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風漸涼,夜幕初降。

“大哥,咱們都老了…”看到嶽環山神遊物外的樣子,柳雲影不禁悠悠一歎。

“咳咳…”嶽環山警覺之下,不自然的咳了兩聲,也歎了口氣:“是啊,老了…”

“伯父,您跟我回榕都吧,現在咱們葉家不是從前的忍辱負重了,也讓侄兒好好給您盡盡孝道,這些年您太苦了…”葉浩天真情流動,滿眼淚光。

“浩天,你的心意伯父都領了,不過,伯父已經習慣了這個小地方,況且…”嶽環山忽然頓住了話語,他本是要說自已的親生父親就埋葬在後麵山坡上,但一念急轉又覺得不妥。畢竟,時至今日極少有人清楚葉家真正的情況,而即然當初老爺子在世時都不曾宣揚,自已又何必多言,誰能料定這真相講出來會不會又引起驚天巨變?

不如帶進墳墓吧,還是那句成語講得好:順其自然。

轉念之下,嶽環山像是忽然記起了自已是這裏的主人,趕忙招呼著大家坐下:“弟妹,浩天,先坐下,咱們邊喝邊談,二弟沒來,浩天你可得代他把伯父我陪好了…”

佇立了半天的嶽戰嶽勇如蒙大郝,活動了幾下麻木的筋骨飛快的打開酒倒滿了幾個海碗,一眾人圍成一圈在蒲團上坐下來。

“大哥,我代青雲、代老爺子在天之靈、代葉家的子孫們先敬你…”柳雲影端起海碗一飲而盡,這豪情哪像是個七十歲的老太太所為。

還沒待嶽環山開口,葉浩天已經高高舉起了海碗:“伯父,我代欣茹和若飛、若鳳敬您,我們都是您的子孫!…”

“大爺,咱哥倆代九鼎衛兵和一眾嶽姓子弟敬您,沒有老太爺和您就沒有咱們的今天…”嶽戰嶽勇淚如雨下。

“好了好了,哈哈…怎麽都是自家人倒這麽客氣起來了?”嶽環山無奈地一笑,也端起海碗啜了幾大口。

烈酒入喉,頓生柔情,嶽環山眼前一下子就浮現出一張少年英俊的臉龐,意識之下問道:“你們見過飛兒了吧?”

“沒有,父親在我們行前有命令,必須要先到您這兒,見不見飛兒都遵照您的安排!”葉浩天看了一眼老夫人,轉臉對嶽環山恭敬地答道。

“明天你們去學校看看他吧,不過暫時還不能和他相認,不能分亂了他的心神,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嶽環山沉吟著說。

但這個答示,已經讓柳雲影和葉浩天心裏燃起迫切的期望,摻雜著一種莫名的心疼。

這一刻,幾個人的思緒都一起飛回到了88年的那個紛亂的冬天…

時任中央顧問委員會常委的葉正陽,一向立場堅定地擁護黨中央,並因政績卓著在黨內享有很高的威望。但其剛正不阿的性格,在前些年沒少為自已樹立政敵,尤其是有死敵,其中之一就有北派。

當時的政局,動**不安,但疾風知勁草,板**識誠臣。

葉正陽倒不懼怕什麽,畢竟自已已是八十多歲漸入黃土的人,他擔心的是國家的命運,繼而是葉家的安危。

老爺子葉正陽一邊指示葉家門生堅守信仰遠避潮頭,一邊安排自已家人閉門謝客韜光隱晦。

若不是那場意外的政治風波,其次子葉青雲應當順利進入中央核心政治局,而其他一眾得意門生也都能晉級中央委員或各中直部門。但天意弄人,隨著幾派勢力的相繼垮台,葉家的敵對派係越鬧越熱儼然已是權傾朝野,這個時候,他們顯然沒有忘記葉正陽,他們不斷地吹風、潑油,很快就把火勢引到了葉家的門樓上。

葉家一時岌岌可危,憂焚之下葉正陽一病不起,彌留之際作了幾項重大的安排,大多是服從中央精忠報國的囑咐,但其中一項卻讓整個葉家劇震,那就是把剛出生的葉氏第四代雙胞胎兄妹其中的葉若飛,交由葉家大爺葉環山秘密帶走遠避他鄉撫養成人留待青山,而對外則隻公布葉家喜添一女葉若鳳的消息。

按說這麽個瞞天過海金蟬脫殼之計是行不通的,但一來是葉家老爺子早有準備,在孫媳待產時就將其掩出京城捂緊了消息;二來是那個時候人人自危社會動亂,恰好給了葉家這樣隱蔽的機會。甚至是葉家添女的消息公布出去之後,也沒得到幾個人的理會。

果然,在次年春年,敵對派係在上位之後向葉家舉起了大刀,倒是老爺子的突然去逝衝緩稀釋了他們的殺伐,不然,葉青雲絕不是外放四川省省長這麽幸運,而那一眾葉家的門人也不會是草草了之的被壓製住那麽簡單。

實際上,當時主政的那位老人極其睿智,他對一切都是洞若觀火,葉家的事其實是他有意為之,那都是為了保住這支精忠報國的有生力量。

山風忽然大作,柳雲影一驚之下像是想起了什麽,隨即問道:“大哥,青雲說你似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哈哈,沒什麽,就是想跟他喝一杯酒而已!”嶽環山淡然一笑,心裏卻湧起一種孤獨。

雖然他和葉青雲,隻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但那個弟弟卻是自已一手帶大的,血濃於水,骨肉相連。

亦因為此,他在自知生命到了盡頭的時候,才會如此地渴望能見葉青雲一麵。就在昨天晚上,他忍不住用手機發了條信息給葉青雲:“今夜持燭待兄弟”,葉青雲馬上就複過來下聯:“明日把酒醉夕陽”。

這山坡上的宴席,本是給兄弟準備的,可是兄弟卻沒能如約而來。

不過,自古兄弟傷離別,與其痛楚,不如懷念!

嶽環山一陣傷懷,抬首看見大家都陷在往事的失神裏,心裏不由的唏噓感慨,兄弟雖未至,但眼前的卻都是親人。想想自已戎馬一生縱橫疆場,雖非蓋世無敵,卻也擔得“英雄”二字。

英雄,總是有英雄的姿態和胸懷。

側臉一看,葉浩天正眉頭深鎖思緒迷離,嶽環山不由莞爾:“浩天,你大小也是巴川榕都的父母官,怎麽還是一副小兒女狀態?”

葉浩天神態一窘,霍地回過神來,呼喊著嶽戰嶽勇一起舉起了海碗。

夜闌更深,冷風漸怒,這山坡上卻酒香四溢。

親情的暖熱,冷風又奈何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