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從未有過欺騙

就在玄燁的鑾駕將近慈寧門附近的時候,出狀況了,珍兒和玲兒兩個領著太醫從另外一處巷子裏轉出來,和玄燁麵對麵。玄燁坐在轎子裏當然沒看見外麵什麽情況,但走在外麵的小魏子瞧了個真切,他認得前麵走著的是坤寧宮的大宮女,後麵跟著的卻是太醫。

小魏子心裏一驚,莫不是娘娘出了什麽狀況?病了?傷了?不對啊,昨天是千秋節正日,隻聽說娘娘接受屬下朝拜,沒聽說她病了啊?可那兩人明明是坤寧宮的人無疑,這是什麽情況?

珍兒和玲兒遠遠地看見標誌『性』的明黃『色』在眼前放大,立刻停步,自動轉身貼著牆根麵壁,太醫們則是直接跪倒匍匐在地。

小魏子在轎子外麵低聲對裏麵:“皇上,前頭有坤寧宮的人領著太醫。似乎是有人病了。”宮女領著太醫不一定就是皇後病了,也有可能皇後替別人宣的太醫。

但皇室規矩何其大,除了皇上夫妻,太後皇太後太妃,各位娘娘小主,皇子公主以外,誰能請動太醫?能請動太醫的這些人,無論誰病了,對皇上來說,都是會緊張的。所以,小魏子選擇了向上匯報。

裏麵的玄燁眉頭一皺,就想小魏子想的那樣,無論赫舍裏是為自己宣太醫還是替兒女們宣太醫都讓他緊張,誰生病了?赫舍裏嗎?還是瑞兒琬兒亦或是兩個丫頭?

“聽轎,把人帶過來,朕來問他們。”玄燁一聲吩咐,轎子停下來,小魏子上前把情況和珍兒玲兒一說,兩人喜出望外,皇上來關心娘娘了,真是太好了。

兩人帶著太醫到轎子前麵行禮,由於天還在下雪,玄燁並沒有下令打起簾子,而是隔著一道簾子發問:“坤寧宮裏,有人病了麽?誰病了?”

“回皇上的話,娘娘昨夜忽然婚生發冷高燒不退,奴婢們連夜宣了太醫,用了『藥』,今日是來引太醫前去複診的。”

“皇後發燒了?昨天半夜裏?”裏麵玄燁的聲音明顯提高了幾個八度:“太醫上前回話!”

兩位老太醫老得須發皆白,哆嗦著上前:“啟稟皇上,娘娘感染了風寒,奴才等已經給娘娘開了驅寒暖身的『藥』方,隻要多用幾天,即會痊愈。”

“需幾日可痊愈?”玄燁卻是問得非常仔細,印象當中赫舍裏從未有過感冒發燒什麽的,她一向很小心保護自己,怎麽會發燒了呢?難道,不是簡單的發燒?

一聽到老婆發燒宣了太醫,某人心不定,原先想好不緊張不關心的,這會兒破功了。因為緊張,開始往恐怖的方向想了,越想越不放心:“來人,起駕坤寧宮!”

“皇上,慈寧門已經很近了。”小魏子沒有馬上遵旨,而是來了怎麽一句。裏麵的玄燁聞言一個忡怔,臉上浮起了一絲羞惱。好在轎子裏就他一個人在,隔著厚厚的簾子,沒人能看見他的囧態:“咳咳,嗯,你們退下吧。”

珍兒和玲兒臉上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愉快地應了一聲,帶著太醫起立,沒有離開,而是依舊靠牆麵壁,等皇上的轎子走過了,兩人才領了太醫匆匆往坤寧宮方向趕去,得快點去告訴娘娘這個好消息才行。

另外一邊,玄燁存了心事,做祖母的怎麽能看不出來?因此,在玄燁還沒說明來意的時候,就開門見山地先開口了:“前兒你五爺爺來我這兒嘮嗑,說了好些話兒呢!”

