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國仁安帝軒轅紫凜,於即位之初就已大婚,迎娶的是當朝威武大將軍柳標的獨生女兒,柳音茹。

至仁安次年,柳氏一族已成為朝中第一權貴,聲勢滔天,門生遍天下。

然而,身為皇後的柳音茹,清醒地看到新帝卓絕的文治武功,以及他對日益強大的家族的防備。

於是,在仁安次年秋,她主動開始,為紫凜選秀納妃。

一幹文臣武將家的適齡少女,被陸續接入宮廷,其中不乏出身高貴,姿色優美的女子,最為得寵的珍妃和瑢妃,就是皇後一手帶起的,聰明的柳皇後不但不跟她們爭寵,反而還通過對她們的照顧,拉攏著她們背後的家族,讓他們緊緊跟柳氏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原本,蕭國後宮的一切,都是按照她所設計的軌道運轉,相安無事。

直到一紙和親詔書,來自異國他鄉的公主,如同驚起死水的小石子般,出現在了宮廷之中……

“西川十六都,這位公主還真是大手筆,難怪陛下要以大婚之禮來迎娶她。”

平安宮東上閣的茶廳裏,清眉秀目的女子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麵,流香的唇齒之間,透出一陣陣習慣於操控的獨特氣質。

珍妃側著身子,坐在下手的桌邊,嘁了一聲,道:“大婚,隻有皇後娘娘才能大婚禮聘,她進宮為妃,也隻是妾侍身份,陛下對她許以大婚之禮,這不是叫她騎到咱臉上來了嗎?皇後娘娘,你就沒點想法?”

被稱為皇後的女子,仍然隻是拿她的手指輕敲著桌麵:“不要慌張,珍妃。陛下大婚的,不是雲珞依,而是世世代代的盟國,是三千裏的西川十六都。以大婚之禮迎娶她,隻是向盟國表達一個姿態。”

“呃,這麽說……陛下不是因為喜歡她?”珍妃鬆了一口氣,既然連皇後都不計較,她更沒有資格去計較了,隻不過,想起雲珞依那天的直視,她總有種壓抑的感覺。

柳皇後噗嗤一笑,目光裏閃回了幾絲淡淡的落寞,瞬間又被收斂起來:“喜歡?陛下在這後宮裏,又真的喜歡過哪個女人?”

珍妃一愣:“這……”寵而不愛,縱而不嬌,這確實是紫凜一直對她們的態度。

就從簡單的來說,滿宮妃嬪,包括皇後在內,還沒有一個人,有幸得到紫凜的子嗣傳承。

“我們的陛下啊,最關心的是江山的穩固,是人民的安康,是朝堂的清明,是軍隊的驍勇,是內可修治,外可禦敵的強大國家,所以,他喜歡的不會是你,不會是我,也不會是那個什麽雲珞依……”

“可是,什麽都不做,總覺得有點憋屈啊?”珍妃一想起雲珞依那張臉,就覺得忍不下氣。

“隨便你吧,要是實在沒事幹,就去找南國的使節團談談吧。”

柳皇後沉沉地歎息了一聲,很久,才默然起身朝著內廷而去。

談談嗎?

孤寂清冷的茶廳裏,隻留下珍妃一個人,思慮半晌。

……

蕭國的初夏時節,多雨多水。

好不容易的一個晴天,薄日高照,碧空一洗,天氣非常的清爽幹淨。

雲珞依照例在院子裏,調息運氣,對自身武道的修習,她一天都不會落下。

“公主,公主,使節團的人過來了……”已經換上了一身輕紗小裙的素問,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院子,手上端著水果和糕點的盤子一下一下晃動著。

雲珞依手指往雙刺的中央一扣,啪地一聲,雙刺瞬間又恢複了手鐲的樣子。

大婚是定在六月,使節團現在來做什麽?

素問放下托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公主,他們說,西川十六都的事,要跟公主商量……”

西川十六都?

還沒等雲珞依開口,在旁邊叼著勺子的靈樞就皺起了眉:“西川十六都,一應權利都在我們公主手上,跟一群連正式官員都算不上的臨時使節,有什麽好商量的?”

素問歎了口氣:“他們說,西川十六都應該算是立刻劃入了南國版圖,如果蕭國想要,拿江陵城交換也不錯……”

雲珞依眼皮一跳。

江陵城的事,紫凜隻在初見的當天提出過,此後,沒有任何人知道有這麽一說。

南國的使節是怎麽知道,紫凜為了西川十六都,有意送出江陵城?

珍妃……

雲珞依的目光沉了下來。

看來,這個女人跟前世一樣,還是個挑事的主兒。

靈樞呸地一下,吐掉嘴裏叼著的勺子,幾步走到門口,大聲道:“素問。”

“呃?什麽……”

“代國欺上我們邊境的時候,這群使節哪一個人在前線,放進來跟我們公主說話,若是沒有,乘早的讓他們滾吧。”

“啊……好……好的!”

