“這世上究竟有沒有哪怕一人,是誠心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