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石棱親自起身扶了慕容燕回,笑道:“哎,都是自家人,何須如此多禮。隻是朕聽府中下人講,你時常如此醉酒,對身體可不好啊。”

慕容燕回聞言一笑,“陛下有所不知,不在府中多練酒量,一轉眼就被畫舫的姑娘灌醉了去,白瞎了我的銀子,除了睡一覺素的,啥也沒做成。”

慕容石棱聞言更是一笑,隨即他臉上顯露出為難的顏色來,一隻手敲打著黃花梨木的椅子扶手,一邊用餘光斜睨著慕容燕回。

慕容燕回立刻知情識趣的問道:“陛下可是有心事?不知臣能否為陛下分擔一二?”

慕容石棱立刻就坡下驢,“臣弟啊,今夜朕前來也的確是隻有你可以幫朕這個忙了。這滿朝文武,卻沒有一個是朕信任的人。”

慕容燕回聞言立刻跪倒在地,“陛下但願請吩咐,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慕容石棱這才道:“還不是為了城兒的事。”

“太子?!”慕容燕回道:“陛下說的是今日午後的那件事?”

慕容石棱沉沉點頭,“你如何看?”

“這,事有蹊蹺,無憑無據,臣也不敢妄言。”

慕容石棱道:“你如何覺得事有蹊蹺?”

“臣弟不敢說。”

“朕贖你無罪。”

慕容燕回聞言有些尷尬的說道:“下午臣喝多了幾杯,瞧著一個姑娘還蠻漂亮,結果太子殿下提醒臣,那是陛下新賜封的答應。臣覺得,就連臣多看一眼陛下的女人,太子殿下都要出言提醒,又如何會做出那樣大逆不道的事來?”

慕容石棱聞言一笑,“的確有理。你瞧中了誰?回頭朕賜給你。”

慕容燕回急忙匍匐在地,“陛下可不要再如此嘲笑臣了,臣可惶恐得緊。”

慕容石棱也不想糾結此事,便道:“城兒的性子我素來知曉,若說他好色如此,朕是萬萬不信的,可是如今人證一堆,婉婉又哭鬧不休,非要朕給一個說法。左右為難間,隻得來求助臣弟了。畢竟你是我慕容家的人,流著我慕容家的血,終究是自己人。”

慕容燕回聞言,心頭冷冷一笑,此時此刻你倒說我是自己人了,這樣的差事豈非一個燙手的山芋?若是判定太子無罪,那你那美人可要恨我入骨,若是判了太子有罪,那自己豈非更是要為你所唾棄?

“臣必定竭盡全力,查出真相!”慕容燕回心頭思緒百轉千回,嘴上卻還是慎重其事的應了。

慕容石棱見慕容燕回如此聽話,也便起身告辭了。

慕容燕回腳步虛浮,卻還是恭恭敬敬的將慕容石棱送到了府外,看著馬車走遠才轉身回了府中。

清九跟在他的身側,長空也落了下來,“主子,你當真要攬下這個差事?”

慕容燕回點頭,“既然他開口了,我又何樂不為?反正我也打算替太子查明真相。”

“可是,這件事如此兩頭不討好啊!”長空急了。

“那又有什麽辦法?”慕容燕回轉頭看著長空,“要不你教教我怎麽推了此事?”

長空聞言一愣,隨即也不吱聲了,他能怎麽教呢?

慕容燕回看了眼天色,琢磨著這個時候鬱輕璃應該還未睡下,雖然有些不妥當,可是如今事態發展得很是詭異,他的確需要去和她商量一下。

“你們守著,我出去一趟。”慕容燕回說著轉身就走。

長空不由得喊,“主子,大半夜的您又要去哪兒?”

清九則安靜的去了慕容燕回的內間,將固定位置的蠟燭點燃,放了一塊模板在某處,窗戶上頓時透出一個影子來,乍一看宛若慕容燕回醉酒趴在塌上一樣。

長空看了一眼,正要追出去,清九道:“主子一定是去找大皇子妃了,你就省省吧。”

長空左右看看,一跺腳蹲在了慕容燕回的屋頂,反正做戲做全套,慕容燕回的影子都在屋內,他這個暗衛幹脆也就大大方方的蹲屋頂守著主子吧。

看著一天明月,長空隻覺得慘兮兮啊,為嘛今晚誰都不待見他呢?真是悲催!

慕容燕回一路小跑,幾乎用了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鬱輕璃的院落,遠遠就看到那一盞燭火燃在樹影搖曳之中,仿佛風雨飄搖中點亮的回家之路。

慕容燕回忽然發現,不知不覺間,這一盞燈已經照進了他的心底,那麽根深蒂固的覺得隻要鬱輕璃在,一切便不會是問題。

什麽時候起,自己竟這般依賴一個人了?

