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鬱輕璃與夕落出了院門,朝著縣城之中最為繁華的一條街道走去,方才來的時候他們已經看到了,那裏人最多,大約能夠問出些什麽來。

火紅的太陽高高的掛在天上,讓人不由得生出幾分煩躁來,偏偏今日又沒有風,鬱輕璃出門的時候正是午後,按理說大街上不該有太多的人才是,可是結果倒是出乎他們的預料。

那些原本應該在家中休息的百姓們竟然一個個都還在大街上站著,明明沒有多少客人,卻頂著烈日在賣東西。

這狀況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鬱輕璃想了想,和夕落一同朝著一個賣水果的攤子走去。

那攤子後麵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個子很高,卻十分的瘦,看著像是長期營養不良導致的,麵色蠟黃而毫無遜色,一雙眼睛裏也多半都是麻木的。

鬱輕璃主仆二人走到那攤子前麵,夕落開口詢問道:“你這蘋果怎麽賣?”

那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似乎沒有聽到夕落的話,直到夕落第二次開口,那人才恍然抬頭,已經有些皴裂的嘴唇喃喃道:“你看著給就是了。”

夕落一愣,扭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自家小姐,而鬱輕璃也覺得有些奇怪,她想了想,親手拿了一錠銀子出來,放到了那人的攤位上。

明晃晃的銀子在陽光下顯得更加耀眼了幾分,讓那個小販驚訝的長大了嘴巴,陡然從攤位後麵的椅子上站了起來,結結巴巴的開口道:“公子……這……這……這太多了,我找不開……”

“沒什麽,這都是給你的。”

那男子一下子紅了眼眶,略有些慌張的將那銀子放到了自己的懷中,隨後從攤子後麵找了一個大大的籃子,將車上的水果往裏麵裝。

“這些都給你們!”

鬱輕璃有些奇怪,就算是她給的錢不少,也不至於這麽激動吧?

既然心中有了疑惑,鬱輕璃就不會放任不管,她詢問道:“這位大哥,我初來乍到,有些不清楚你們這裏的情況,不過聽人說這沛縣發了瘟疫,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麽還要聚集到街上來賣東西呢?這種時候難道不是人越多的地方越不安全嗎?”

那男子收了銀子,抬頭看了鬱輕璃一眼,覺得她恐怕是個不諳世事的哪家公子,又因為方才收了銀兩,心中有些拿人手短的意思,於是左右看了一眼,這才壓低聲音娓娓道來。

“公子一看就不是我們本地人,恐怕也不是江南這一帶的吧?”

“正是如此,我是跟隨兄長出門做生意路過此地的。”

“若是如此,我勸公子還是盡快離開的好,這沛縣如今可不像是以前了,以前我們這裏是最繁華的地帶,因為水路旱路都十分便利的關係,不少商戶都會來這裏做生意,但是如今……”

那男子小心翼翼的又看了一下左右兩邊,確定沒有人注意這裏才開口道:“從這個縣令上任之後,這生意人是越發的少了,誰都知道這縣令的外號叫做雁過拔毛!而且這些時日瘟疫橫行,莫說是做生意,就是普通百姓,逃走的也不少。”

“這和你們大熱天的上街擺攤子有什麽關係呢?”

“自然是有關係,聽說朝廷派了人下來調查瘟疫的事情,縣令大人為了讓街道看上去好看一些,就讓我們這些人都出來了,說白了就是為了應付檢查的,若是不來,就要交錢,我們哪裏有那麽多的錢,之前為了給那什麽天師作法,已經送了不少的錢財過去了。”

那男子長歎一聲道:“這位公子,我是看你麵善才和你說這麽多的,你快些走吧,在這裏待久了,恐怕也要惹上瘟疫了。”

鬱輕璃從這人的話中倒是聽出了些許問題來。

“大哥的意思是這瘟疫是住的久了才會有的?”

“可不是?說來也奇怪,那些來往的客商們一點事情都沒有,隻有長時間住在這裏的人家才會得病,天師說這是我們這裏的百姓們得罪了天神!”

鬱輕璃若有所思,那男子將水果往鬱輕璃手中塞去,滿滿的一大籃子,讓鬱輕璃的手跟著一沉,夕落見狀連忙幫忙提了過去,喲嗬,還真是不少!

而那男子將攤子粗略的一收,就準備離開了,夕落卻伸手攔住了那男子的去路,“你不是說不擺攤就要罰錢的嗎?如此急匆匆的去哪裏?”

那男子先是一愣,隨後開口道:“多虧了公子的銀兩,我得趕緊去將我家裏人給贖出來才是。”

男子這話倒是讓鬱輕璃想到了狗兒一家人,這八成又是那個所謂天師搞的鬼吧?眼神不由的一冷。

“大哥,難道你家也有人被天師給抓走了?”

