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道不同

索額圖覺得自己特別冤枉,國家現在是小鬼當家,那是沒辦法,先皇駕崩的時候隻有二十四歲,最大的皇子福全也隻比玄燁大幾個月而已。皇家那是沒辦法,可自家這是怎麽回事?小侄女下載是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回事了。大哥更是不知道被她扔在那個角落裏,仗著阿瑪寵她,自作主張想幹什麽就是什麽,剛才還勸的好好的,一會兒就變成慫恿皇上上教堂了。

哎,自己和姐夫,被兩個孩子兩頭指使著,這算怎麽回事兒啊!“你就胡鬧吧,等阿瑪回來了,看他怎麽收拾你,懷思堂的大門這回又要提前打開了。”

赫舍裏假裝害怕:“二叔,我也是沒法子,你可得救我啊,對了,你和姑父一定知道湯先生在哪座教堂裏,兩頂轎子太紮眼了,我們還是坐車去。你差人給先去的哥信兒,總不能我們真的光明正大從前麵兒進去吧?”

“你這丫頭,你以為這事兒就這樣簡單?由著你隨口說說就成了?你姑父親自帶著人去了,你呀,又要闖大禍!”說著哼了一聲,甩袖子走人,赫舍裏知道,這次的事情,比上回私自出麵應i太後隻大不小。完了之後還不知道怎麽跟瑪法解釋呢!

瑪法一直不讓阿瑪出仕朝廷,隻讓他管著家裏的房宅田產,小叔叔法寶則被扔去了盛京軍中,三個兒子三樣前途,瑪法的謹慎可見一斑。現在索額圖是麵對小孩子皇手足無措q,卻不知道他要花多長時間才能適應並接過爺爺的班。

經過了這件事,爺爺在內閣信譽掃地,如果隻是讓鼇拜沾了便宜,那這筆買賣就虧大了。二叔啊,姑父啊,你們得爭氣啊!

赫舍裏是這麽想的。可是事情卻不是她怎麽想就怎麽發展的。她們很快準備停當出門,到了教堂,湯若望在偏門迎接了皇帝,赫舍裏見到他臉上的老年斑,以及拄著拐杖蹣跚的走步,更加堅定了未來犧牲掉他的決定。他太老了,即便沒有教難,他也熬不到玄燁平三藩打台灣的時候。

雖然這樣做有點不人道,但在皇帝和索家佟家的身家性命麵前,人道值多少錢?這麽想著。赫舍裏一直學福全低著頭,跟著玄燁到了湯若望的辦公室。一路上閑雜人等當然是要屏蔽的,這麽一來端茶遞水的事情,自然是落在了赫舍裏的身上。

玄燁根本不在意誰為他服務。赫舍裏一邊說著一邊接過二叔遞進來的茶具和茶葉:“湯先生也喝茶麽?”湯若望見過福全,卻沒見過赫舍裏,乍一見這小姑娘擺起茶具來有模有樣的,穿的也樸素,還以為她是玄燁身邊新添的宮婢。聽見問話。隻是搖了搖手:“幾十年了,我都喝不慣中國茶。”

赫舍裏聞言手中的杯子轉了方向,遞給福全。福全卻直直地站起來:“不敢,我,我自己來吧。”赫舍裏微笑:“您客氣了,湯先生在這兒為長。主子和您在這兒為尊,奴婢給您遞個茶水,那是應當應份的。”

福全戰戰兢兢地接過杯子。赫舍裏退後一步:“您請坐。”說完就往玄燁的椅子後麵站過去。湯若望懵了:這女孩什麽來曆?怎麽福全看到她這麽緊張?她不是宮婢?玄燁見湯瑪法的視線視線停在赫舍裏身上,頓時想起今天幹嘛來的:“湯瑪法,我今兒是特地帶她來的,您猜她是誰?”

湯若望一愣,細細看了一下。搖頭:“老臣看不出來。”“她是索尼的孫女呀,索尼您認識吧?”湯若望一聽見索尼。椅子上坐不住了,立刻站起來:“原來竟是一位官家千金。老臣眼拙。”赫舍裏剛想說兩句謙虛的話,玄燁擺手:“哎,您坐。我今天帶她來,不是因為她是索尼的孫女,實在是因為您上回問的,種活蟹爪蘭的人,就是她啊!”

這下子,老頭子的嘴張得能吞下雞蛋;“什……什麽?就是,就是……”完了,老頭子話都說不完整了。玄燁一見他那麽吃驚,有了一種惡作劇的快感,樂得臉上兩個狸窩:“怎麽樣?您不信吧?來,赫舍裏,你給湯瑪法說說,這花是怎麽活的?”