玄燁心裏一動,五爺爺?按照愛新覺羅家譜,能排上這個輩分的人不少,可這個時候能陪祖母嘮嗑的,不用說,肯定是議政王大臣會議裏的某位老王爺了。

五爺爺?祖母可真客氣,玄燁可以想到,是祖母請了對方來喝茶,而不是對方主動陪她嘮嗑。因此,他假裝陪著笑:“孫兒朝務繁忙,怠慢了祖母,讓祖母到處找人聊天兒,真是罪過。”

“你這孩子!”太皇太後心中又好氣又好笑,你明知我是為了誰,不拆穿我會死啊!說著話,曲起手指在他額上輕彈了一下。

玄燁卻不以為意:“不知五爺爺和祖母說了什麽,祖母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的樣子。”“人老了,想的盡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我們說的那些事兒發生的時候,別說你了,你阿瑪都還沒落地呢!”

太皇太後心情的確不錯,開起了玩笑。玄燁聽風辯味,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孫兒倒是很想聽聽呢!聽聽皇爺爺以前領著那些巴圖魯南征北戰的故事,不如祖母說給孫兒聽聽?”

“說給你聽?你有那個時間?”太皇太後白了他一眼:“你是我一手帶大的,你肚子有幾根筋我能不知道?你想聽我說故事,還是想聽我說些別的?得了,你那媳『婦』兒病了,你也該去瞧瞧他,聽她說說話,祖母這兒的故事,就先存著吧!”

玄燁聞言一點兒也不矯情地點頭:“那孫兒就遵祖母懿旨,先去探皇後,回來再聽祖母說故事。”說完起身行禮,準備拍拍屁股走人了。

太皇太後洋裝生氣,:“真真是討了媳『婦』兒忘了祖母,瞧你那樣兒,心思都寫到臉上了,生怕別人知道麽?得了,快些走吧,省的讓我看見!”

玄燁順勢退出慈寧宮,坐進轎子裏一聲吩咐,擺駕坤寧宮。太皇太後一番東扯西扯的話,看似什麽都沒說,實際卻是明確地告訴了玄燁自己的心思,以及一部分老臣的意思。

飲水思源,老祖宗的根本不能丟,理應先把老祖師的地兒找回來,再考慮其他。這和玄燁最初的想法不謀而合。既然祖母和自己的一個心思,那就沒說的,老人們都是一致意見了。

不過,祖母最後趕著讓他去見赫舍裏,讓玄燁的心裏一沉,赫舍裏那邊,是需要安撫的,畢竟法寶被殺一事,很有可能要擱起來冷凍一陣子了,這挺對不起赫舍裏和索家的。

希望赫舍裏能夠識大體,索家人能體諒朝廷的難處吧。玄燁眉心打結,雖然他們平時看上去都挺識大體,單薄名利什麽的,可是這次是損失了他們自身的利益,家人死傷了。

而且,赫舍裏還病了,病中人,不一定好說話啊!哎……玄燁一聲歎息,怎麽每次遇上她的事兒,總讓人覺得使不上勁兒呢?某人頹廢地想著。

很快,車子到了坤寧宮門口。中『藥』見效慢,赫舍裏的發燒症狀還在持續,手腳乏力的她破天荒的沒有出門迎接,而是換了衣服勉強起身站在大殿的門邊,邊上兩個人一左一右扶著她。

連璧帶著幾個嬤嬤在坤寧門和正殿門之間列隊迎接玄燁大駕。玄燁的轎子在坤寧門前停了停,接受朝拜之後直接在正殿的漢白玉石階下落了下來。

赫舍裏見狀連忙跨出殿門想要走下去迎接。下麵的玄燁卻迫不及待地自己從轎子裏走出來了。外麵下著鵝『毛』大雪,赫舍裏的頭頂上雖然有宮人打著傘,但雪花『亂』飛,片刻功夫已經沾得發上身上都是了。

玄燁想也沒想一聲嗬斥:“你出來做什麽?還不進屋?”赫舍裏被他吼愣了,還沒做出反應,邊上的宮女心領神會:“娘娘,外頭雪大,皇上這是心疼您,讓您到裏屋迎駕呢!奴婢扶著您進屋吧。”

赫舍裏低頭看了看拾階而上的玄燁,以及後邊一溜小跑想給他打傘卻沒趕上的小魏子。扁了扁嘴,伸手拿過宮女手裏的傘,迎了上去:“皇上走慢些,雪太大了。”

