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出事務所,萬珂一路橫衝直撞,肩頭不知被多少人撞擊得生疼。

“吱——”耳畔,忽然有尖銳的刹車聲響起,卡車驀地在路上急速停下,司機揚長脖子從駕駛座內朝外探去,凶神惡煞地衝著萬珂怒斥道:“走路不長眼睛嗎?要死死遠點。”

“抱歉抱歉。”追趕上來的李瑋傑氣喘籲籲地拽住萬珂的手腕,朝司機低聲致歉,將她拽回人行道,他的臉色刷地一下徹底陰沉下去。

“你剛才知不知道有多危險?”隻要想到,如果司機反應稍微慢一點,說不定他看見的,就是她的屍體了,這樣的可能,讓李瑋傑心底發寒,身體裏的涼意,幾乎要將渾身的血液通通冰凍,他怒火中燒地瞪著萬珂,卻在看見她這副失神的模樣時,再大的怒火,也逐漸消散下去。

他永遠拿這個女人沒有辦法,心頭長長歎了口氣,拽著她朝自己的停車庫走去,“我跟去一個地方。”

直到坐進車廂,萬珂才勉強回過神來,臉色依舊難看至極,思緒已是一片混亂,對思聰的愧疚,幾乎壓得她無法呼吸,隻要想到她這麽快就背棄了,曾經要和他相愛到老的誓言,這顆心,就忍不住抽痛起來,像是被無數條絲線緊緊纏而繞住,生生的疼。

轎車飛速池騁在街頭,穿過市中心,在市內最有名的神社前停了下來,香火旺盛的神社,不斷有信徒攀上階梯,下方兩尊複古的石獅子,栩栩如生,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香火的味道。

許願池旁,少男少女圍著噴泉,虔誠地將幣拋入水池中,水麵波光粼粼,小雨後,天邊有一道七色彩虹,色彩斑斕。

“下車。”李瑋傑拖著她走下轎車,“這裏是我和思聰常來的地方。”

萬珂的眼眸有細微的顫著,她並不知道他們倆時常在私下見麵的事。

“他總說,拜佛心誠則靈,你不是怕他不肯原諒你嗎?跟我來。”他咬牙說道,大力握住她的手腕,生來拽地走上神社,嫋嫋的香火內,有旅客正在遊玩,有信徒對著石像大佛跪地叩拜,求姻緣,求事業,求平安。

“給你。”李瑋傑將桌上的簽筒強行塞到萬珂的手中。

她愣愣地抬起頭,不太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你現在靜下心,向天上的思聰許願,看他是否會原諒你。”他知道,這個結如果不打開,恐怕她隻會在痛苦的深淵裏獨自掙紮,說,她是聽不進去的,萬珂的倔強,李瑋傑從小到大領教了無數次,隻能用這種笨拙的方法,開解她。

萬珂怔怔地看著手裏的竹筒,混亂的思緒,仿佛也在木魚聲中詭異的平靜下來,她驀地閉上雙眼,噗通一聲跪倒在蒲兒團上,虔誠地呼喚著心裏昔日愛人的名字。

李瑋傑靜靜站在她的身旁,他相信,如果王聰還活著,一定也希望她可以過得快樂,不是嗎?

“啪。”一支簽從簽筒裏掉出,萬珂彎腰撿起,按照上麵標注的號碼,在一旁的屜子裏,找到了屬於她的簽文。

“前塵往事如夢如幻,不忘回首路靜心向前走。”她輕輕念著上麵的詞句,指尖泛起了青色,這是思聰給她的答案嗎?不忘記身上背負的沉重,筆直地朝前方繼續走下去?

肩膀被人用力緊固住,李瑋傑柔聲道:“現在明白了嗎?思聰已經去世了,這是不可爭辯的事實,你即使愛上別人,也無可厚非,”隻是這個別人,如果不是雷煜卿該有多好?如果他的身份能更簡單一點,該有多好?“沒有人會責備你,不要讓過去成為束縛你腿的鐵鏈,小乖,想要做什麽就去做,對或錯,都會有我在你的身旁。”

萬珂緊緊咬住唇,心裏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她小心翼翼地將簽文折疊好,放進上衣口袋,或許,她已經知道該怎麽做了。

夕陽西下,兩人才從神社離開,離去前,萬珂特地在一旁兌換了幣,將幣拋入水池中,晶瑩的水花飛濺開來,她雙手合十在身前。

思聰,即使我迷戀上了別的男人,我依舊不會忘記你,原諒我。

“走吧。”禱告完畢,她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微笑,像是想通了什麽事情般,眉宇間盡是釋然與放鬆。

“想明白了?”李瑋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本以為她會低落很久,沒想到,他倒是低穀了她的自我調節能力。

萬珂微微一笑,明亮的黑眸有流光閃爍:“我喜歡上他,這是事實,如果思聰真的不肯原諒我,等到相見的那一天,我會向他道歉。”

不管怎麽樣,隻要她能開心,就足夠了。

李瑋傑緊繃的神經這一刻總算是放鬆下來,他還真怕萬珂鑽牛角尖,兩人重新返回車廂,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你在暗中調查的事,有進展嗎?”放下了心裏沉重的包袱,萬珂忽然開口問道,眼眸中透著一股凜冽的利芒。

