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深宮之中,多一個朋友固然是好的,可若是多不了,那麽少一個敵人也不錯。

慕容媛看著低頭沉思的鬱輕璃,心頭卻也是如波濤般洶湧,鬱珍珍見色忘友,聯合了慕容燕回讓自己丟了那麽大的醜,還害得自己被父皇禁足,而這個她一向痛恨的女人,一向認為是水性楊花的女人,卻比那個什麽鬱珍珍更講義氣。

兩相宜比較,慕容媛的心頭也起了陣陣漣漪。隻是對於鬱輕璃,慕容媛心底根深蒂固的成見難以在瞬間消弭,她隻看了鬱輕璃一會兒就調轉了目光,心想如今這女人救了自己,八成還有後招,她就不信鬱輕璃可以大度到以德報怨。

兩個人各自打著肚皮官司很快就到了宮門口,鬱輕璃斜睨了慕容媛一眼,緩緩脫下了自己的外裳遞給慕容媛並搶先開口道:“要或不要隨你。”

慕容媛看著鬱輕璃淡然的模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滿身泥汙的狼狽模樣,終於伸手接過了鬱輕璃的衣裳,“本公主會加倍賠償你的。”

“一件衣裳而已。”鬱輕璃卻淡然回絕,慕容媛三兩下穿好衣裳,馬車也正好停了下來。

“小姐,已經入宮,此時四下無人。”夕落的聲音從車外穿來,慕容媛立刻伸手掀開了車簾子。

鬱輕璃依舊淡然沉默的坐在馬車裏,慕容媛終於忍不住回頭問道:“鬱輕璃,你為什麽救我?”

鬱輕璃聞言一笑,“你是我夫君的妹妹,你說我是為什麽呢?”

鬱輕璃這句話不輕不重,卻直直打在了慕容媛的心頭,想起鬱珍珍對自己的種種,再一想自己對鬱輕璃的種種,隻覺得自己當真是糊塗了,竟然聯合了鬱珍珍這個外人來整自己的嫂嫂。

慕容媛心裏後悔,嘴上卻不饒半分,“別以為你這麽說我就不會針對你!”

鬱輕璃再度一笑,“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慕容媛聞言冷哼一聲跳下馬車,飛快的朝著自己的殿宇跑了去。

鬱輕璃看了一眼夕落,笑道:“怎麽不問了?不是滿腹疑惑的嗎?”

夕落揚鞭催馬,“小姐自有計較,屬下又何必多言。”

“你倒是越來越精了。”鬱輕璃說著從車廂抽屜裏翻出一件外裳來穿好。

“是嗎?莫不是近墨者黑的緣故?”夕落也調笑道。

鬱輕璃無奈失笑,隻覺得夕落是越來越會抬杠了,“你還不快點兒?一會兒子若是被罵了,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

“被罵?被誰罵?”夕落一頭霧水。

居安殿內,夕落看著一臉鐵青,兀自喋喋不休的慕容燕回終於知道鬱輕璃的意思了。

剛才她和鬱輕璃才進殿,慕容燕回立刻就迎上來劈頭蓋臉的一通罵,無非就是因為他擔心鬱輕璃,又等了這麽久都不見人回來焦躁難安,再加上不敢直接罵鬱輕璃就把火氣全部撒自己頭上了。

夕落跟隨慕容燕回也久,自然知道這男主子失態的緣故,心中沒覺得半分委屈,反而真心的替鬱輕璃開心。

隻是……這都快罵了半柱香的時間了,眼看慕容燕回還沒有停止的意思,夕落終於忍不住看向鬱輕璃用眼神控訴,“小姐,都快一炷香了,你還不打算出手救我?”

鬱輕璃眉角一挑,也用眼神回複道:“求人不如求己。”

夕落恨恨咬牙,趁著慕容燕回吞口水的空隙立刻說道:“小姐,您不是說餓了嗎?屬下這就去給您拿點心去。”

夕落說罷也不管慕容燕回怎麽反應,一轉身就逃了個無影無蹤,臨走時還不忘朝慕容月使了個眼色。

慕容月立刻跳起來大聲喊著,“我也餓了我也要吃的”跟著夕落一眨眼就跑了個沒影兒。

上一刻還嘈雜的殿內頓時寂靜得落針可聞,慕容燕回有些不適應的看了鬱輕璃一眼,端起了一旁早已冷透的茶。

“冷茶傷胃,喝我這杯吧。”鬱輕璃將手邊未曾動過的茶碗遞到了慕容燕回的手中。

慕容燕回麵色稍霽,接過茶碗道:“不是說不去‘美人坊’嗎?究竟是不想去,還是不想和我一起去?”