她本是好心,這孩子的身體比自己可弱多了,別自己隻是小感冒,他不來沒事兒,一來他給凍成大病了。上次扁桃體發炎折騰了整整一天,又是吐又是汗的,可把她嚇出心理陰影來了。

不過,令赫舍裏的沒想到的是,赫舍裏的好心非但沒好報,反而引來了玄燁的反感。看吧,他就知道,自己說的話在別人那兒是聖旨,到了她這兒就隻是一陣風,吹過不留痕啊!

她幾時聽過他的?一次都沒有,每次他說往東,某人嘴上應著,腳步偏偏就是往西的。以前不跟她計較,但心在心裏有了疙瘩,玄燁當時就來氣了,眼見傘迎上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身體一偏,寬大的袖子一甩:“讓開!”

袖子直接甩在傘柄上,所幸他沒怎麽用力,赫舍裏沒防備之下朝後退了一步,後邊宮人連忙上前把她扶住:“娘娘小心。”

玄燁驚覺自己動作大了,再去看赫舍裏,眼神中流『露』出擔心和歉意,赫舍裏卻隻是垂著眼眼瞼:“沒事,一會兒讓人打掃一下,雪積得有些厚了。”

說完轉身站定,等著玄燁走到她前麵。玄燁一陣心跳之後氣悶,深吸一口氣,撩起袍子先赫舍裏一步跨進了坤寧宮。

赫舍裏長出一口氣,這孩子,越長大越容易變臉,脾氣比小時候還男琢磨,不知道又在外頭和什麽人鬧了什麽別扭,來和自己置氣了。

他不是來探病的麽?怎麽一點兒都不像呢?想必探病是假,來找出氣筒才對。搖著頭,跟著一起進了門。

到了寢宮裏麵,濃重的中『藥』味讓玄燁的臉『色』緩和了,不過,他還是回頭給赫舍裏翻了個白眼,顯示自己很不爽。

赫舍裏被他白得莫名其妙,無奈坐到椅子上,拿起茶壺給麵前的空杯子裏注滿水:“方才聽得皇上要來,特別給您準備的參茶,給您提提神。”

玄燁坐到她身邊,看她病著卻笑『吟』『吟』的,臉『色』也不是想象中的蒼白,要不是空氣中飄散著『藥』味,一點兒也看不出她在生病。

殊不知赫舍裏前世做副總以前,是幹銷售的,見人必妝。永遠的笑臉迎人保持最佳狀態是基本禮貌,此時雖然腦子裏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但外表上絕對是不能被看出來的,加上發燒本來臉就紅,在玄燁麵前展示的赫舍裏,不但氣『色』好,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你在祖母跟前告假,未曾請安,祖母擔心你,所以特命朕來瞧瞧。”玄燁很順手地就把祖母的牌子扛上了肩。

赫舍裏當然一點都不相信,太皇太後怎麽可能關心她生沒生病。她明明已經關照了宮人,她發燒的事兒要對乾清宮隱瞞。

所以,玄燁的確就是奉命過來的,太皇太後想幹什麽呢?赫舍裏腦子裏轉了幾十道彎。嘴上卻很殷勤,人也站了起來:“隻是一點小病,倒是讓祖母勞心了。皇上朝務繁忙,臣妾原想著能不打擾皇上,就不打擾的。”

“你想著不打擾朕,卻驚擾了祖母。”玄燁沒好氣地又追加了一個白眼兒。心說你怎麽就這麽讓人覺著心煩呢!

