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風頭和黑鍋 下

果然,玄燁聽了納蘭的奏對,腦中就已經轉了九曲十八彎原來,早就有人暗中布置好了一切,納蘭和曹寅隻是出去撿了個現成便宜。

是誰在暗中調度?玄燁想過了各種可能,最後把腦筋動到了赫舍裏的身上。原以為她隻是坐在椅子上說兩句話,定個基調就完了。

沒想到,她不僅是想到了,她還做到了。她對自己身邊兩個侍衛的了解不比他這個正牌主子淺。她究竟是怎麽暗中調度的,悄無聲息地把事情給辦了。

若是不了解她的能力,沒聽見她對兩人的囑咐,他絕對會對納蘭和曹寅的能力有一個飛躍式的認識。當然的,他完全沒有想到赫舍裏是給慈寧宮的那位老太太背了黑鍋。

曹寅得了消息,第一時間來乾清宮匯報,所以,赫舍裏拿到的是第一手資料,她占了先機。因此,安排什麽的,赫舍裏安排的可能性比祖母高。

所以玄燁震驚了,赫舍裏有遠見,這已經不足以讓他震驚了。他現在震驚的是她居然有這麽大的能量。隻是在宮裏遙控,一夜之間,三法司就替她秘密抓捕了這麽多人,審出了那麽多的口供,這簡直匪夷所思。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是祖母,就隻能是赫舍裏了。她是怎麽做到的?她的手裏究竟掌握了一張多大的網,多少人在暗處默默無聞地替她辦事兒?

這一刻,玄燁發現,他所謂的愛,其實都是他的一廂情願,他不了解她,一點兒都不了解。心裏在歎息,麵上卻不讓兩人看出來:“你們做得很好,繼續按照原定計劃行事。原則問題你們都已經清楚了。”

“奴才明白,奴才等告退!”曹寅十分機敏地磕了個頭拽拽納蘭的袖子,意思是你這個秀逗腦子,還不快走?這種小動作落在玄燁的眼裏,更加證實了他的想法。心裏不隻是什麽滋味。

他真的不是有心要盤算老婆手底下可能存在的隱秘力量。索家在折了人之後對反清的漢人更加恨之入骨,再加上又是幫自己家的皇後娘娘辦事兒,肯定積極。

佟家呢?懿貴妃沒了,八阿哥也沒了,他們現在唯一可以投資的人就是赫舍裏了。所以,佟家人是皇後身後的勢力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有這兩家在這四九城裏奔著一個目標去,還有什麽事兒辦不成?玄燁苦笑我這個皇帝,號召力還不及皇後的一半。實在是無顏見江東父老啊!

不過,這種頹廢隻是一瞬間的功夫,眼前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解決,玄燁默默地歎了一聲:我不想承認我想要的超過你能給的。

你寧願默默無聞替我打點一切嗎,完成一個皇後職權範圍內能做到的所有的事情。你就是想告訴我,我可以無限對你好,為你考慮以你為先。我可以做你的賢內助,一個妻子,一個皇後需要做的能夠做的,我都會去做。但是,這不表示我愛你。

玄燁很想說,我不要你做那麽多事,我隻想從你的身上體會到發自內心的情感。

史上最尷尬的事情是什麽?玄燁此時深有體會。那就是你對我的好曾經讓我越來越貪心,可是當我真的想把貪心化為動力的時候,這種好又變成了致命的毒藥,直接判了我死刑。

命令自己吧這些糾結藏進心底,看了看坐上堆積如山的工作,他準備情場失意職場得意了。

坤寧宮裏赫舍裏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推了一樁天大的功勞,她還在傷神怎麽補償對家人的虧欠。她自認為對得起天下人,唯獨對不起自己的家人。

這家人中,包括爺爺,父母,姑母表妹,兒子,女兒,現在再加上哥哥一家和小叔叔一家。因為她是皇後,連累了他們太多。外人眼中她冷情,為了維護皇後在外人心目中公正寬和的形象,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自己人開刀。

然而實際上,她心裏的糾結越來越多,同時迷茫也越來越多。未來的不確定性越來越大,現實卻殘酷得她不忍直視。有許多潛意識裏不能做不敢做的事情,更多會被證實其實應該那樣做,那樣做收獲能更多些。

隻可惜,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她已經不能控製孩子們疏遠她,同樣也就不能控製家人可能出現的埋怨。這種情況下,她還能要求家人什麽呢?

