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舊雨新知

病人需要靜養,又有護工陪護,楊老師和李年也沒呆太久便告辭離去,李年還憂心含光的考試,含光安慰了她一番,算算其實於思平在這裏也不大需要她陪,便和李年說了,過幾天他可以下床走動以後,她會回去複習。李年聽了,方才放了點心,自然不免又吩咐含光一番,令她有事便聯係自己,這才和楊老師一道走了。

於思平在睡覺,護工也在休息,含光無聊地看了一會電視,手機也響了。劉德瑜打來問情況,知道於思平沒事,方才鬆了口氣,又殷勤問她要不要來送點換洗衣物。“我讓陽陽送我過來,我們剛考完一科,暫時都沒事。”

含光道,“這就不必了吧,你們讀書不是還熬夜呢嗎,回去快休息休息,我師母剛給我送了一些衣服。”

劉德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頓了頓,和她認罪,“昨晚掛了電話,我有點走神,被他們看出來了,結果也不知怎麽回事就都說了,現在陽陽已經知道你和於叔叔的關係了——他說那就更要來探望一下了。”

桂思陽一直很看好於思平的能力,很想和他交個朋友,這含光是知道的,不過於思平未必能看得上他這個毛頭小夥子,兩人一直也不算熟稔,現在他要乘勢做功夫,含光自然不會拒絕,她想了下,便道,“你們昨晚熬夜了吧?熬夜就不要開車了,打車過來吧,順便把我房間的……”

囑咐了劉德瑜一通,劉德瑜很高興地應了,有幾分狗腿地道,“含光,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含光笑道,“不就是提早幾天說嗎,有啥關係,你別想太多了。”

聽到劉德瑜在電話那頭歡呼了一聲,她心情倒是漸漸地平複了——就像是又回到了現實生活裏一樣,找回了那種生活感。劉德瑜、宿舍、考試、熬夜複習……這些才是她現在生活的主旋律,而不是昨天那離譜的穿越、雷劈、刀傷還有扯淡的身世假說。一想到一直都對她很好的楊老師和李年,現在也相信了她是個不單純的孤兒,她就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感。當然,為了遮掩她和於思平的秘密,這是必須的說法,並不是什麽惡意的謊言,但這並不能減輕多少負疚感。

瞥了於思平一眼,她有點想責罵他,卻又罵不出口——就算現在時光倒流到她剛穿越之前,明知會是這麽個結果,她估計也不會任於思平重傷死在法門寺裏,既然如此,今天的局麵,她也有很重的責任。

算了,煩心的事懶得想了,含光在**一坐,看看於思平又看看電視,忽然好奇起來:如果在這一世也遇到了他親戚的話,於思平還會回去從前嗎?

他雖然沒談過為什麽會穿回來,但第一次過來的時候,額前有嚴重的傷勢,都腦震**了,第二次過來她不知道具體情況,第三次過來是受了刀傷,難道這個穿越是在他快死的那一刻,又或者是失血好多才能啟發的?

如果這樣的話,會有種現代才是歸宿的感覺吧,含光想,就像是她一樣,到了現代以後不想回去了,就很順。想回去的於思平在現代雖然順,但回了古代卻是種種不順……

他如果不想死的話,應該會放棄吧?

她不是很肯定地想著,卻又搖了搖頭——按於思平的性子,說不定即使是死也要回去。隻是這一次在回去之前,不知又要準備幾年了。說不定回去以後兩人就真的不能相見——下次回去,可能會玩脫啊,畢竟第一次是腦震**,第三次就差點要癱瘓了,如果不是遇到前世兄長的話……

越想,越覺得命這東西實在是說不準,好像冥冥間真有緣分在操縱著這一切,前世是兄長,這一世也還是給他提供了方便,起碼是提供了一個很有震懾力的身份。

正思忖著此事時,劉德瑜已經到了,同來的還有桂思陽和劉景羽,她交代道,“我哥聽說我們要來看於世叔,就說要送我們過來,他昨天考完一科,今天可以送我們。”

她手裏拎著一大包東西,當然不方便打車,含光感激道,“多謝你了,劉大哥。”

劉景羽衝她點了點頭,含笑道,“自己人客氣什麽——於世叔沒事吧?”