赫舍裏聽出他心情煩躁,更加明確了他是來吐苦水發泄的判斷。心說這孩子,多大了怎麽還改不了這『毛』病呢?打小就把我當消防員使,多大了還這樣。

心裏有些無奈,表麵上卻是一副低頭認錯樣兒,默然不語。屋子裏隻聽見喝水和呼吸的聲音。外麵站崗的眾人麵麵相覷,眼前的這個版本和她們意想當中的場景不太一樣啊。

皇上來探望皇後娘娘,兩人不是應該很和諧很美好的麽?怎麽現場反而靜音了呢?大家的目光都轉到了連璧的身上。

作為皇後身邊第一人,這個時候就該是連璧出馬去裏麵探探虛實,好讓大家知道裏麵到底什麽情況,免得哪個不開眼的不小心撞進去,正好撞槍口上。

連璧看了看大家的臉『色』,謹慎地往寢宮的方向瞄了一眼,有些意動。經不住大家的懇求,連璧去小廚房拿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出來,準備借給皇後送甜湯的機會,進去探探情況。

赫舍裏正在疑『惑』對方怎麽這會兒又把脾氣收住了,不說話了。這不說話,不發脾氣我怎麽知道你惹了什麽事兒,我怎麽對症下『藥』啊?

而且,現在額也是渾身酸軟四肢乏力,好想躺**暖暖地休息一會兒,陪你這麽坐著,我隻覺得渾身骨頭疼有木有?

正愁沒契機開口問話呢,外麵連璧的聲音來了:“娘娘,小廚房弄了些羹湯,奴婢給您拿來了。”一聽到這個聲音,赫舍裏眼前一亮:“進來吧!”

連璧抬腳就進,先是給皇上皇後請安,再是指揮宮人把羹湯放在矮幾上:“娘娘,這是銀耳蓮子羹,最是靜氣養身的,奴婢讓廚房多放了些糖,您試試?”

赫舍裏點點頭:“你不說,本宮差點兒就忘了,一會兒還有一劑『藥』要服用。”連璧低頭,嘴角勾起,甚是乖巧地把盛出來的小碗遞給主子。然後站到了她的邊上,看著她吃。

玄燁到了此時仿佛才意識到對麵坐著的是個病人。臉一板,卻是問連璧:“娘娘方才已經用過『藥』了?”

“回皇上的話,早間用過了,太醫吩咐,午膳過後還有一劑。”連璧不敢抬頭,低聲回話。“現在離午膳時間不願了,為何還要上點心?”玄燁不解地問。

算算時間,離吃午飯沒多久了,這個時候吃蓮子羹,午飯怎麽吃得下?“回主子話,這羹湯就是娘娘的午膳,午膳過後娘娘就要服『藥』並歇息了。”

玄燁一愣:“什麽?你午飯就吃這個?”赫舍裏見他臉『色』有異,立刻解釋道:“皇上,那『藥』喝了之後就會渴睡,臣妾怕吃多了影響睡眠,所以才……”

“喝了『藥』之後,很快就會睡過去嗎?”網不跳字。玄燁眉頭一挑。“回皇上的話,太醫院給的『藥』方很好,隻需片刻功夫就能見效。”

所謂見效,不過是催眠的效果比較明顯罷了,赫舍裏腹誹道。就算是前世的那些西『藥』,什麽克什麽諾的,催眠效果也沒這麽好。

“既然如此,你就該好好服用,按時服用。”玄燁鬆了一口氣:“既然你不舒服,那孩子們也不用來請安了,免得打擾你休息。”玄燁想了想,補充道。

赫舍裏點點頭,表示讚同,這個很有必要,自己感冒事小,萬一孩子被傳染了,小孩抵抗力弱,出個什麽狀況誰都說不準:“臣妾謝皇上恩典。”

總算一句話她聽進去了,玄燁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赫舍裏順勢而上:“臣妾看皇上臉『色』頗為疲憊,可見得最近有多繁忙。”

“是挺忙的。”玄燁沒防備她會突然轉換話題,心一沉,不好,一看見她就把正事兒給忘了,他除了來探病,還是來做安撫工作的,要不然祖母怎麽會這麽積極鼓動他來探望赫舍裏?

可是,這安撫工作還得做得很低調,不然她會起疑心。玄燁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討好她居然還會帶著目的。

以前,自己想對她好,就想對她好,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絲毫沒有半點其他想法。誰知她隻是表麵上接受著,心底不知得有多唾棄。

這一次,當自己真的帶著目的去接近她,討好她,先別說她知道了自己的決定後會怎麽看待自己,光是過自己這一關就好難。畢竟,他對她,從未有過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