赫舍裏得知京城出現反清分子的第一時間,是給曹寅和納蘭安排任務,那是因為她在乾清宮裏,要是不馬上把納蘭和曹寅打發出去,可能會有後遺症。

但一回到坤寧宮,她的第一個念頭卻是趕緊通知家這段時間千萬嚴守門戶,謹防不肖之徒趁火打劫。這才是她骨子裏最擔心的事兒。但是,就像她顧慮的那樣,她不能提醒,隻能冷眼旁觀。

這已經很讓她覺得自己沒用了。緊接著大夫人覲見,這種無力的感覺更加深刻了。明明是自己的做法傷害到了家人的切身利益,偏偏是家人倒過來安慰自己不要介意,家裏人受點兒苦沒什麽,隻要你在宮裏的日子不要受影響。

母親走後,赫舍裏輾轉反側,越想越覺得自己被自己套住了,進入了一個思維怪圈,轉不出來了。兒女們下課後來坤寧宮請安,母親見了讚不絕口。

尤其是對承瑞母親看他的時候,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要知道,她來的時候可是一臉的愁雲慘霧,然而,她隻是皺了一下眉頭,就被承瑞發現了,這孩子的臉馬上就變了,變得無比拘謹。匯報了兩句之後就借口自己功課多而告退了。

赫舍裏隻能看著他離去的方向搖頭歎息。心說果然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都是不被理解的。或許對待孩子,就應該用歐美的那一套,把愛掛在嘴邊,時刻體現在行動上。

如今,兒子越長大對自己的疏遠越明顯,她才開始意識到自己狼媽的教育模式對自己大大的不利。兒子也許會被教育出來,但教育出來的兒子萬一和自己勢同水火或者相近如冰怎麽辦?

這是她以前從來沒想過,現在卻不得不真實麵對的事情。隨著時間的推移,有些情感正在悄然發生變化,不僅僅是她和玄燁之間原本同舟共濟的默契變成了船與燈塔的距離。

同時也包括她和承瑞之間原本接受現實的放手變成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希望他能敵人如冬天般嚴寒,對家人能入春天般溫暖,卻沒意識到,自己不在他的家人名單內。

他叫著皇額娘,心裏可能隻把這個稱呼當成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以前赫舍裏沒什麽感覺,她輕易地接受了自己搶不過太皇太後的事實,幹脆就放任自流了。

可是現在,她卻越來越不甘心,不甘心兒子被慈寧宮裏的老太太溺愛,不甘心自己一直唱白臉,老太太卻一直裝好人。兒子這麽小,完全沒有是非觀,他不能分辨誰是為他好誰是害他。

為什麽我以前做惡人,現在還要做惡人?我是他親媽不是後媽啊!就是這種不甘心,讓她失去了一直保持的平常心。兒女,是血濃於水的至親,他們的每一個笑容,都能暖她的心,相對的,他們的每一分危懼,都能增添她的焦躁不安。

許多年前,那個在紫藤花架下蹦跳玩樂的孩童,讓她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個夭折的孩子長大後的摸樣。就是當時一點點的感慨,讓她一步步走進了紫禁城這個無底深淵。就是這一點點的心軟,讓她幾度迷失。

如今她與他已經糾纏不清,唯一能清楚切割的,大約就是感情了。如果連感情都不能分清楚的話,她怕她會徹底失去站立的資本,徹底埋葬在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紫禁城裏。

京城的動亂很快就被悄無聲息地平息了,朝廷一共抓了上百人。真正秘密處死的,隻有五個。玄燁沒能拿到這五個人的口供,不過他並不在意,因為這五個人,在曹寅趕到的時候,就已經是屍體了。既然有人已經出手,又不想讓他知道是誰,那他就心安理得地坐享其成吧

沒道理你拚命幫我,我卻把你拒之門外的。會為你的不愛而傷心的少年,正在被殘酷的現實吞噬。

我要與你同行,暫時接受你的條件,與你保持你想要的距離,先了結了公事,我和你的這局棋,要下一輩子。

前線的戰事打得殘酷,玄燁每天都會接到不同程度的傷亡報告,以及軍餉輜重等的告急本章。但是,這些都沒能動搖他的決心。兩線作戰,新生的朝廷艱難支撐。許多大臣們動搖了,開始主張議和,休戰。理由吹得滿天飛,但他始終都沒有鬆口。

這一堅持,讓戰火燃遍了整個中華大地,一拖就拖到了白雪皚皚。康熙十七年十二月,皇後千秋節,赫舍裏坐在坤寧宮的寶座上,接受屬下們的朝賀,目光所及,大家眉目之間都帶著愁容。

致我最親愛的讀者們,我因為你們的存在,所以存在,我有能力編織心中所想,給你們看到,是因為你們在我身邊,你們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