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悲傷逆流成河

“嗯,這樣也好,就讓福全走一趟吧。”太皇太後聽孫兒這麽說,徹底鬆了一口氣,原本以為孫兒會因為皇後的關係提出要親自去祭奠甚至帶皇後一起去祭奠。如果他真的那樣說了,自己要怎麽拒絕他呢?

現在看來,孫兒的確是成長了,再也不是那個遇到事情就想著自己往外衝的小孩兒了。他已經知道越是在關鍵的時候,越要體現出君臣之別。任何時候,都不做失了分寸的事情。優秀的君主,就應該是這樣。

孫兒既然開竅了,自然是省了自己的一番口舌,既然這樣,索尼的那份慰問金,豐厚一點就是應該的了。這麽想著,太皇太後已經決定,無論內務府最後提供的清單是什麽樣,自己都要往上再添一筆。

畢竟,沒有索尼出麵周旋,孫兒哪能這麽容易登基稱帝。沒有他不動聲色兩麵牽製著鼇拜和蘇克沙哈,玄燁哪兒能那麽順利收複皇權。

多多給些財物,還能讓正宮皇後更加乖乖聽話。沒有攛掇玄燁出宮奔喪,也沒有提什麽過分的要求,這麽識相,真是出乎意料了。既然她這麽乖,該給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吃完晚飯,問了兒子的功課,玄燁回到乾清宮批折子。臨睡前還打聽了一下皇後的情況,得知她醒過也吃過東西,眼下已經睡了,一顆心才算是放回肚子裏。

其實,赫舍裏的傷心也是一陣子,從昏迷中清醒之後,她得知自己又懷孕了。歎了一口氣,依然是滿麵愁容。

爺爺死了,自己上回回娘家真是神來之筆。爺爺的那幾點要求,如今竟成了臨終遺言了。爺爺啊,您怎麽不再堅持一下呢?再堅持個一年半載也好啊!

想到這裏。悲從中來,赫舍裏索尼,清初四大臣中的第一人,如今作古,剩下的隻有被降為小吏的遏必隆還安在。人啊,真不能有什麽大誌向,守著安分守己的心,碌碌無為地活著,雖然不光彩,卻也長命。

自己路過順治的時候。還有點迫不及待的味道,躲到額娘的被窩裏數時間,希望他早點掛。早點改朝換代。可真的改朝換代了,又恨他死得太早,留下的都是爛攤子,讓一個年僅七歲的小破孩登基稱帝,讓年邁的母親守著一個嬌弱的孩童坐擁偌大的江山。簡直太不負責任了。

要不是因為順治早逝,爺爺根本用不著這麽辛苦,他原本可以繼續渾水摸魚,過著他薑太公釣魚的悠閑生活。

偏偏天不遂人願,他被迫做起他最不願做的事,周旋於複雜黑暗的官場。一把老骨頭被四代君王壓榨,留給自己的日子隻有短短四年不到,讓人恩怎麽能不惋惜。不痛哭流涕?

赫舍裏到了這個時候,滿腔的不舍終於化作熱淚兩行:爺爺,有很多次,我嘴上叫著爺爺,心裏卻隻把您當做合作者。利用的對象。您當然不會知道,我其實根本就不是您的孫女。隻是借用了您孫女的皮囊而已。

對於您的教誨,我也隻是當做上麵的政策一樣隻是聽過就算了,依然我行我素,以為自己有多老不起,什麽事情都能應付。

實際上,都是您在背後默默替我收拾殘局,我還隻知道幸災樂禍。爺爺啊,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可您連說聲對不起的機會都不給我。

我承認以前真沒把自己當成索家的一份子,認為自己隻是暫住在索家。可是,您的教誨,維護一切的一切讓我漸漸融入了這座深宅大院。這些話,我都還沒來得及跟您說呢!

赫舍裏越想越傷心,眼淚一直就沒斷過。想前世自己總覺得眼淚隻能使人軟弱。真正內心堅強的人是不會流淚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隻要一想到爺爺沒了,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家的麵,再也聽不到他說話,她就想哭。

皇後一直默默流淚,急壞了一眾宮人,大家都緊張得恨不能每時每刻都圍著她。看她走路也哭,吃飯也哭,早上起來枕巾都是濕的,一雙眼一直腫得跟核桃似的。這樣下去哭壞了眼睛可怎麽好?