於是,赫舍裏充當了一回園藝師傅,給湯若望講解蟹爪蘭的種植技術,從選苗到培育,從日常澆多少水,到一天曬多少時間的太陽都一一細數,尤其說到蟹爪蘭和其他蘭花一樣,容易染上病蟲害,這個年代沒有農藥和殺蟲劑。所以不懂的人就會看著植物被蟲蛀死,無計可施。

實際上,農藥什麽的,都是很久以後才弄出來的工業毒藥,沒有這些之前,無論是下毒害人,還是下毒殺蟲,那都是古已有之。這還要多謝我們道家的一門學問:煉丹。汞水和砷水,都是老祖宗留下來最好的殺蟲劑。當然,還有現代農牧民們還在使用的草木灰。它是再簡單不過的殺蟲良藥了。

可是赫舍裏說的半天,心裏也不踏實,要說這位德國人,到咱們國家時間也不短了,前明的時候就來了,到現在茶都喝不慣,鬆花蛋鹹蛋什麽的肯定是沒吃過的,要不然玄燁不懂草木灰也就算了,他怎麽也像聽到了天方夜譚的表情。

一席話說得赫舍裏口幹舌燥,剛想找水喝,玄燁笑嘻嘻地對湯若望說:“怎麽樣?現在信了嗎?所以我說,這蟹爪蘭本來就是咱們國家的花。要不然,你怎麽能不會種?”“皇上此言差矣,聖誕花是伊甸園裏的聖花,降臨人間代表福音的,怎麽能說是貴國的物種?”原則性問題,老頭是半步不能退讓的。

赫舍裏璀然一笑:“湯大人既然說是你們國家的花,可有憑證?您說這是伊甸園的花,口說無憑呀。”“《聖經》上早有記載,伊甸園是上帝的花園。”德國人耿直了。“是呀,可《聖經》上也寫著聖誕花呀?你們隻是因為蟹爪蘭花期與聖誕節重疊,就把它叫做聖誕花罷了。怎麽能據此判定它就是你們國家的花呢?”

湯若望語塞,玄燁站起來了:“好了,這種花的法子我給您討來了,我還沒來過教堂呢!您帶我看一下這西洋景!”

湯若望當然不敢違抗,平日裏他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玄燁會來教堂參觀,這要是好好宣傳一下,絕對是活廣告啊,隻要他看得滿意了,以後常來常往,天主教有了這位熟客,還怕不繁盛嗎?

可是他身後的這位索家千金,看起來不像他爺爺那麽好說話。而且聽她的話裏話外,似乎對天主教有些了解,隻不過是持反麵態度。不管他,一個小毛孩子而已,還是個姑娘。伺候好皇上小主子才是正經事。

可惜的是,湯若望賣力地介紹,在玄燁那兒全都打了水漂,不為別的,就為了玄燁問了一個問題:“那是什麽,那個人怎麽就這樣掛在架子上。”完了,赫舍裏聽到玄燁問這個,心裏一涼,尋思著對方就怕你不問,隻要你問了,他引經據典,口若懸河,這一番說叨,不把你說暈了才怪。出門前,千叮嚀萬囑咐的,讓他隻用眼睛不用嘴巴的,他倒好,一到地方,全給你忘了個幹淨。

赫舍裏是急得不行,湯若望是暗中竊喜,在天主堂裏給玄燁說教,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千萬不能錯過。正好牆上有《聖經》故事的壁畫,老頭子就給小皇帝講起了故事。從耶穌降生,講到十二門徒,再講到最後的晚餐,和耶穌受難。

玄燁的眉頭越皺越緊。最後終於忍不住發飆了:“我聽父皇說起過,他說佛教的釋迦牟尼老祖宗是皇子出身,舍棄王位創立的佛教。你們的這個耶穌也太離譜了,居然生在馬廄裏。難道就因為你們的上帝選中的這個女人姓馬?”

“還有啊,您說這耶穌一路上做了無數好事救了無數人,最後卻被人用釘子……哎,這也太殘忍了。我看,他也沒什麽大神通,要是有,早就顯靈教化萬民了。用得著死後複活麽?”“額……這……皇上,聖子其實是為了用這種非常的手段……”

赫舍裏這個時候笑不動,玄燁的那些老師們沒白教他,出身門第,等級觀念,仁義孝道什麽的,倒是學的挺好的,這樣純中國化的思想,根本沒法理解西方人的價值觀的。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歪打正著呢?

其實她不知道,玄燁聽的這些故事,他爹福臨早就聽過一遍了,這反應和現在的玄燁一模一樣,玄燁這算是很好地繼承了他爹的優良傳統。還好在她們來之前,索額圖和佟國維已經讓湯若望對教堂進行了清場,現在玄燁的這番話沒人聽到。要不然,一定是一場風波。

眼下玄燁聽不進湯若望的故事,赫舍裏湊近福全:“您看,咱們是不是勸皇上早些回宮了?”福全點點頭,走上幾步:“三弟,時候不早了,皇瑪嬤還等著咱們呢!你忘了,今兒她老人家宣我們慈寧宮一同進膳呢!”

“哎呀,對哦。差點忘了大事兒。湯瑪法,我得回去了,改天再來看你。赫舍裏,改天讓人送幾盆蟹爪蘭來,就當是我問你借的,到時候還你。”玄燁慷他人之慨從來是張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