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齡進入甘露殿時,李世民正與程咬金吃粥。

程咬金見房相來了,便端著碗退到一邊兒,文人的糟心事兒,他一般不願意摻合。

“房相,可是有什麽要事發生?”李世民知曉房玄齡素來知禮,不會憑白在朝會前,闖入甘露殿。

“聖人,涇陽縣男的沒良心煤終於上市了,跟臣之前在政事堂見過的煤一模一樣,此乃利國利民之物,是我大唐之幸,天下百姓之福啊!”房玄齡說著給李世民行了一禮,然後命房遺直和家裏的下人將爐子和沒良心煤搬入大殿,房玄齡親自示範,當著李世民點燃了炭火。

沒良心煤都是特製的,特點就是易燃,不消片刻的功夫,就已經燃起了火苗。

“這就是沒良心煤麽?”

李世民伸手試了試,很是吃驚,這麽一小塊煤,散發出來的熱量,竟然快感覺整整一盆木炭了。

關鍵是還挺好看,整整齊齊的放在爐膛裏,連煤石上的孔洞,都有一種對稱美。

“試驗剛做完,就已經在長安推廣了?是隻賣給官宦之家,還是全長安售賣?”李世民喜歡的不行,一邊兒烤火,一邊兒對房玄齡問了起來。

“回稟陛下,臣已經派家仆打聽過了,涇陽縣男為了長安百姓人人都能用到這沒良心煤,不僅僅在東西城全麵開始售賣,還派出了大量的夥計,傳授百姓如何使用這沒良心煤,最為難得是,他們跟每家每戶定下約定,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登門造訪,檢查使用情況,以免出現煙熏中毒的情況。”

“陛下,涇陽縣男這一次為天下百姓,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今歲我大唐雪災嚴重,無非就是家中沒有烤火之物,而木炭大多數為世家和權貴把控,百姓想要烤火,隻能冒血進山砍柴,如今有了這煤炭,大家再也不用擔心酷寒之苦,也可以抽出精力,在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房玄齡對著李世民說道。

“好,好,好,今日朝會之上,朕必重賞涇陽縣男。”李世民激動到。

君臣二人又議論了些國事,上朝時間已至,這才君臣作別,李世民發現不知道何時,程咬金已經消失不見,往日從來不肯留下一絲殘羹的程咬金,竟然就喝了兩三口,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今日李世民心情不錯,愁眉舒展,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朝臣的情緒反而不佳。

“陛下,今日世麵上出現了很多沒良心煤?這沒良心煤剛剛魏相實驗,雖說並未生命之憂,誰知道將來會不會有慢性之毒,這般推行長安,恐怕大有遺害。”禮部侍郎、尚書左丞韋挺站了出來,對著李世民拱手說道。

“嗯?”李世民一聽,就知道沒沒良心煤這種東西觸犯了韋家的利益,但似乎他說的也有道理,現在魏征用了幾天沒良心煤說沒有毒,但是將來呢?

誰知道魏征會不會慢性中毒而死呢?

“這沒良心煤的溫度很高,完全可以用來取暖,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他們房屋本身就漏風,根本不用擔心中那煙毒,而且涇陽縣男派出大量的夥計,督查百姓使用情況,以免中毒,這樣還不可以推行天下嗎?”這個節骨眼,李世民根本無心與世家爭鬥,他心裏想的更多的是百姓的生存。

說著命張鐸讓宦官抬來幾個蜂窩煤爐子,整個大殿沒過多久,就變得暖烘烘的。

“諸君且看,有了這蜂窩煤,便是貧寒之家,隻要那麽三五塊,整個房間便溫暖如春,最關鍵是的是價格,他便宜,才幾文錢,如此價廉物美之煤,比起那昂貴的木炭來說,對於百姓太重要了。”房玄齡站在群臣之首,開口說道。

“此物現在已經在長安售賣了嗎?百姓是否可以購得?”長孫無忌站在房玄齡一旁,好奇的打量著這蜂窩煤,感受著溫度,心裏又開心,又埋怨羅雲生,我們長孫家投了那麽多錢,怎麽不優先供應點點。

“確實已經在長安售賣,東城西城皆有,隻是今日想要推廣此物,怕是沒有那麽容易。”房玄齡開口說道。

“自然不容易,此物若是上市,吾家中的木炭生意,不知道要受多大影響。可為了天下百姓,些許財貨,不賺又有何妨?我們為人臣子,不就是為了幫陛下爭個天下太平麽。”長孫無忌看著不遠處韋挺那趾高氣揚的模樣,心裏就很激動。

雖然官職和權利都碾壓韋家,但是論財富,論家族影響力,長孫家拍馬也比不過人家,心裏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而相識長孫家這種新興貴族,也隻有緊緊追隨陛下的腳步,才有可能維係家族的富貴,所以在這件事情上長孫無忌是無條件支持李世民的。

