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過大雪山,屯兵於姑臧山附近的拓跋木奇與阿史那泗燁幾乎同一時間知道了麗水的戰事。

畢竟吐穀渾在涼州經營多年,情報係統還是非常完備的。

當聽說忽溫戰死,一個半師的兵力全軍覆滅,使者生死不知時,拓跋木奇和阿史那泗燁全都呆愣當場,半響沒法回過神來。

讓阿史那泗燁真正感覺到心痛的是,忽溫戰死,步卒精銳損失殆盡。

眼下莫說是殲滅阿史那克羅部落,自己的部落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未知數。

“他們是如何能夠操縱天象,讓厚厚的冰層瞬間崩潰的?莫非他們長安的道士,真的有鬼神之能?”拓跋木奇根本無法相信這種操作。

當然,讓他震驚的,還有大唐觀風使那未卜先知的操作。

作為重點關注的突厥部落,阿史那泗燁手下的大將忽溫的本事,拓跋木奇自然也有所耳聞。

可是那麽強悍的將領,竟然直接戰死了。

當下,阿史那泗燁部落和翻山越嶺而來的拓跋木奇的意見難以統一起來。

阿史那泗燁自然是痛恨不已,畢竟自己手下一萬五千餘精銳,這一戰過後,部落沒有個十年八年,根本緩不過勁兒來。

尤其是他跟忽溫,手足兄弟一般的感情,竟然被唐人直接砍碎了腦袋,他根本無法接受。

而拓跋木奇的心思則比較複雜了。

平心而論,他雖然奉君主之命,翻山越嶺而來,但是他其實心裏很清楚,國主根本沒有真的拿下涼州的意思,隻是想以他們吸引大唐的兵力,趁機從鄯州突破罷了。

隻是說眼前這個阿史那燁華腦子不好使,被使者幾句話就誆騙了。

真的拿下涼州,成為孤軍,如何麵對大唐的反撲。

也就說自己的部隊,從始至終都是棄子。

想想也是,以目前吐穀渾君主的昏庸,但凡是明智的名王,有幾個真心給他效力的?

其實從拓跋木奇進入大唐領土的那一刻,他就下定決心,若是大唐強,他就歸化大唐,若是大唐弱,就趁機獨立出去,不再受國主伏允的操縱。

而尚未出戰,阿史那泗燁部落就損失慘重,所以這位名王立刻猶豫了。

好在大唐目前似乎並未發現他們,不然拓跋木奇甚至現在就有可能叛變。

然而眼下的局勢這般變化,使得拓跋木奇非常悲觀,不知道前路在哪裏。

就算是自己想投降大唐,人家就真的會收下自己嗎?當初在大隋的時候,他們漢人可是將我們拒之門外的。

這日子真的夠艱難的。

拓跋木奇心中暗暗想到。

眼下,自己手中的力量,一個是自己手下的一萬五千兵士,一個是走投無路的阿史那泗燁的五千多殘兵。

兩萬人看似不少,阿史那泗燁部落也有不少吐穀渾之前支援的物資,可是事實上,如今涼州的整體環境趨於緩和,現在這兩萬人是處於坐吃山空的狀態。

而突厥人,素來也是沒有信義的,他們能夠投靠大唐,接著又叛變,支持吐穀渾,這種首鼠兩端之輩,拓跋木奇本身就不願意信任他們。

看來,我要早做選擇,是投靠大唐,還是為吐穀渾戰死。

拓跋木奇陷入了沉思。

想著想著,他冷不丁的聽到,阿史那泗燁問道:“名王,您有什麽意見呢?”

“嗯?”正在思索的拓跋木奇抬起頭來,表情略顯無措。

見此,阿史那泗燁怒道:“名王大人,你別告訴我,你被唐人嚇垮了,我們部落可是為了你們吐穀渾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你這般沒有精神,讓我們部落怎麽辦?”

拓跋木奇心中很是惱火,卻不敢輕易發火,因為他名義上是名王,但是早就被架空了,自己手下的大將洽川和呔魯都投誠了伏允這個昏君,自己若是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被當場抓捕。

隻是讓拓跋木奇沒想到的是,自己手下的大將洽川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番話,“如今涼州形勢穩定,我們貿然出兵反而可能大受其害,不如暫時隱匿行蹤,屆時配合我們吐穀渾國主作戰。”

聽到這番話,阿史那泗燁大怒,恨恨道:“本以為吐穀渾事先做事情這般縝密,定然是所圖甚大,如今看來就憑你們,圖什麽圖?緩緩圖之,等到來年開春再緩緩圖之嗎?等到來年,大唐緩過這口氣來,不滅了你們吐穀渾就不錯了,你們還想拿涼州,是你們瘋了,還是我阿史那泗燁瘋了?你們難道不知道大唐的國力,是數十倍於你們麽?你們不趁亂拿下涼州,拿下隴右道,什麽時候拿?”