李瑋傑一邊注意著路況,一邊說道:“暫時還沒有查到什麽蛛絲馬跡,我和派出所的朋友聯係過,當天夜裏,案發地點並沒有人報案,更沒有發生車禍。”

“總不可能是我眼花了吧?”萬珂冷笑一聲,“絕對是有人在第一時間處理了現場。”

一條人命,就被幕後黑手生生的抹殺掉,甚至偽裝成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閉上眼,她仿佛還能回想到,車禍前,思聰滿臉幸福的樣子,每每想到這兒,她對那幕後黑手的痛恨,就會加深幾分。

李瑋傑幽幽歎了口氣:“你和我的猜想不謀而合,如今隻能確定,對方的勢力很大,甚至大到,或許我們無法想象的地步。”當然,這是最壞的可能性。

“那又怎麽樣?”萬珂不屑地勾起嘴角,渾身散發出一股淩厲的氣息,“不論是誰,這筆血債,我都要百倍讓他償還。”

見她麵露凶光,李瑋傑也不再說話,轎車駛入市中心,他輕聲問道:“你現在要去哪兒?”

“在前麵放我下車就行了,我打車回去。”她不能讓李瑋傑暴露在萬家人的麵前,至少,不能讓人知道,他在幫助自己秘密調查。

“不給我一個展現紳士風度的機會嗎?”李瑋傑調笑道,他還是比較習慣和她鬥嘴的氣氛,白天的沉痛,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如果她能一直像現在這樣輕鬆,該有多好?

“你的紳士風度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萬珂戲謔地看了他一眼,調侃道:“永遠是單身貴族。”

李瑋傑被她逗弄得哭笑不得,她的快樂難道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上的嗎?

“我先走了,有消息的話。”

“務必要第一時間通知你,這話你說了很多次,我都聽得能倒背如流了。”李瑋傑打斷了她的囑咐,目送她下車,直到她的身影上了後方一輛黃色的出租車,他臉上的笑容才逐漸消失。

額頭無力地抵在方向盤上,她終於有了第二個喜歡的男人,而他親手打開了她的心結,還真是有夠諷刺啊。

萬珂絲毫不知道李瑋傑此時此刻的心情,回到別墅,她本以為,萬振林會對她怒容相待,畢竟今天中午,她提前離席,可以說掃了外公的顏麵,但詭異的是,萬振林居然連提也不曾提起,哪怕她從他的麵前經過,上了樓梯,他的注意力依舊集中在手裏的報紙上。

詭異的平靜反而讓萬珂心有不安,總覺得,外公的表現不太正常。

不過轉瞬,她便將這個疑惑拋出了腦海,回到房間,洗漱一通後披著鬆垮的白色浴袍從衛生間裏走出,曼妙的身軀被單薄的浴袍包裹著,腰間束著一條寬鬆的白色腰帶,漉漉的長發堆積在肩頭,朝下滴落著水珠,她一邊擦拭著頭發,一邊走到床頭,將香包裏的手機取出。

她是不是應該打一通電話,向他道歉?畢竟今天,她一個人離開,把他丟下來麵對外公,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呢?

手指無意識按下一串不知何時,已被她記在心裏的號碼,卻遲遲沒有按下通話鍵。

猶豫了幾秒,萬珂認命地將手機扔開,平躺在大席夢思上,怔怔望著精美的天花板,還是算了吧?下次見麵的時候,再向他道歉也不遲。

傍晚,突兀作響的手機鈴聲,將熟睡中的萬珂吵醒,厚重的被褥下,一支白白的手臂窸窸窣窣地探出,在床頭摸索到了打擾她睡眠的電話。

“喂?”帶著惺忪朦朧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入雷煜卿的耳中。

他穿著深藍色格子狀的睡衣,握住高腳杯的杯腳,站在別墅的陽台上,清冷的餘光從頭頂上肆無忌憚的落下,他本就俊朗的容顏,似乎又多了幾分柔色。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他略帶歉意地問道。

熟悉的嗓音讓萬珂腦子裏的瞌睡蟲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她蹭地一下從席夢思上坐了起來,後腦勺卻砰地撞上了一旁的燈飾,一陣刺痛傳來,萬珂不自覺冷嘶一聲。

“怎麽了?”雷煜卿微微擰起眉頭,略帶擔憂地問道。

“沒事,不小心撞上燈飾了。”萬珂揉著吃痛的地方,滿不在乎地說著。

“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嚴重嗎?需不需要找私人醫生過去看看?”

這種小傷,還沒有到需要大張旗鼓的地步吧?萬珂果斷地拒絕了他的建議,“這麽晚打電話來有事嗎?”

雷煜卿聞言,嘴角的笑容有淡化的趨勢,身體輕輕靠在白色的護欄上,柔聲低語道:“今天萬總提的事,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會抽空,告訴他的。”

他真的有在關心她的真實意願。

這個想法讓萬珂感覺到了一絲甜意,“你呢?你是什麽想法?”她故作平靜地問道,想要聽聽他心裏的真實心思。

“我隻是覺得,如果結婚的對象是你的話,或許,我會很樂意吧?”雷煜卿緩緩說著,清潤的嗓音,如三月春風,又似鵝毛,輕輕燎撥著萬珂的心潮。

很樂意嗎?

“你喜歡我嗎?”萬珂略顯不安地握緊拳頭,衝動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或許所有愛慕著對方的女孩,都想要知道,在對方的眼裏,是否對自己也有著相同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