“房相,你說的都是這沒良心煤的好處,但是弊端呢?挖掘山脈是否會毀壞我大唐龍脈?是否派欽天監查勘過?這沒良心煤是否有慢性毒,是否找醫官查驗過?為人臣者,替天下牧守百姓,豈能做那種飲鴆止渴之事?”韋挺氣勢洶洶的說罷,又對李世民拱手道,“陛下,臣懇請,即刻查封芙蓉園,待驗證清楚之後,再做決斷,是否使用沒良心煤。”

魏征怒道:“韋侍郎,你是不是患了眼疾?老夫在你眼前站的好好的,你非說著沒良心煤有毒?無非就是擔心你家的木炭賣不出罷了,何至於此。些許財貨,與天下百姓比起來,孰輕孰重?難道天下芸芸眾生與你家的金銀比起來,就真的一點都不重要嗎?”

“魏相莫惱,下官此時覺得,你情緒如此暴躁激動,或許正是煤毒所致。為了長安百姓安全考慮,當請陛下查封芙蓉園,再做調查。”韋挺盯著魏征,不陰不陽道。

“混賬!”

“陛下,臣同意韋侍郎的話,此物需要重新調查,再做決定是否使用。”崔家一名臣子起身說道。

“你們都說查封芙蓉園,可是民間已經無取暖之物,你們這是逼他們去死,你們就不怕激起民憤嗎?”魏征很著急,他沒想到,自己以身試毒,最後竟然換來了這麽個結果。

別看平素他可以肆無忌憚的找李世民麻煩,但是除卻山東貴族之外,其他世家並不如何鳥他。

尤其是韋家,韋家與皇室多聯姻,此事看起來是韋家的意見,其實很有可能,也牽連了一些皇室貴族的意見。

“引起民變也比毒死全長安的百姓要好!魏相整日與涇陽縣男廝混在一起,莫非是收了他什麽好處,不然因何在朝堂上這般賣力,為他開辟財路。”又有一名臣子站起來反問道。

“陛下……”房玄齡和長孫無忌一起上前,剛開口,卻見李世民擺擺手。

“嗯,此事涉及全長安的百姓,慎重一下也好,不過朕先把話放出來,這沒良心煤若是無毒,朕對涇陽縣男可是要重重賞賜的。”李世民考慮了一下,開口對朝臣說道。

“陛下,眼下長安百姓日子饑寒交迫,如何能給朝廷時間查驗?”

“好了,好了,此事爭吵無益,把事情查清楚,對天下百姓也好,從今天開始,在刑部死刑犯牢房使用沒良心煤,由太醫院每日進行查驗,在沒良心煤使用過程中,是否存在慢性中毒的情況。”說著李世民對李君羨說道:“此事,你親自去辦。”

李君羨有些猶豫道:“陛下,此事要不讓韋侍郎去吧。”

李世民瞪了李君羨一眼,“去,一個孩子,你怕他作甚?”

“是,陛下!”李君羨一臉悲苦之色,然後就下了大殿。

此時此刻,在長安四處巡視生意的羅雲生是相當愜意的,看著長安家家戶戶點燃了沒良心煤,從煙筒裏散處煙火氣,羅雲生甚至懷疑,未來有一天,長安會不會變得跟霧都倫敦一樣。

不過這是社會進步必須要經曆的不是麽?

“讓開,讓開。”就在這時,遠處來了一隊金吾衛。

“郎君!”有人看到金吾衛直奔芙蓉園,有些慌了。

“搞什麽?”羅雲生有些莫名其妙,這芙蓉園乃是皇帝禦賜,金吾衛也敢來鬧事?

不知道某跟翼國公的關係麽?

“都散開,從即刻起,一塊煤石不得出入芙蓉園。”李君羨站在芙蓉園正門口,對著那些正在磨嘴皮子,想要拿些貨的商旅大手一揮,將他們驅逐出去。

“叫你們家縣男過來!”

“我操!李君羨,你又想打架不是?”羅雲生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走向芙蓉園。

“此乃聖人旨意,從現在起芙蓉園一塊煤石,都不得出入。”李君羨對著羅雲生拱手道。

“放你娘的屁!聖人比誰都盼著沒良心煤在長安推廣,怎麽會封掉?況且你阿耶我合法經營,犯了那條唐律,你說封就封?你說有聖旨,那聖旨在哪裏?”羅雲生一聽火冒三丈,心道,“李二自己就是大股東,他自己封自己的買賣,他是瘋了麽?”