洽川和呔魯對視一眼,陷入了沉默。

因為他們明白,阿史那泗燁說的對,真的暗中潛伏,先不說隨時有可能被大唐察覺不說,就算是僥幸躲過了大唐的視線,等到來年雪災過去,他們拿什麽對抗大唐的天兵?

可在他們看來,大唐一定是掌握了什麽鬼神莫測的能力,不然以目前的情況看,涼州兵馬未出,就消滅了忽溫一萬五千餘人,這仗還怎麽打?

連對麵實力都不了解,就貿然出手,那可是兵家大忌。

其實這兩位也非常頭疼,他們是靠阿諛奉承上位的,伏允可汗也是看中了他們的忠誠,所以才讓他們跟著拓跋木奇行軍的,但是論本事,他們兩個是實打實的菜雞。

並不知情吐穀渾內部情況的阿史那泗燁看向拓跋木奇問道:“拓跋木奇,你是吐穀渾的名王,部落的主人,怎麽一言不發,難道你就準備讓我們這些人在這裏等死麽?”

“你且稍待。”拓跋木奇表情猶豫道:“你且讓我思索一番,畢竟兵家大事,搞不好我們都要死在這裏。”

說罷,拓跋木奇開始思索起來。

不過他思索的,並不是如何對抗大唐,因為在他看來,像是阿史那泗燁這種狀態,他已經徹底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而自己的手下也都是酒囊飯袋,自己又沒有必要為了伏允去賣命,所以眼下給自己謀一條出路才是真的。

對於素未謀麵的觀風使羅雲生,拓跋木奇倒是有些好感,那阿史那克羅部落即便是謀反,依然得到了重用的機會,自己這麽優秀的名王,就不配被招降嗎?

尤其是,一旦招降自己,可就有了幾分千金買馬骨的意味。

熟悉漢人文化的拓跋木奇覺得,如果觀風使願意招降自己,那麽想必在吐穀渾無數反對伏允統治的名王,都願意倒戈的。

尤其是,慕容珠花已經死了,吐穀渾真的沒有什麽值得自己留戀的了。

她依稀記得,當初慕容珠花叮囑自己的事情,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幫助他的父汗,拿下涼州,可她已經死了。

不若這樣?

拓跋木奇心中微微一動,頓時有了辦法。

“阿史那泗燁首領。”隻見拓跋木奇抱了抱拳,低聲說道:“不如這樣,我們砍伐涼州城附近的樹木,製造攻城武器、軍旗,再加上你裹挾的牧民,製造出十幾萬大軍的聲勢來,這樣定能嚇得唐軍不敢妄動,而你借機吞並其他部落,提升實力。”

“這就是你想到的辦法?”阿史那泗燁驚愕的看著拓跋木奇,難以置信道:“你以為對麵不知道,這是唐朝國主舊事?”

不過轉了幾個念頭之後,阿史那泗燁仿佛想明白了什麽,連忙又說道:“稍待。”

“疑兵之計?”隻見阿史那泗燁在大帳內來回踱步,思忖道:“疑兵之計是假,牽製唐軍是真,隻要你這邊兒牽製住了唐軍,而我讓整個涼州亂起來,機會來了。”

“正是。”拓跋木奇沉聲說道:“之前不敢讓你妄動,是因為涼州兵馬坐鎮,你容易被敵人形成夾擊之勢,如今由我率眾阻擋涼州兵馬,而你則可以肆無忌憚的在涼州作亂,若是他們敢出城,那追逐戰鬥之間,涼州勢必徹底糜爛。”

阿史那泗燁撫摸著頭上亂糟糟的頭發,良久之後,皺眉道:“這大唐觀風使,雖然年輕,但是極其擅長用極其少的兵力,發揮最強大的效果,你有把握你這些人不被他殲滅嗎?”

拓跋木奇笑了笑,說道:“這點你大可放心,我們部落的勇士,都是一等一的,真的交鋒,未必怕了他們涼州兵馬。當然,若是實在不敵,我們可以往隴西撤退。”

一聽到往隴西撤退,阿史那泗燁本能的皺了皺眉頭,可是仔細想想,他說的話沒有錯,若是真的打不過涼州兵馬,就去隴西,哪裏大唐的控製力最弱,而且是絲綢之路的要道,沒日沒夜的騷擾絲路,也夠唐軍頭疼的。

“二位,對於本名王的決策,你們可有看法?”拓跋木奇笑了笑說道。

呔魯和洽川對視了一眼,他們確實看不出拓跋木奇的計策中有沒有對於吐穀渾不利的地方。

若是唐軍龜縮涼州不出,那最好不過,阿史那泗燁便可以使得整個涼州動**,若是唐軍出擊,那頂多是吐穀渾的兵馬與唐軍交鋒,那涼州糜爛的更快。

看來公主雖然生死不知,但是拓跋木奇這顆癡情的種子,還是不願意違背他的意誌。

是故二將異口同聲道:“謹遵名王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