隻從他跟著劉德瑜改換稱呼這點來看,他也是妥妥兒知道了兩人的‘淵源’,含光瞅了劉德瑜一眼,劉德瑜低聲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含光,我沒忍住……”

含光如何能對她生氣得起來?她道,“哎呀,不是說不可告人,就是畢竟也不知道真相……”

劉景羽、劉德瑜和桂思陽交換了幾個眼色,都笑了,劉景羽輕鬆道,“放心吧,我們又哪會多問呢,這點分寸還是懂的。”

這個含光也還是相信的,畢竟都是大家子弟了,含光身世‘明擺著’有玄機、有隱私,關係不到,問得太多,於思平哪會吐露?倒是平白招人反感了。

因為護士進來換了藥,於思平現在是真的又睡過去了。他背部受傷,趴著也難受,不如多睡點還少牽動肌肉,所以開的藥都有輕微的鎮定效果的。劉德瑜幫著含光把東西歸置了一下,不免也問起過程,含光熟練地把謊話又說了一遍,三人都是緊蹙眉頭,明顯和楊老師等人想到一塊去了。

劉德瑜最是心直口快,捅了捅桂思陽,“陽陽,我們高中時候那個車禍——”

桂思陽難得瞪了她一眼,劉德瑜一怔,立刻就反應過來,捂嘴對含光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

含光還真沒誤會,隻是很佩服人的聯想能力,她道,“應該不至於吧,我平時一個人到處亂走,真有人要對付我,直接拿把刀捅過來麽也就算了。”

劉景羽對當時的事也是所知甚詳,他頷首道,“德瑜多心了,今次之事文章較大,但也可能是於世叔自己的恩怨,又或者真的是錢財露白而已,你們還是別想得太戲劇化了。”

劉德瑜乖乖地點了點頭,不敢再多說什麽了,桂思陽便問,“不是說刀傷比較嚴重,可能會傷到脊髓嗎?現在手術結果還好?”

“主治醫生非常優秀,”含光又想抽嘴角了,“所以人恢複得很好,脊髓沒事,醫生已經把他的檔案轉到普通外科了。”

劉德瑜好奇地抓起床頭的病號表,“權——寅?啊!姓權啊?”

含光思忖著要不要透露於思平和那個權醫師‘長得很像’呢,桂思陽已道,“權?不會是留在這邊的吧,多數是巧合了。”

“什麽意思啊。”她心中一動——看楊老師等人的表現,對權家不算是太了解,隻知道一些基本的情況。現在多聽點權家的情況也挺不錯的。沒準她們知道得更多呢。“我就知道權家好像在魯國挺有名的。”

她立刻被科普了。

“那當然,權家自從權以信過去以後,興旺發達,壓根都不遜色於孫家多少,孫家軍工業,權家就做工業、藥業。他們家是製藥行業的寡頭般存在啊。”桂思陽對商業信息一直都是很敏銳的。“而且他們家的股份一直高度集中,所有繼承人隻能分享紅利,支配權一律歸家主,曆代都是選任賢能,和那種嫡長繼承一點也不一樣,在魯國,任何政客想要上台,都不可能繞開權家和孫家的支持。這個繼承模式是上過雜誌,被當作成功範例介紹的。”

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地道,“不過也難說這位不是權家人了,權家一樣對秦國的市場有很大興趣,他們和孫家一樣,找準了合作夥伴,試探性地投資了一些項目,但還遠沒到大舉進軍秦國的地步……但如果在國內有項目的話,過來個把自己人監督一下,也很正常。”

“最近京城第三醫院不就在投資一個新的實驗室嗎?”劉景羽對業內資訊很熟悉,他連參與八卦都是如此從容自如。“那就是引進魯國技術的合作項目。”

京城第三醫院就是救護車所在的醫院,含光道,“那權家的係譜什麽的,還分明嗎,還是當時就是權以信——說起來他是誰?”

