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風臉色頓時一陣慘白,他一心想要再奪回太子之位,為此更是低調行事,處處小心,可此番竟然陰溝裏翻船,想起上午時分慕容媛和自己所說的那些話,看著一地的彈劾奏章,慕容風心中越發相信此事必定是慕容燕回指使,否則,這些諫官哪裏有這個膽子?

“你教教朕,要朕怎麽回這些折子?”慕容石棱沉聲問道。

慕容風急忙叩伏在地,“父皇,兒臣今日糊塗,上了他人的當了。”

慕容石棱聞言沉默不語,慕容風急忙說道:“今日之事,必定是有人居心叵測陷害兒臣,還望父皇明查。”

慕容石棱自然是早已查過此事,也知道是慕容媛挑的頭,對於慕容媛的性子,慕容石棱還是了解的,也覺得這事慕容媛的確做得出來,可是,如今彈劾的折子到了自己跟前,他怎麽也得給這些諫官一個答複。

而慕容石棱真正在意的是,是誰在這背後主導這整件事,媛兒雖然素來衝動,倒也不是喜歡搬弄是非,捕風捉影的人,看來這後宮之中,也開始不平靜了。

慕容石棱看著慕容風,心中卻起起伏伏,被廢黜了太子之位後,慕容風的表現也太過認命了一些,這終究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凡事不可做盡,何況是對自己的兒子。慕容石棱考慮片刻,開口道:“輕璃是個好姑娘,既然嫁了你,你便該好好對待,不要聽風就是雨,將自己宮中之事鬧得沸沸揚揚。”

“兒臣知錯了。”慕容風虔誠的跪在地上,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慕容媛一向胡鬧,你身為大皇子理應做一眾姐妹學習的典範,且不該同她們一起胡鬧。”慕容石棱繼續道。

慕容風越發低伏,“兒臣知錯,兒臣糊塗,兒臣一定好好反省,不辜負父皇重望。”

慕容石棱見慕容風如此態度,也終於呼了口氣,揮揮手道:“行了,今日的事就到此為止,回去吧。”

慕容風立刻跪行到門口,這才小心翼翼的退到了沃龍殿外。

殿外陽光極好,暖暖的灑在人身上,慕容風站在這樣晴好的日光下卻覺得透骨的寒涼,適才,他分明察覺到了來自他親生父親的殺意,那樣的冷冽讓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全身,讓他一點兒也不懷疑若是自己說錯一個字,就可能落得萬劫不複的地步。

剛才一瞬間,自己就像是踩著鋼絲的人!

伴君如伴虎,不久之前,父皇還信誓旦旦的告訴他,一直以來他是十分看重他的,現在不過這麽一件小事,竟然會讓父皇生出如此怒意來,看來,隻要這皇位一日不在自己的手中,他的性命就隨時都有危險。

一陣風吹來,撩動起慕容風的衣襟,他脊背上越發的寒涼,伸手一摸才發覺早已汗透重衣。

慕容風低眉斂目,事情這麽快到了父皇的耳中,恐怕少不了他那位小皇叔的功勞,他可是聽說了,就在不久之前,燕王去給皇上請安了。

請安?慕容風冷笑,隻怕是趁機帶去一些對自己不利的言論吧?

“慕,容,燕,回!”

慕容風冷冷在心底喊出這四個字,壓抑著滿腔憤怒離開了沃龍殿。

居安殿中,鬱輕璃對著黃花梨木的棋盤落下一子。

慕容燕回皺了皺眉頭,指間把玩的棋子卻怎麽也落不下去,半晌,慕容燕回將手中棋子一扔,“罷了,輸給璃璃,本王也不算丟人。”

鬱輕璃玩弄著手中的棋子,溫涼的玉石晶瑩剔透,與鬱輕璃的氣質極為契合,她沉默不語,卻又像是有話要說,隻是斟酌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慕容燕回見狀,沉聲問道:“璃璃,你似乎有話要說?”

鬱輕璃抬頭望著慕容燕回,想了想開口道:“小皇叔一向閑雲野鶴,希望能夠一如既往。”

慕容燕回眉角一挑,目光立刻掃過鬱輕璃身邊的夕落。

“小皇叔不必看夕落,此番的事鬧到陛下那裏,陛下罰了公主殿下閉門思過半月,這闔宮上下誰不知道?”鬱輕璃淡淡開口。

“能煞了慕容媛的威風,豈不是好?”慕容燕回笑道:“那丫頭素來霸道嬌蠻,也該收拾收拾了。”

鬱輕璃垂眸道:“煞她的威風自然是好的,可是……”

鬱輕璃本想說,可是慕容燕回也不必拿自己去冒險,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止住,總覺得這話一出口就帶了些曖昧的味道。

鬱輕璃看向慕容燕回,心中卻禁不住自問,自己這是在擔心慕容燕回嗎?為什麽自己會擔心那個前世令她如此厭惡的人?

