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關心的方式中

慈寧宮裏,太皇太後正在伺候花草,這幾天中宮安靜得詭異,內廷一派花團錦簇的景象,按理說.這是她最想看到的情況。

可是最近,她卻感到了一絲不安、太皇太後對孫兒的飲食起居,一舉一動都十分緊張。孫兒食欲不振,削減膳單,甚至到了傾倒食物的地步,她又怎麽能不知道呢?

再加上,作為一個女政治家,她也是個十分果決的人。早在吳三桂反叛之前,朱國治出京之後她就把建寧公主接到了慈寧宮,借寂寞求人作伴為由,把她留在身邊。

八月,江南傳來消息,吳三桂反叛了。太皇太後根本就沒有通知建寧,就把她送去暢春園幽禁起來了。

那邊廂,玄燁得知消息大怒之下,請示太皇太後,提出殺了吳應熊和世子吳世璠幼子吳世淋以儆效尤。太皇太後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隻說這麽一來,和順和柔嘉那邊就難照顧到了。

玄燁的火氣一下子消退了,隻派人對京城的三藩府邸嚴加看守。給尚之隆和耿氏兄弟放長假,變向幽禁在家,禁止外出。

和順和柔嘉這邊還好,知道玄燁平時對她們很好,和順自認為自己丈夫和西南老家的切割是很成功的。現在要做的,唯有避嫌而已。

柔嘉雖然緊張,但也相信這個皇上弟弟不會為難她,何況,她的女兒思嘉還是現任兵部尚書的兒媳婦呢!

這兩位心態比較平穩,吳應熊在家就各種煎熬了。父親起兵了,自己這個質子若是不動就殺等死,若是動而失敗,死得更慘。

不動是死,動了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成功。吳應熊左右搖擺中。太皇太後的眼線每天都來向她匯報三藩質子的動靜,最重要的,當然是吳應熊有沒有動作。

按照太皇太後的預計,吳應熊是肯定會有動作的。因此她很是憂心京城的防務,也曾和玄燁提過這個問題。可是玄燁的態度卻好像不是很堅決的樣子,這讓老太太更加憂心忡忡。

太皇太後的眼線可以遍布內廷,可以觸及到在京官員的家裏,卻是伸不到江南去,她想要知道江南情況怎樣,還得通過玄燁每天請安的匯報。

可是,玄燁和順治不一樣,順治遇到麻煩事就會把困難想得比山都大,會焦躁不安,把問題都寫在臉上。可玄燁不會。小時候嚴格的教育在這個時候顯出了成效,他會想到安慰祖母,報喜不報憂。

他會輕描淡寫地說:“祖母放心,孫兒這次是做了充足準備的,祖母隻需在這裏頤養天年,坐看孫兒如何平叛。”

這番豪言壯語。讓太皇太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福臨,你看到了嗎?同樣是麵對危機,你兒子表現得多麽鎮定。隻有這樣,才能內安婦孺,外撫眾臣。你和你兒子相比,差太多了。

隻是,太皇太後沒有被孫兒的豪言壯語蒙蔽,單純地相信這就是一場一邊倒的戰爭。她依然很憂心。況且,坤寧宮裏的那位,最近一直都在做禮佛參禪的事情。

看得出來。她也在擔心。隻是,她是不是擔心錯了方向?玄燁心情不好,吃不下飯。她應該擔心他才對,可是自己得到的消息卻是皇後申飭了禦膳房,說他們消極怠工,才導致皇上無心飲食。

她還提示屬下,皇上心情可能不太好。請大家盡量柔順點兒,別死在沒心沒肺上。可見得她也知道玄燁目前可能已經遭遇困境。卻是很刻意地把自己撇了個幹淨。做出賢妻良母的樣子。

這種樣子,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她在不得不留在乾清宮伺候玄燁的時候,選擇事不關己的狀態。

老太太知道,孫子和孫媳婦之間,肯定有矛盾。按照他們一貫的相處模式,問題肯定就出在孫媳婦身上,玄燁那麽愛她,怎麽舍得得罪她呢?

現在,兩人僵局了這麽長時間,中宮一點表示都沒有,聽之任之。太皇太後在享受了一段時間歌舞升平,百家爭鳴之後,視線又放到帝後矛盾上來了。

要說老太太就是個矛盾的人,帝後沒矛盾的時候,她看見孫兒被赫舍裏霸著,鮮少到內廷其他地方走動,心存不安,怕孫兒被這個女人影響了,以後事事都聽她的。

帝後不和了,她舒坦了好一陣子,覺得孫兒終於可以認清楚,做了皇帝,愛情神馬的就該浮雲掉,江山美人,都隻是戰利品而已。

但是,帝後不和的時間超過一個月了。她又開始不安,擔心赫舍裏高高掛起之後,沒人疼她的寶貝孫兒了。說到底,赫舍裏是她相中的正宮皇後,除了態度不好之外,其他各方麵指標都是上上之選。