男子聞言眼眶一紅,竟像是要落下淚來,眼底的怨恨無所遁形。

“不怕公子笑話,我家中的老母親和孩子都在天師的手中,我妻子得了瘟疫被官府拖出去城外了,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

“大哥莫要傷心,若是大哥不嫌棄,不如我與大哥一同去如何?”

“這……”

男子一下子猶豫起來,他雖然覺得這公子心善,卻不想拖累這位好心的公子,更何況,他心裏也清楚這一兩銀子是不夠他將家裏人都贖出來的,到時候情況難免尷尬,而且有幾分要挾恩人的味道。

鬱輕璃似乎看出了他的擔心,衝著那男子笑道:“這位大哥不用擔心,我隻是對那天師很是好奇而已。”

男子猶豫了片刻,這才同意下來,而鬱輕璃他們也知道了這男子的姓名,聽他自稱為許東,膝下一子一女,都隻有七歲,家中一個老母親已經八十高齡了,原本還有一個兄長,無奈瘟疫剛剛發作的時候,兄長一家都未曾幸免於難,老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心中悲痛無比,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

結果沒想到,真正的噩夢還在後麵,許東的妻子很快就染上了瘟疫,並且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沒等到他們隱瞞,官府就來將人抓走了,這之後,自己因為沒有錢交給天師,母親和孩子也一並給抓走了。

“許大哥,這個天師到底是什麽來頭?”夕落有些奇怪的詢問道,“為什麽大家會這麽相信他呢?”

許東歎息道:“不是大家相信他,而是沒有人能夠動他,這個天師據說是什麽小西山蓬萊仙島的俗家弟子,人稱虛空道長,據說是縣令從其他地方花大價錢請來的,聽人說,如果不是那道長與縣令大人有幾分淵源的話,給錢都請不到人呢!”

“哦?”

鬱輕璃挑眉,看樣子,這個天師果然是縣令斂財的利器啊,既然如此,她就當眾拆穿這人的把戲好了。

鬱輕璃他們很快就跟隨許東到了一個偌大的廣場前,廣場之中早就用石頭搭建了一個偌大的石台,石台四周都點燃了燭火,石台的中間看著像是一個祭壇,此時此刻,正有一個人被綁在那裏。

與鬱輕璃他們同行的許東陡然停住了腳步,卻在下一秒猛然睜大了眼睛,淒厲喊出聲來,“不!放開我娘!”

與此同時,這個瘦高的男子像是突然爆發了一般,腳下生風般的朝著那廣場跑了過去。

鬱輕璃和夕落對視一眼,明白事態嚴重,也顧不得其他,緊跟著許東一起朝著廣場跑去,看樣子這天師又要禍害人了。

當鬱輕璃他們總算是跑到廣場旁邊的時候,那許東已經赤紅著雙目,一副要與人拚命的模樣,但是他卻並沒有能夠上那石台,因為有幾個身形高大的男子將他攔住了。

鬱輕璃眼神暗了暗,給夕落遞了個目光,夕落了然的上前一步,也拉住了許東,許東的力氣雖然大,卻到底不懂武功,夕落則精通人的命脈,隻在那許東手腕上一按,那許東就如同被人掐住了咽喉般無法動彈。

“許東,冷靜一些!”

鬱輕璃的聲音本就帶著幾分清冷,加上刻意的嚴肅和冷漠,像是冰錐一般錘擊著許東的耳朵,讓他陡然就安靜了下來,隻一雙眼睛依然赤紅的看著那高高的祭壇上被捆綁的不能動彈的母親。

這小小的插曲似乎絲毫未曾對那祭壇之上的人有所影響,就連周圍的圍觀的百姓們眼底都是一片麻木,大約是早已經司空見慣了。

鬱輕璃頓時隻覺得一陣心寒,看來這沛縣的水還真是夠深的!

許東被夕落點了穴,隻能努力睜大眼睛表示自己的願望,周圍沒有了**,也漸漸有了一種近乎詭秘的平靜,那些前來圍觀的百姓們一個個冷漠無比的看著那高台之上的被捆綁的老嫗,竟沒有一個人再提出質疑。

許東手上的青筋根根畢現,赤紅的雙目幾乎像是要流出血淚來,她就那麽死死的盯著高台之上,仿佛目光會化作火苗,燒了那捆綁自家娘請的繩子。

鬱輕璃知道此人心中焦急,卻也清楚此時並非絕佳的營救時機,如此貿然行事隻怕會打草驚蛇,更何況,到現在為止,她甚至還未曾見到那個所謂的天師,隻憑這一點,鬱輕璃就無法行動,連對手的底細都未曾摸清楚,她要如何服眾?

畢竟她真正要救的,可不隻是這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