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牙人觀羅雲生和蕭瀟嶽兩個年輕人,俱是骨骼不凡、豐神俊逸之輩,又穿著時下長安最為流行、且價格昂貴的羽絨服,門外的馬也是價格不菲的駿騎,便知曉二人身份和來曆定然不俗,所以有求必答,頗為應承。

蕭瀟嶽為人平素裏狂**不羈,喜歡賽馬、美食,又喜好結實一些勳貴二代,名聲極差,但是涉及到生意事,心裏卻有一張鐵算盤,打的一副好算計。

三人倒是相談甚歡,雖然身份不同,卻有知己之感。

當下趁著如廁的功夫,在羅雲生耳邊說道:“你我想經營者豳州之煤,還需有當地之人任事,一來調轉物資、人力,不至於兩眼摸瞎,二來,也可以周旋於官府和勳貴之間,做聯係之事。”

羅雲生頷首,輕聲道:“我看此人,言談舉止頗為不俗,雖是寒門出身,但大抵應該讀過幾年書,尤其是此人本事牙行出身,與民與官打交道,都有經驗,不若試他一試?看看他們信義如何,又是否願意居於人下?”

蕭瀟嶽道:“何須這般麻煩,你我亮明身份,像是這等升鬥小民,自會納頭而拜,如何敢拒絕你我的納芹之意。”

羅雲生笑道:“豳州之業,乃是你我兩家生意場的大事,如何敢這般輕鬆,將未來寄托在門第威風之上。不論如何人還是要試一試的。”

蕭瀟嶽覺得羅雲生多此一舉,不過二人生意場上的事情,素來是羅雲生為主,他也就沒在多言。

二人如廁的功夫,這牙人已經托人去張羅了一桌酒菜,雖然都不是什麽奢侈之物,但是在豳州這貧寒之地,能有酒有菜,實屬不易。

那牙人笑道:“外麵天寒地凍,二位郎君遠道而來,想必一路受了不少寒苦,小地方沒什麽特產,便隻能用酒肉招待。還望二位郎君莫要嫌棄。”

二人相視一笑,列席坐在下首,卻是給了主人足夠的尊重。

既然有酒有菜,自然不急著談生意,一番觥籌交錯之下,在談判的烘烤下,三人麵頰都有些微紅,那牙人見其中一人屢屢問及門第、家族之事,便知保不齊是由一樁大生意等著自己。

當下不敢猶豫,將自己的生平一一道來,其中也銜接了不少年輕的風流趣事,年輕男子,大抵都喜歡在酒桌之上談一些俗事,便是羅雲生也聽得津津有味。

不過這牙人說話有輕有重,其生平確實介紹的一清二楚。

其人乃是山東濟南府人氏,姓胡名海,字如海,雖不是什麽官宦人家,也是讀書人出身,因為生於亂世,父母早亡,便獨自一人出來闖**江湖。

因為大唐初建,東都、長安都有所營造,需要大量的石頭,便以此為業,在豳州經營采石,已有些年頭。

不過說來,這采石也越來越難幹,想他一個寒門,如何鬥得過朝中的勳貴世家,更甚至到現在,連朝廷的訂單都拿不到,隻能看著昔日裏一幫兄弟挨餓受凍。

不過山東人性格豪爽,為人講信義,這一點從門外一群百姓挨餓受凍,也未曾離去,便能看得出來。

相談甚歡,這胡海也沒特意打聽二位公子的身份,偶爾聽到兩句莊園、作坊,便知道其家定然甚厚,知道自己機緣已至,所以表現的越發認真,不過也恰到好處,即賣弄了自己的見聞,又不過分諂媚。

蕭瀟嶽越發欣喜,眼神頻頻看向羅雲生,卻見羅雲生多是低頭飲酒,而並未多言。急的蕭瀟嶽用腳踢了提羅雲生,羅雲生這才幽幽的看了蕭瀟嶽一眼,埋怨他有些急了。

不過羅雲生也自忖,或許真的是因為出身的原因,自己與蕭瀟嶽之輩比起來,終究是缺了些豪氣。

當下也不做矜持,反而問道:“胡兄,我看著門外這麽多百姓,也不似一丁點活計都沒有的樣子,不然何必在這裏苦等,想必胡兄這裏有些營生等著他們吧?”

胡海慚愧笑道:“哪有什麽營生,隻是當初我與他們約定,不論是否有活,但凡與我這裏做工超過半載者,侯工之日,可領稀粥一碗,這群人說是來尋工,不如說是混飯吃的。”

蕭瀟嶽打量著簡陋的牙行,詫異道:“觀你這牙行規模也不大,養這麽多人,雖隻是一頓稀粥,怕是花銷也不小,能承受住麽?”

胡海道:“且不說經營生意,要信義為先,單說我這每日一飯,看似花銷不小,但卻聚攏了人氣,哪家衙門、哪處世家,用人急切,必來我這裏尋找,此乃有備無患之策也。況且這些百姓,往年流血流汗,送我富貴,如何忍心讓他們災年,如何忍心讓他們挨餓受凍。我讀書少,也知取之於人、用之於人的道理,忍過了荒年,這些百姓心中感念我的恩情,便是銀錢少些,他們也願意為我所用,此亦是經營長久之道。”

羅雲生雖然是銷售,但是公司經營上的具體業務,也很熟悉,像是他這般做法,在後世山東中介所也頗為常見,有單子、沒單子,都會花錢養一票人,以備不時之需。不過想想古人能有口飯吃便可以賣命,他依然能有這般見地,這般手段,可見此人著實不簡單。

正要開口說話,外麵風風火火闖進幾個大漢,胡海正要發怒,那大漢立刻臉色發白,拱手道:“東家,東家,鹹陽城的劉老爺要百十個精裝去修糧倉,管家帶著定金來的,您看這活接不接?”

“急什麽急,劉老爺素來出手大方,這管家卻是個扒皮鬼,你就說我去聚攏大家夥,時間長短拿不準,讓在後院吃飯的弟兄們先莫出頭,穩一穩,賞銀就能滾一滾。”

蕭瀟嶽頓時瞪大眼睛,他雖然精於算計,卻不知道牙行還有這般操作。

胡海起身謝罪道:“還得讓貴人知道,我這裏的人用可以,但是賞錢卻是不等少的,一來我養人花費比旁人貴一些,二來我的人手腳幹淨、幹活麻利不做那偷雞摸狗的事情,三來適才在下所言,並不是什麽虛偽下作之計,純粹經營手段。”

羅雲生點點頭道:“你且去,我們晚點再談,莫要誤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