“的確是不想去,不過見到慕容媛偷溜出宮,擔心曲姑娘的安危這才又跟了去。”

鬱輕璃麵不改色的回答,隻是在看到慕容燕回因為自己這一句話而輕皺的眉頭時心中微微有些牽痛。

她急忙別開了視線,不住的警告自己不可以對這個負心薄幸的男人再動心,哪怕今日所見的慕容燕回早已和記憶中的不一樣。

“這慕容媛膽子也太大了些,抗旨出宮也就罷了,竟然還敢買凶傷人,幸好琳琅無事,否則我必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鬱輕璃歎了口氣,“此番之事,卻是因我而起,改日定當登門,向曲姑娘道歉才是。”

“與你何幹?璃璃又何必攬事上身。倒是今日,你出手救了慕容媛,可莫要以為她就會知恩圖報。”慕容燕回擔心的看了鬱輕璃一眼。

“自然不會。救她無非是兩害相較取其輕罷了。”

“如此就好。”慕容燕回說著,心中卻忍不住歎了口氣,這深宮如海,一個慕容媛,一個慕容風再加上一個鬱珍珍,鬱輕璃身側處處險境,自己是不是該再安插幾個人保護她?

慕容燕回心中琢磨著就沒有再吱聲,鬱輕璃斜睨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問道:“此事你打算如何處置?”

慕容燕回“嗯”了一聲才道:“我已經將捉到的人交給府尹處置,想必他不敢動慕容媛,大不了治那幫人些罪名,罰些款子了事。”

慕容燕回說著,看了鬱輕璃一眼,“你的心思倒是不錯,可惜卻用錯了對象,慕容媛絕對不是知恩圖報的人。”

鬱輕璃聞言淡淡一笑,“反正都已經擺在了明麵上,知不知恩也不重要了,我隻是想知道鬱珍珍那邊,她可知道這事是慕容媛暗中指使?”

慕容燕回冷笑一聲,“這局就是為了挑撥她們倆的關係,如何能夠不讓她知道?”

“那麽……她沒有什麽表示?”鬱輕璃心中很想知道鬱珍珍的反應,這關係到慕容燕回這一次離間計的成功與否,也關係到鬱珍珍和慕容媛聯盟能否瓦解。

“暫時沒有,隻是臉色發白,一回宮就說身體不適躲起來了。”慕容燕回答道:“女子最是愛惜自己的容貌,特別是她那種自以為很美的女人,如今這一鬧恐怕現在還心有餘悸吧。”

鬱輕璃點了點頭,心中思索著就沒有注意,順手端起了一旁慕容燕回那杯早已冷透的茶,慕容燕回急忙伸手去奪那茶碗,誰曾想卻一把握住了鬱輕璃的手。

微微磨礪的掌心摩挲著鬱輕璃的手背,她心頭頓時一驚,手一鬆茶碗就碎在了腳邊。

“璃璃,沒傷著你吧?”慕容燕回急忙起身,看著濺了鬱輕璃一鞋麵的茶漬碎片隻覺得心疼萬分。

鬱輕璃卻強行壓抑著心頭的狂跳急急退了幾步,慕容燕回的手就那麽尷尬的懸在了兩個人之間。

看著慕容燕回那有些傷痛的眼神,鬱輕璃心中不忍,慌亂的別開臉道:“無妨,是輕璃笨拙,倒讓小皇叔擔憂了。”

慕容燕回唇角浮過一抹蕭索的笑意,緩緩將手縮了回來,“沒傷著就好,我……我還有事要處理,今日操勞,你也好好休息。”

慕容燕回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居安殿。

鬱輕璃聽著那沉重的,隱隱帶著怒意的腳步聲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仿佛也被放到了火上煎烤,那樣浸入骨髓的疼痛讓她禁不住想,適才自己那樣的疏離,慕容燕回的心是否也如現在自己這般的痛?

而居安殿窗外,聽慣了牆根的慕容月和夕落同時歎了口氣,看著慕容燕回的背影搖了搖頭。

慕容燕回甫一出居安殿,小六子就從外麵迎了上來。

“如何?”慕容燕回沉聲問道。

“皇後果然罰了公主,不過也如主子所料,公主一口咬定自己是要潑曲姑娘,皇後聞言便將此事按了下來,隻吩咐讓‘地龍幫’那批人頂了黑鍋也就作罷了,未曾驚動陛下。”

慕容燕回聞言點了點頭。

小六子偷偷看了慕容燕回一眼問道:“主子,就這麽放過他們了嗎?”

慕容燕回歎了口氣,“璃璃出手救了慕容媛,我不想再將此事鬧大,免得牽連了她,更何況,雖然鬱珍珍身份不凡,可畢竟當時還有琳琅在側,若是‘地龍幫’的人咬定是要潑琳琅,此事鬧大了對琳琅也不好。”

小六子聞言垂下了頭再不言語。

慕容燕回沉默片刻,吩咐道:“最近將鬱珍珍盯緊一些。”

小六子立刻躬了躬身,然後目送著慕容燕回離開才轉身跑進了居安殿內。

“夕落,怎麽回事?主子臉色那麽差?”小六子一見夕落就問道。

夕落急忙一把捂住了小六子的嘴將他拖到了牆根腳,慕容月看著小六子嚴肅的說道:“當奴才最重要會察言觀色,真不知道你這麽大大咧咧是怎麽活到今日的。”

小六子瞪大了一雙眼,見慕容月伸手指了指窗戶內,立刻了然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