靈樞這話雖是對素問說的,但已經靠近了小院的一群人,恐怕是聽得比素問更清楚。

雲珞依粗略數了一下,來的人還真不少。

一個穿一身正紅絲緞的瘦削使節,帶著十二三個使節團的成員浩浩****倒像是逼宮。

不過人來多少還是其次,讓她覺得最最好笑的是,在前世,同樣是這麽一群人,同樣是這麽浩浩****地跑來,哭著喊著來求她,把西川十六都送給蕭國的……

“靈樞姑娘,你這話我們可不愛聽,朝華公主的戰功,我們從來沒否認過,但是國與國之間的交往學問深了,豈止是簡單的戰爭能解決的?”

那瘦削使節走到了靈樞麵前,義正言辭道。

南國山清水秀,大多人都長得俊美瀟逸,看到使節團裏出現這麽個奇葩的人物,雲珞依一時還不是太習慣。

如果她沒記錯,這家夥好像就是這次送嫁的宣節使。

按南國的規矩來說,這等臨時朝官,平日裏連見公主的權利都沒有,更遑論在公主的門口大吼大叫了。

“西川十六都,可是一片不小的地方,雖說王上吩咐,那裏一應事務由朝華公主全權決定,但身為南國人,公主也應是多多為國家考慮,不可辜負了王上的信任才是啊……”

“江陵城處地繁華,又緊鄰南國,如果能換到江陵城,一定能讓整個國力上升一個台階,南國的珍珠和昭繡,以及各種香料、特產,肯定也能賣得更好!”

靈樞手中的茶杯,突然一下被狠狠摔在地上。

聽到茶盞碎地的聲音,所有人都愣了愣,一片靜默。

雲珞依淡淡掃了靈樞一眼,這姑娘還是一如前世的跳脫性子。

她曾以為,無論發生什麽,靈樞都是這個世上最後跟她站在一邊的人,隻是沒想到,到最後背叛她的,破壞了她的全部經脈的,竟會是靈樞!!

“算了,進去吧。”知道靈樞一言不合恐怕就要動手,雲珞依微笑地揮了揮手阻止她。

這些使節從來沒有上過朝堂,沒有進行過任何政事的分論,此番衝撞,說到底也是一片為國之心,並沒有存什麽私心壞意,所以,她隻想盡量避免衝突的激化。

南國是個什麽地方,有些什麽人,雲珞依比這些使節清楚的多,無論是休養西川,還是管理龐大的貿易之都,南國都絕對不具有那個能力。

最重要的,她實在太了解軒轅紫凜了!

這個蕭國的盛世名君,最不喜歡的就是對別人有所虧欠,所以,爽爽快快給他西川十六都,他能還給南國的,絕對多於一個江陵城。

隻不過,身為公主,她不覺得自己有跟一群使節解釋的必要。

眼看著雲珞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準備回屋,那個紅衣的宣節使急了,他憑著身子瘦削,從靈樞身邊竄過來,竟讓靈樞一時沒記得攔住。

“靈樞!”雲珞依看著靈樞手上的暗器已經泛起寒光,急忙阻止,可她沒有注意到,那衝進來的使節,竟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作勢想要抓住她。

“公主,請三思!”撲通一聲,紅衣宣節使在她身側跪下,雙手往腰間摸著什麽。

刷刷刷三聲,靈樞的銀針已經出手,雖然並非朝著命門而去,但若命中也必定是重傷。

可還沒等靈樞的銀針到達,雲珞依在受到那一拉一扯的驚嚇之下,體內渾厚的內力本能地就一轉,她還沒來得及收斂,一股強大的氣勢,一下就將這個文弱的使節震開,直接撞退了少說有三四十步的樣子。

一口鮮血從紅衣宣節使的嘴角流了出來。

其他使節愣住了,雲珞依自己也愣住了。

她原本是想息事寧人,才想著退避屋內,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堂堂公主打傷自己國家的使節,這怎麽都不是一句好聽的話吧?

“你怎麽樣,有沒有事?”一群使節竟都衝了進來,趕快朝著那宣節使圍攏了過去。

靈樞唯恐再出差錯,立刻退回雲珞依身邊。

“公主你怎麽能這樣做。”

“我們人微言輕,但也是出於一片為國忠心……”

“是啊,公主要將我國疆土拱手相送,難道身為臣子還不能上諫嗎?”

“諸位說得沒錯!”紅衣使節被震退,卻沒有半分畏懼,一如所有不得誌的諫臣一般,推開那些攙扶他的使節,跪地磕頭,“還請公主以國家為重!西川十六都一事,萬萬不可兒戲!”

雲珞依可以策馬三千裏,攻城略地,取敵將首級,但對於這種事,她著實是一丁點處理的經驗都沒有。

這下……好像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