“哈哈,那是權寶印的親弟弟。”桂思陽有點得意地趕快賣弄一下,“我們曆史書上沒寫,你不知道,那也是個商業奇才,可以上教科書的——在魯國那邊,他的頭像迄今都印在鈔票上呢。他和他哥哥出名不合,他哥哥在位的時候就把他逼得在秦國呆不下去,就從東北出海去魯國了。後來權寶印在任上去世,權家一夜倒台,和宜春票號一起在我們秦國消失得無影無蹤,都沒痕跡了。宜春票號改建成如今的皇家銀行,隻是沒過幾年,宜春票號的名頭又被權以信掛了出來,到那時眾人才知道,他在魯國隱姓埋名也闖下了偌大的家業——現在魯國規模最大的金融投資集團就是宜春係。嘿嘿,那以後他沒活幾年也就去世了,臨死前還要坑哥哥一把——要知道,那時權家留在國內的遺族是倒了大黴了,以裏通外國的罪名,被抄了一遍又一遍,家產全進了國庫。”

含光不禁瞪大眼,“這事你們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啊?”

桂思陽笑道,“我們家有宜春票號的幹股唄——我小時候,我爹常帶我去家族圖書館玩,那時候沒什麽人搭理我,我就看書。我們家有藏一些前人的筆記,裏頭記了好多以前的事情。”

含光立刻想問問許家、楊家的事,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她還在醞釀呢,劉德瑜已好奇道,“那權寶印的後人呢?以前隻知道他上了曆史書,肯定特厲害,倒不知道他死後,家人還這麽慘的,難道真的就這樣被抄絕了嗎?再沒留下傳承?”

“權相嘛,又是那麽鐵血,這也是難免的。”桂思陽道,“不過當時他妻族好像是平國公許家吧,起碼嫡係一支如果沒去海外,也能受到許家一點蔭庇,倒黴的可能多數都是一些分支了。那些筆記主要介意的都是一些局勢變換的問題,沒有記述這個,當時我們家因為權家忽然裏通外國了,弄得非常被動,損失很慘重的。”

含光不禁瞥了於思平一眼,心裏暗想著他一次次要回去,別是要救自己的小孩吧。這一眼看去,卻是一怔。

——於思平不知道何時已經醒了,隻是因為趴著,所以沒人注意到而已,他正很專注地聽著他們的議論,眼神清明冷澈,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在聽自己家的事。

兩人的眼神在床邊相遇,含光對他挑了挑眉毛,於思平撇開眼神沒理她,居然卻是兀自開口。

“不必猜了。”他的語氣有些疲倦,“權家直係全走光了,留下來的都是炮灰。權寶印去世以前,真正要緊的人物就分作幾次去了魯國……沒有他的配合,權以信根本不可能把大批白銀運到魯國去,嘿,他這麽聰明的人,又怎會不為自己留條後路呢?”

話一出口,頓時震驚四座,劉景羽和桂思陽交換了幾個眼色,驚訝中很快就浮現了絲絲了悟。

於思平的口氣裏,自然而然就帶了一種淡淡的滄桑感,雖然沒有一句話明說,但從他說話的語氣來感覺,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和權家,絕對關係匪淺。

——這都還是保守的了,要讓含光來形容的話,就是於思平的心態和她現在很像,都有種老祖宗看血脈的感覺,親切裏,不免也帶了幾分淡淡的居高臨下之感,這種感覺,絕對是裝不出來的,隻有經過的人,才能體會。

她看了看兩個客人,又看了看還在懵懂八卦的劉德瑜,心裏暗歎了一聲。

得,看來她的新‘身世’,又賣出好幾份拷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