慕容燕回眼見鬱輕璃這個模樣,忍不住心中一暖,直問道:“璃璃,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鬱輕璃被慕容燕回點破心事,頓時有些尷尬,她別開臉道:“小皇叔且莫自作多情,輕璃隻是擔心你如此妄為,屆時牽連了太子殿下就不好了。”

“慕容城從頭到尾就與此事無關,怎麽會牽連到他?”慕容燕回倒是十分不解。

“可太子殿下素來與小皇叔有些交情,前些日子才幫太子殿下娶得了柳采邑姑娘,如今再幫他順手詆毀一下大皇子的形象也是可以理解的。”鬱輕璃語氣淡淡的話,卻讓慕容燕回皺起了眉頭。

他定定的看著鬱輕璃清冷的眉眼,隻覺得自己越發弄不清楚這個女人,先前她說要了這天下,現在他卻不明白,她這天下要來是為了慕容風,還是慕容城?

左右不可能是自己,她不是說了麽?自己閑雲野鶴就好!

隻是,人生往往有許多的身不由己,從他出生在皇宮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他這一生不可能過上“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般的愜意生活。

必要的時候,他倒是不介意爭一爭!

鬱輕璃沉默片刻,突然間又有些憂心,以她兩世對慕容媛的了解,隻怕她不會就此乖順,何況,她還有個善嫉且小心眼的母後。

“公主殿下性子急躁霸道,如今平白受了這樣的氣,又被陛下罰閉門思過半月,難道她就會善罷甘休?”

慕容燕回聞言冷笑,“慕容媛那丫頭能耐我何?”

“公主自然是不敢觸小皇叔黴頭,可是小皇叔莫要忘記了,遷怒一向是這宮中女人的拿手好戲。”鬱輕璃再度淡淡開口,慕容燕回卻忍不住微微變了臉色。

“璃璃,你是說琳琅?”

鬱輕璃點了點頭,“聽說曲姑娘如今打算在帝京久居,恐怕小皇叔得多上心些了。”

“琳琅的美人坊開張在即,這的確是得多留心留心。”慕容燕回說著,轉頭看向鬱輕璃,“對了,三日後就是琳琅美人坊開張之日,她雖未邀請我們,可怎麽也不能不給她捧個場吧?”

鬱輕璃聞言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曲琳琅青樓出身,這美人坊亦是一個青樓場所。

曲琳琅自然知道這樣的場所自己和慕容燕回不宜前來,故而才未曾邀請,慕容燕回倒好,竟然還主動提出要去。

“輕璃沒有空。”鬱輕璃斷然拒絕。

“你怎麽會沒空?我早已打聽過了,這幾日你可都沒什麽事,整日縮在這居安殿中,有什麽樂趣?”慕容燕回立刻拆穿了鬱輕璃的謊言。

鬱輕璃將棋子都收好,這才道:“曲姑娘用心良苦,輕璃不敢辜負。小皇叔向來我行我素慣了,勞煩你不要自己不領曲姑娘的情,還要拖輕璃下水。”

慕容燕回聞言訕訕,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鼻梁,兀自不甘心的說道:“那‘美人坊’有個後門,我們早早從後院進去,神不知鬼不覺,看完表演就回來,誰會知道?”

“輕璃不去。”鬱輕璃堅持。

“你呆在宮中也沒意思,天天看著鬱珍珍那張假兮兮的臉,我就不信你會心情好。”

“那也不去。”

“璃璃,做人還是要隨和一些,不要總是這麽固執。”

“不去。”

“鬱輕璃,你還當不當琳琅是朋友了?”慕容燕回被惹惱,一下子站了起來,衣襟帶翻了身前黃花梨木的棋盤,棋盤斜斜一歪,將慕容燕回跟前的棋筒撞歪,黑色的雲子頓時散落出來。

“璃璃正是將曲姑娘當做朋友,故而才不願意去給她添麻煩。”

“什麽都是你有道理!哼!愛去不去!”慕容燕回說不過鬱輕璃,轉身拂袖而去。

鬱輕璃頭也不抬的整理棋子,夕落站在一邊卻歎了口氣。

“不必勸我,我是不會去的。”

“屬下沒有勸說小姐的意思,小姐不去自然有小姐的顧慮,可是小姐,這次的事情鬧得這樣複雜,慕容媛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她有皇後撐腰,三日後曲姑娘‘美人坊’開張恐怕會不得安寧。”

夕落心中雖然焦急,麵上卻不動聲色,小姐是她主子,她自然是向著小姐的,隻是這一次,她倒希望小姐能夠稍微幫幫曲琳琅,以小姐的智慧,一定能夠讓曲琳琅化險為夷。

夕落跟隨慕容燕回時間很長,自然知道曲琳琅和慕容燕回的關係,而曲琳琅那性子一向討喜,最重要的是,她還是慕容月的娘親。

鬱輕璃將最後一顆棋子放好,這才起身道:“我們不能去,便是為了幫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