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亂象

聽得赫舍裏眼皮子都快打架了,玄燁還在那兒叨叨著,明顯是被氣得臉色發青,怒不可遏。仔細想來,卻想不出這中秋節還沒過幾天,能有什麽大事兒,皇帝這陣子挺順風順水的,他想要混科舉名額,嫌自己準備時間不夠,事情就有這麽巧,鼇拜和蘇克沙哈兩邊鬥法使得他漁翁得利,你說他還想要怎樣?嚐到甜頭,想反攻了?這才哪兒到那兒啊!

眼見他越過宮人,自己往西暖閣一鑽,誰也不搭理,赫舍裏隻覺得腦仁生疼,太皇太後這算是交給她的什麽差事,告訴有火情也不發裝備也不告訴起火原因,這叫她怎麽滅火啊?打宮人們四散幹活,赫舍裏捏著帕子進到西暖閣,前腳剛踏進去,玄燁就叫了:“出去,朕說誰也別進來的,你想抗旨不成?”

赫舍裏低頭,繼續往前走,宮鞋在青磚上走過,聲音清越,玄燁的腦袋從幔帳裏探出來:“出去!以為朕真的不敢砍你的腦袋麽?”赫舍裏保持微笑:“皇上這是怎麽了?”“你也給朕出去!朕什麽人都不想見什麽話都不要聽!”玄燁看見赫舍裏,先是怔了一下,然後很惱怒地吼了一聲。

“主子,您這是跟誰置氣呢?那麽大聲,小心傷了嗓子!”赫舍裏絲毫不把他的憤怒看在眼裏,走到床邊,掏出帕子:“嗓子要是哭啞了,以後說話可就沒威勢了!”冷不防玄燁撩開幔帳整個人撲出來,雙手在赫舍裏的肩上猛推了出去:“朕不要你管!你出……”“去”字還沒說出口,狀況出現了。

玄燁哭得淚眼朦朧頭昏眼花,一下子用勁太猛,從帳子裏直接就跌了出來,赫舍裏原本已經讓開,見他跌出來。大驚失色,想也沒想直接用手去接,奈何自己也是個小身板,還穿著宮鞋,整個鏡頭就跟過閃電似的,眨眼的功夫,兩個人齊齊跌倒在地,疊羅漢了。

外麵的宮女太監聽到響動都趕過來看,一看到皇帝撲倒在赫舍裏身上,頓時就全傻了。呆在那兒跟木頭人一樣。玄燁也傻了:“你……”赫舍裏那個暈菜啊,頭一抬對著那幫傻站著的宮女太監大叫:“都傻看什麽?還不把主子扶起來,宣太醫!”

誰知玄燁自己跳起來:“不準去!誰都不準去!”赫舍裏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剛剛那一下,她閃著腰了。扶著腰抬著被玄燁掐疼的手臂:”主子說沒事就沒事,那奴才們就先告退了。”剛抬腳,玄燁又把她叫住了:“赫舍裏你別走,其他人走吧!”

赫舍裏那個怨念。剛才讓你說你不說,現在人家渾身都疼,就想回房間上個藥,這個時候玄燁叫住她。沒法子,隻好回轉身,站著不動。玄燁知道這回自己又闖禍了。沙啞的嗓子,紅著眼問曨:“你沒傷到吧?誰讓你進來了!”

赫舍裏很想說渾身疼,回去看看肯定好幾塊烏青。但她依然保持微笑:“謝謝主子關心,奴才沒有受傷。”“真的?”玄燁追問。”奴才不敢欺瞞皇上,隻是主子悶悶不樂,一會兒太皇太後聞起來,奴才少不了又要挨罰。”

“皇瑪嬤罰你什麽?你挺好的!朕今兒遇見了天下第一黑心人。把朕都給氣糊塗了!”玄燁氣得腮幫子鼓鼓:“你不知道,在他眼裏就沒有不敢要不能要的東西。隻有他不想要!朕看,假以時日,他的膽子再大些,他連朕的龍椅他都敢要了!”

赫舍裏眉頭大皺,這口沒遮攔的小孩,又口放厥詞了,這說的是誰,不知道,但聽的口氣,這人真是十惡不赦了。眼下朝局,有誰有賊膽沒賊心?毫無疑問是鼇拜。可鼇拜不是被小皇帝歪打正著給擺平了麽?怎麽又杠上了?

赫舍裏無奈,臉上裝出驚恐的表情,直接倒退三步:“主子可千萬不能這麽說,奴才們萬死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你是沒有,不代表別人沒有!朕看就有!還就是朕的臣子!朕今兒才算認識到,祖宗家法,有的時候真是困得朕不能動彈,就像拿繩子捆住朕的手腳一樣!”

“主子,您都把奴才弄糊塗了,有是黑心人,又是祖宗家法的,奴才都不明白!”赫舍裏裝小白:“主子,您究竟為什麽心裏不痛快?”“跟你說了也沒有,你爺爺堂堂首輔,在前朝連個噴嚏都不敢打,他懂的人都不說話,何況你根本不懂!”