慕容燕回自嘲一笑,翻身進了院子,甫一進院一道影子便悄無聲息的襲來。

慕容燕回回掌與人啪的一聲對了一掌,低聲道:“是我。”

夕落訝異收手,“主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來?”

“璃璃沒睡吧?”慕容燕回卻問,他麵色著實有些凝重,讓夕落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小姐剛剛躺下,估計還未睡,容我去通報一聲。”

慕容燕回點頭,站在門口侯著,無端的心情似就有些焦躁起來,像是兒時等著母親給自己買冰糖葫蘆般,那樣的忐忑不安。

“小皇叔,請進吧。”

當鬱輕璃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慕容燕回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這一鬆懈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然已經布滿了汗珠。

怎麽會這麽緊張呢?平日裏不是也和鬱輕璃慣是嬉笑的嗎?

慕容燕回忽然自嘲自己今夜著實失態,竟似個青澀的少年第一次麵對自己心儀的姑娘時一般手足無措。

“夤夜來訪,實在唐突,可是事出突然,若是不和璃璃說一說,著實說是心難安。”慕容燕回說著坐在了門口的位置。

鬱輕璃披了一件紫色外袍,一頭烏發如瀑布般傾瀉在絲綢之上,那光澤竟也絲毫不遜於這般好絲。

一張臉未實粉黛,在燭光下反而散發著珍珠般低調卻又圓潤的光澤,沒有了平日裏的犀利,沉靜,此時此刻的鬱輕璃就像是收起了爪子的貓,溫柔、優雅、慵懶。

慕容燕回忽然覺得心裏一切煩悶都瞬間消散,覺得今夜自己這般趕來,當真是來對了。

“小皇叔忽然這麽正經說話,我倒有些不習慣了。”鬱輕璃淡淡一笑,“說吧,什麽事值得小皇叔這樣正經八百?”

慕容燕回急忙收斂心神,將自己去慕容城處,以及隨後慕容石棱到來的事都一一說了,末了,慕容燕回說道:“璃璃你怎麽看?這燙手山芋我接得的確也是勉強了些。”

鬱輕璃歪頭思索片刻,“小皇叔如今騎虎難下,陛下都已經親臨,就是不想你拒絕的。”

“可不是?這個時候他倒想起為難我來了。”慕容燕回滿臉煩惱,可是心裏卻早已沒有了最初的焦躁。

似乎隻要有鬱輕璃在,一切都不是問題,看著她蹙眉深思的模樣,慕容燕回忽然就覺得這夏日的夜,也有些微涼。

“不過,此事也並非十分難辦。”

半晌,鬱輕璃忽然開口。

“璃璃你想到什麽了?”慕容燕回頓時靠了過去。

鬱輕璃淡淡一笑,說道:“今夜陛下其實已經表了態了,隻是小皇叔總想著是燙手山芋,故而未曾注意到罷了。”

“什麽意思?”慕容燕回勤學好問。

鬱輕璃緩緩道:“陛下今夜所言有三個關竅之處,其一,他說不信太子是好色之徒,其二,他隻是軟禁太子卻沒有關押,最後,他來請小皇叔出馬調查此事。可見,他希望的結論應該是,太子是被冤枉的。”

“原來如此。”慕容燕回忽然覺得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畢竟如今儲君人選隻有慕容風和慕容城,而慕容風前時諸般行為已經讓陛下心寒,故而才廢黜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若是再廢黜慕容城,那麽,難道立小皇叔你當太子不成?”

鬱輕璃一針見血,慕容燕回臉色頓時一白,“陛下原來是存了這樣的心?!”

“是。一來試探你的心跡,二來也順便給大家一個交代。一石二鳥。”鬱輕璃見慕容燕回麵色還有猶豫,幹脆點明了說道:“若是你有野心,那麽,此番就是最好的機會,慕容城的忤逆犯上的罪過必定是板上釘釘,若是你恭恭敬敬按照他的心儀做了,自然也就解了太子之危了,無論如何,陛下都是那個持棋落子之人,無論你們如何做,卻都早已在他的算計之中。”

鬱輕璃說著,心底也是一寒,看了一眼臉色有些蒼白的慕容燕回心底也不是不同情他的,被自己的親兄弟如此利用、算計,換做是誰都心裏不好受吧?

可是有些話必須說,就如同被蛇咬後中毒的手,不痛不斷不足以活命。也正如她,不死過一次,又怎麽看得透這些齷齪的人心?肮髒的交易?

“若是我猜得沒錯,隻要你一宣布太子有罪,後麵的事,恐怕陛下會早就安排人出來力挺太子無罪,最終將你的理論扳倒。而你,也就自此危矣。”鬱輕璃淡淡開口。

慕容燕回端坐椅上,卻一動也沒有動,他心中不是不知道的,慕容石棱一直忌憚著他,可是他卻從未想過,如此一個小小的案子,慕容石棱都可以將計就計,設計得如此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