“一個小小的縣男,聖人的口諭還不夠打發你?還想要聖旨?來人,把芙蓉園大門封了!”李君羨大手一揮,一群金吾衛就要動手。

“哎呦,李君羨你長本事了?今日你封我芙蓉園,某就算是不動手,你問問這長安的百姓同不同意?你給老子說清楚,是不是受了哪家的安排,來禍害咱大唐的百姓。”羅雲生噌的一聲,將腰間的唐刀拔了出來,“瞎了你們的狗眼,一群金吾衛,吃的都是長安百姓的供養,今日卻來封長安百姓的救命炭,你們有良心沒有”

一群金吾衛自然是識得羅雲生。

左武衛大將軍的侄子,這可是翼國公重點關照的。

被羅雲生一聲嗬斥,眾人覺得也都不是滋味,他們都是普通兵士,不懂朝堂大人們的道理,但是這沒良心煤確實是好東西,不然長安百姓不會一日之間,就如此的趨之若鶩。

“呦嗬!涇陽縣男好大的威風,一嗓子竟然能嚇退某的金吾衛?你想造反不成?”李君羨與羅雲生有怨,最主要是這廝竟然敢自稱長安城第一美男,上一次還偷襲自己。

我李君羨堂堂大丈夫,豈能被一個娃子欺淩。

說著把腰間的戰刀也抽了出來,“小子,你要是識相,就給我滾回芙蓉園,不然今日某就要替翼國公好生教訓你這個不肖子。”

“手下敗將,也敢在某麵前猖獗!李君羨,你要真是好漢,就跟你阿耶走過一場,你要是幹的過某,某就讓你封了芙蓉園又何妨?”

說著給了李君羨一個眼神,眼睛瞥向氣勢洶洶的長安百姓。

上前一步,小聲道:“李君羨,你他娘的瘋了!這麽大張旗鼓來封芙蓉園,長安百姓翹首以盼等著煤石,你可知道,長安多少戶快要凍死了。你這是草菅人命!”

李君羨知道羅雲生是講道理的人,心裏鬆懈了一些,小聲道:“自古成大事,本身就是困難重重,你一個小子想要救長安,分量輕了些,得罪了。”

“某一會兒會輸得心服口服,百姓由某去安撫,你留下兩個看門的便好,莫要真引起民憤。”羅雲生心裏窩火,不用猜也知道是那群狗東西在搞鬼。

李君羨也是倒黴催的,在長安連個靠山都沒有,動不動就得來抗雷。

二人皆拿起戰刀起勢準備交鋒,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四匹戰馬馬蹄奔馳,官道上落雪紛飛,四員小將頂盔摜甲,遠遠罵道:“李君羨,你什麽東西,也配與某等恩師動手,納命來!”

“我!”李君羨臉頰立刻青紫起來。

我李君羨什麽時候在長安成了人人可以咒罵的存在了?

“幹他!”四員小將正是程家二小,尉遲寶林,杜誌靜,四位師兄弟本來在芙蓉園幫忙,忽然聽說有金吾衛來封門,一邊兒派人回家裏打探消息,一邊兒不敢有絲毫猶豫,頂盔摜甲衝了出來。

“呦,這不是咱們今年比武的英傑麽?來,某李君羨今日不揍得你們這群小崽子滿麵紅花,就不是長安第一美男子!”說著李君羨就把兵器扔到一邊兒。

揍幾個娃娃,還不至於用兵刃。

關鍵是他真心不想跟羅雲生動手,不然回頭從秦瓊到李靖,甚至到皇後娘娘,再甚至聖人都不會饒了自己。

“師傅,你先給徒兒掠陣!狗日的李君羨,肯定是收了奸人的金銀,才敢來咱們芙蓉園鬧事!今日徒兒們就替你教訓這廝!”尉遲寶林腦門子噴火,心想今日報答恩師的機會終於來了。

“狗東西,趕緊退回去!”羅雲生開口訓斥道。

卻見那四小廢根本不聽羅雲生的話,見李君羨扔掉兵器,紛紛翻身下馬,扔掉兵刃,師兄弟四人不知道磨練了多少次,立刻形成了合擊之勢。

“幹他!”尉遲寶林仿佛猛虎下山,程家二位弟兄掠陣左右而已,杜誌靜坐鎮核心。直接以突擊陣型,朝著李君羨衝了過來。

李君羨好歹是戰場上征伐的大將軍,所以他自信揍幾個娃娃一點問題都沒有。

隻是他哪裏想到,這幾個娃娃整日切磋武藝,與軍中老卒對戰,早已今非昔比。

正準備出手擒住的尉遲寶林的時候,卻聽杜誌靜喊道:“左右包抄,尉遲退。”

就見本來衝的最狠的尉遲寶林忽然身子一低,速度降了下來,程家二小猛然出手,朝著李君羨的肋部猛然便是一拳,李君羨吃痛,感覺渾身這五髒六腑瞬間換了主人一樣,尚未來得及撤退,就又聽到那娃娃杜誌靜喊道。

“媽的,老子也可以立功了。”

李君羨暈死過去之前,就見一隻鐵拳對著自己的腦門砸了過來。

而這一幕恰恰被問詢趕來的王玄策看見,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