“奴才是不懂,可主子也不能把事情全都藏心裏啊,那兒那麽小,怎麽能藏住許多的多事兒呢?主子您又不能一直藏在乾清宮裏就此不見人了,太皇太後還等著您去請安呢!”赫舍裏勸道。

“皇瑪嬤現在根本什麽都不管,說到底還是你不好!沒事老往慈寧宮跑,今兒送個花明兒又去又去奉茶了,你每天哪兒來的這麽多話要和皇祖母說呀?弄的皇祖母現在隻惦記著在慈寧宮享清福,都不理朕在外頭受委屈受累!”玄燁瞪赫舍裏。

赫舍裏很無辜地摸鼻子:“這都是太皇太後吩咐的,每天奴才都要去慈寧宮匯報”“匯報什麽?每天都匯報?”玄燁繼續瞪他,赫舍裏找回微笑:“匯報您心情好不好,晚上有沒有熬夜,膳食進得多不多,有沒有勤奮學習。”

“這麽說,你是皇祖母派到朕身邊監視朕的人?”玄燁一下子又要暴起。赫舍裏連忙勸阻:“太皇太後是您的親祖母,她那是關心您,怕您隻顧著刻苦用功,傷了龍體。主子,您可是太皇太後的**,太皇太後怎麽會舍得您如此長籲短歎一籌莫展?”

“你說得好聽,也從沒見過她幫著朕啊?你不知道現在朝堂上是什麽情況,朕的這把龍椅,是越來越坐不住了,真是四個字,如坐針氈啊!你坐下,就坐朕對麵,朕就把今天早朝發生的事兒跟你說一說,你來評一評道理!”玄燁又越說越氣了。

赫舍裏心裏鬆一口氣,折騰了大半天,終於步入正題了。嘴上卻慌慌張張地拒絕:“主子,這樣不行,奴才怎麽能妄議國事呢?這要是傳了出去,奴才可真是死路一條了!”“哪兒有什麽國事?現在朝堂上議的,都是那些個大臣們家裏的私事兒,都是他們說了算,哪裏還有什麽國事?你聽朕跟你說。”

就這麽著,赫舍裏聽玄燁半賭氣半發泄地說完事情的經過,各種想拍大腿喊糟糕,生生的忍住了,這事兒本身不大,可這裏麵的問題卻是多如牛毛。事情是這樣的,正白旗在北京周邊的駐民歿民遲遲不肯去東北,就連鼇拜派去的強拆隊都被他們擋回來了,原本鼇拜見硬骨頭啃不下來,就想先放一放。先在離京城比較近的地方圈一塊地,把鑲黃旗的人先搬一部分過來,以後長期抗戰。

誰知道這一圈,圈出事情來了,正白旗蘇克沙哈也不是吃素的,一看這情況,你圈我也圈,反正你的地盤不能比我的大,於是兩派的土地紛爭升級,可笑的是,他們鬥得跟烏雞眼兒似的,卻完全遺忘了原來在這片土地上耕作的農民伯伯。兩派人搶土地,農民們傻眼了,今兒這為爺代表誰誰來收租了,明兒那位爺代表另外誰誰又來收田租了。農民們傷不起了。紛紛呼天搶地。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這兩派爭的土地上,還有教堂和寺院等宗教場所的附屬土地。這一下,好幾撥勢力就對峙起來了。朝堂上,議政王大臣們為了各自的利益和內閣互相勾結又互相詆毀惡言相向,為了占地盤,誰也不肯讓步,簡直就是把朝堂當成了土地交易中心。

玄燁原本以為蘇克沙哈比鼇拜好,通過這次的朝堂亂燉,他才看出來這兩個是一票裏貨色,頓時失望不已,聽他們吵架,玄燁第一次有了惡心想吐的感覺。各種想拿震山河砸他們。最終被索額圖勸下來,再看索尼,玄燁更氣,這樣的場合裏,他居然還能閉著眼睛哼小曲兒,一臉陶醉的表情。

麵對這樣一群臣子,玄燁終於忍不住又蛟龍擺尾了一次,他的三觀都有扭曲的傾向。原本以為是好人的,其實是個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你叫他一時半會兒怎麽接受得了?

聽完他的絮叨,赫舍裏沉默無言,她不知道該站在哪一個角度開解這個事情。剛才玄燁自己說了,組織規矩擺在那兒,圈地是合法正當的手段,朝廷無權幹涉,圈多圈少,那是人家決定的事兒,朝廷管不著。

這件事裏,有可能還牽涉到寺廟和教堂的土地之爭,寺廟向來是受政府保護的,包括他們的田產,可天主教失去了順治之後,卻等於失去了保護傘,各種被欺淩。再加上湯若望退休在家這三年時間三年,發揮了巨大的能量,天主教堂以北京為中心向全大清輻射。

教堂多了,這附屬土地就多了。大家知道天主教是睡公共墓地的,就在教堂周邊設立墓葬區。這要是真的和他們爭起來,翻挖了教堂的墓地,這事情就大條了,說不好會引發社會動**的!赫舍裏歎氣,你說這叫什麽破事兒?怎麽清初的事情就這麽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