帝後不和,江山不穩,這是太皇太後心中的痛。兒子廢後的事情,狠狠傷了她的心。也傷了整個博爾濟吉特家族的心。讓她看清楚,帝王的愛情,是一劑藥性多麽剛猛的毒藥。

皇帝一個多月沒進坤寧宮,太皇太後皺眉,讓她更皺眉的,是坤寧宮裏的那位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他們各忙各的,幾乎沒了交集。

孫兒茶飯不思,皇後也不關心,這實在是太過份了。這麽想著,太皇太後一聲令下:“格格,傳旨,把皇後請來說話。”

坤寧宮這邊,赫舍裏剛剛打發走禦膳房的太監,還在想玄燁可能遇到了什麽麻煩,心思有些浮動,猛然聽見珍兒說蘇嘛拉姑來了。立刻振作精神,更衣端坐,等著蘇嘛拉姑來見。

對方是太皇太後的心腹,等於是站著的太皇太後。玄燁見了她都要站起來以示尊重,更何況是赫舍裏。

因此,眼見得宮人領了蘇嘛拉姑進來。赫舍裏不但人從榻上站起來,還迎了幾步:“蘇嬤嬤來了,不知祖母有何指示?”

蘇嘛拉姑恭恭敬敬彎下腰:“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奴婢是來傳太皇太後懿旨,請娘娘往慈寧宮一行。”

“祖母傳召?”赫舍裏一愣,這個時間正是午休的時候,太皇太後年紀大了,現在應該在睡午覺才對。有什麽事情,早上請安的時候怎麽不說話呢?

“蘇嬤嬤,能不能透一點風給本宮?”赫舍裏低聲說。“皇上這幾日食欲不振,太皇太後甚是擔心,問之有不得其詳。”蘇嘛拉姑歎了一聲。

赫舍裏恍然大悟:“多謝蘇嬤嬤提點。”從宮人手上接過一個精巧的小盒子:“嬤嬤,這是額娘給本宮帶的薄荷香露,提神醒腦,氣味清新,最適合嬤嬤用來長精神了。”

“娘娘心思細膩,想著體恤奴婢,奴婢謝娘娘厚賜。”蘇嘛拉姑捧著小盒子再次躬身行禮。赫舍裏卻快一步扶起她:“免禮,還請嬤嬤先行一步,免得祖母久候。”

“如此,奴婢先告退了。”蘇嘛拉姑拿了赫舍裏送的禮物離開坤寧宮。赫舍裏隨即吩咐再次更衣梳洗裝扮,外麵宮人準備好步輦,載著她前往慈寧宮。

一路上赫舍裏都在想心事,仿佛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卻又說不上來。玄燁胃口不好,吃不下飯。之前一直都是瞞著下人們的,赫舍裏也不知道。

隻是今天禦膳房的人頂不住壓力了,所以才來她麵前匯報,所以她算是事隔了好多天才知道這件事,才做出了反應。

可是,慈寧宮那邊,好巧不巧的也是今天才知道,然後馬上就找她過去談話了。哪有這麽巧?太皇太後在內廷眼線密布,尤其是玄燁身邊,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了。

赫舍裏絕對有理由相信,玄燁哪怕隻是打一個噴嚏,太皇太後這邊都能感受到風向變化。更何況是他幾天吃不下飯這麽嚴重的事情?自己恐怕又是後知後覺最後挨批的那一個。

想到這一點的赫舍裏,心裏滑過一絲無奈,一個小丈夫已經很難哄了。得罪他,他記恨你一輩子。

他背後的這個老太太更不好對付,心眼兒比針眼兒還小,翻臉比翻書還快。嫁給這家人,真是倒黴催的。

無奈歸無奈,還是要麵對的。赫舍裏的步輦在慈寧門門口停下來,她扶著宮人的手緩步過來的時候,蘇嘛拉姑已經奉命帶著宮女等在門口了。遠遠地見到赫舍裏過來,連忙上前幾步行禮:“娘娘來了。”

“祖母相招,豈敢怠慢。勞煩嬤嬤了。”麵對蘇嘛拉姑,赫舍裏從來都是恭恭敬敬,從來都不敢端架子。

一來是蘇麻的身份敏感,雖然沒有什麽頭銜,但誰都知道她是太皇太後的眼前人,兩代皇帝都是她手裏帶大的。

就算這些都忽略不計,但憑她比太皇太後活得長很多,赫舍裏就不敢再她麵前耍花腔。一個老得成精的老仆人,真是吃得鹽比你吃的飯還多,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這種人,供得起得罪不起。

很快,蘇嘛拉姑就領著赫舍裏到了目的地。和早上請安不同,現在,太皇太後人在佛堂,一邊念經,一邊等著赫舍裏。赫舍裏到的時候,她正在念經。

念經是不能打斷的,因此,赫舍裏隻能默不作聲地站在簾子外麵,看著簾子裏隱約的人影,盤算著一會兒怎麽應付太皇太後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