偏偏娘娘就是個不聽勸的,什麽事都喜歡自己拿主意,自己鑽牛角尖,她決定的事情,誰都做又補了。就算皇上來用膳的時候說叨她,她也隻是當耳邊風,聽過算數。

以至於幾天後,赫舍裏去慈寧宮請安,太皇太後看到赫舍裏的兔兒眼嚇了一大跳,受了一拜之後就打發她回坤寧宮休息,並且說懷孕期間都不用親自請安了。至於其他屬下,更是被告知皇後懷孕期間,免了大家的請安。

但是有一個人卻是例外,她往來坤寧宮,根本是來去全憑自由。這個人,就是景仁宮懿妃。佟慧如這妮子最近一肚子的火氣。眼看著皇後懷孕,不能處理宮務,這代理的事兒,就應該是她和謹妃共同管理。

可偏偏太皇太後出麵,把宮務完全交給謹妃一個人打理,直接把她無視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人家是太皇太後,說出來的話比聖旨還聖旨,表哥一句“這是祖母的決定”就把她堵死了。

鬱悶之下,發現自己出了赫舍裏之外,跟別人都不熟。於是哭喪著臉就上門來了。當然,她還有一個目的,看看赫舍裏的肚子,沾點兒孕氣。

嫁進來之前,額娘耳提麵命的,除了有事和皇後姐姐商量之外,還有一條就是趕緊懷上孩子,這樣不僅她的地位穩固,連帶佟家給能沾光。

可惜的是,她進宮這麽久了,和她同批進宮的兆佳氏女兒都生好了,她的肚子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掰著手指頭,表哥在自己宮裏留宿的日子也不算少,皇後姐姐之後她就排第二,就算是長春宮馬佳氏也比不上她,更不要說別人了。

可惜,懷孕的偏偏就是馬佳氏而不是她。不是說馬佳氏上回受驚滑胎元氣大損的嗎?怎麽能這麽容易就懷上呢?真是不甘心呢!她不知道,近親結婚,那啥的質量本就不高,就算僥幸中標,也很有可能生出來殘次品的。

這不,赫舍裏正在佛堂裏給祖父念《金剛經》,念著念著又內牛滿麵,她自己都錯愕,明明心中的悲傷已經淡去了,怎麽還動不動就哭呢?這個時候連璧進來:“啟稟娘娘,謹妃娘娘求見。”

赫舍裏慌忙擦幹眼淚整了整儀容:“請她寢宮敘話。”佟慧如滿腔怨念想著向姐姐訴苦,可對上姐姐明顯又哭過的眼睛,她隻覺得更加氣悶:“姐姐,你怎麽又傷心了?表哥說你已經不傷心了的。”

“方才正在念經,妹妹來找我,有事?”赫舍裏避左右而言他。佟慧如一聽,肝火又吊起來了:“姐姐,你知道的吧?太皇太後把宮務全都交給了鹹福宮。”

“知道,皇上有跟我提過,鈕鈷祿氏有經驗,又細心。祖母選她,我沒有意見。”赫舍裏輕描淡寫地說。“姐姐啊!你也太心慈了,你就不怕她……”佟佳氏急了。

“行了,你想說什麽我知道,你不就是覺得祖母沒把權利分給你,心裏不舒坦了嗎?”赫舍裏橫了她一眼:“真分了給你,你還有空上我這兒來嗎?你呀,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表哥就是想讓你過輕鬆舒坦的日子,你還偏要往自己身上攬事兒做。”

“可是……”“可是什麽?你就該收收性子,好好想想怎麽為皇家開枝散葉,好好想想怎麽讓姑姑和姑父不至於天天在家為你燒高香。”說到這裏,又想起爺爺蒼老的麵容。不知不覺的,眼眶又紅了:“哎……”

佟慧如聽到這一聲歎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再看赫舍裏又是一副泫然欲請的表情,忍不住頭皮發麻:“姐姐,你,你怎麽又……”

“說起來,我才是無奈的人。我很想去給爺爺上柱香,很想送他出殯。可這完全不可能,我隻能在這裏給他老人家念經祈福,希望他老人家早日往生極樂世界。我甚至連為他戴孝都不可以……”赫舍裏一邊說著一邊掉淚。

佟佳氏被她唬得站了起來:“姐姐,你別這樣,索大人已經往生了,你再怎麽傷心都無濟於事,你,你還是多為肚子裏的寶寶著想,好好養身體,那什麽,我,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我走了……”

說罷福了福身,頭也不回,快步退出坤寧宮。赫舍裏接過珍兒遞過來的熱毛巾敷了敷臉,神色鎮定了下來:“這丫頭,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皇上也是,一直寵著她,如今寵得隻有用太皇太後才能壓得住她,以後怎麽辦?”

“娘娘,您是擔心鹹福宮那位……”珍兒躬身問道。她這幾天一直提赫舍裏往來慈寧宮與坤寧宮之間,太皇太後對赫舍裏的言行關注並沒有因為時間而衝淡。

“我不是說了,祖母看人從沒有看錯過,而皇上本就有這個心思把宮務交給鹹福宮一肩挑了。那邊絕對沒有問題。我是擔心慧如,會讓姑父失望啊!哎,把玲兒找來,本宮有些頭疼。”赫舍裏輕歎了一聲,閉上眼,扶著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