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這邊兒跟雕塑一樣凝望著戰場的時候,觀風使行轅的一眾文武,還有李大亮等人都默默的站在他不遠處。

當一陣呐喊聲過後,一名文官忽然見軍旗後撤,臉色瞬間嚇得蒼白起來,忍不住對魏征說道:“魏相,您看,您看……”

魏征也覺得心裏咯噔一下子,但是他轉過身來的時候,臉色卻顯得異常平靜,對著那些膽怯的文官說道:“咱們大唐什麽仗沒打過,這點陣仗就把你們嚇成這樣,長安的臉讓你們丟光了。”

“魏相,莫要看不起我等,我等當初也是隨著陛下在戰場上殺過敵的,自問場麵也見過不少,可這軍旗後撤不是小事,您快做打算吧。”

魏征心道,“雲生這小子將兵馬能調動的幾乎都調走了,我做個屁的打算!”

嘴上卻硬氣的說:“做什麽打算?前麵殺敵的都是咱們大唐的好兒郎,又有觀風使坐鎮,還能讓他們成了氣候不成?你們給我把心放平,這一戰咱們大唐必勝!”

又一文官膽怯道:“可是對麵神出鬼沒的,誰知道還有沒有援兵!不如征發涼州城的青壯,早作策應。”

魏征聞言,有些氣惱,訓斥道:“說的什麽混賬話,好端端的征發百姓,豈不是讓百姓心裏生亂?”

從城外返回幾個騎馬的騎士,卷起陣陣雪花,魏征以為是觀風使派人送什麽消息,心頭止不住一陣狂跳,狠狠的剜了一眼剛才胡說八道的文官,心道:“若是真的壞消息,老夫先宰了你們幾個祭旗。”

等到那幾騎走上城頭時,魏征才看清楚領頭的是程處亮,後麵跟著程家的部曲。

這小家夥今日一戰,算是盡了全力,渾身上下都是傷痕,他本應該繼續跟著羅雲生衝擊敵陣,奈何體力盡失,而且傷口一直流血,必須回城醫治,無奈被羅雲生轟了回來。

“程處亮,前線戰事如何?”魏征將程處亮喚至近前,壓低聲音問道。

“魏相放心,有恩師在前線指揮,敵軍離覆滅之時,已經不遠。”程處亮抱拳道。

魏征瞬間放心了不少,明白羅雲生將全城精銳調出去,是存了畢其功於一役的念頭,而不是因為其他,又開口問道:“咱們的將士傷亡大不大?”

程處亮皺著眉頭道:“敵軍主帥頗為狡猾,我軍確實有些損傷。”

“可有團長、旅帥陣亡?”魏征繼續問道。

程處亮自然不會隱瞞,告訴魏征目前前線陣亡的團長、旅帥已經有三四人,剩餘的也有不少負傷,隻是前線戰事緊張,不肯退下戰場。

說到這裏,程處亮頗為委屈道:“敵人如此凶狠,恩師卻不肯將那些俘虜盡數殺掉,小子真為犧牲的將士鳴不平。”

魏征自然知道,像是程處亮這幫小子,天天跟將士們泡在一起,自然對袍澤感情深厚,這幫俘虜在戰場上,先前肯定殺了他們不少袍澤,心中有怨氣,是自然的。

但是他卻更認同羅雲生的選擇。

兩軍打仗,互有死傷,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沒有必要對俘虜下死手,第一,人口是重要的戰略資源,留著可以利用他們為大唐做事。第二,將來這些俘虜哪怕是歸國,也可以宣揚大唐的政策,瓦解敵人的鬥誌。

他不僅僅覺得羅雲生的做法對,而且對這位年紀輕輕,就走向戰場的統帥滿懷欽佩。

別看朝堂上領兵的統帥不少,但是真的有羅雲生這份覺悟的人卻並不多。

安撫了一番程處亮,讓他趕緊去醫治傷口之後,很多文武圍了過來,對著魏征打聽消息。

雖然魏征心裏依然擔憂,但是此時鬆了口氣的情緒,是人都能看得出來。

“你們放心吧,咱們前線的戰事頗為順利,馬上就要勝了。”

魏征在大唐素來有威信,再加上他震驚的神色,眾人都以為他從程處亮那裏得到了即將勝利的戰報,頓時間都歡呼雀躍起來。

什麽觀風使威武。

當時我就沒看錯,我就知道觀風使能行的話說了一堆。

一旁的李大亮不住的撇嘴,心想若是真的指著這幫人,大唐可真麻煩了。

魏征何嚐不知道,這幫人的眼界狹窄的不行,不願意跟這幫人多費口舌,而是對眾人揮手說道:“你們趕緊回去休息,準備處理戰後的事情吧,到時候別等觀風使打了勝仗歸來,將士們抱怨,你們這幫後方的家夥,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打算重新觀察戰場,等候羅雲生那邊兒戰場上的消息,但是他剛走了幾步,看見李君羨領著一幫親隨,神色略顯急躁的趕來。

他停住腳,有些疑惑的看著李君羨。

李君羨走到近前,壓低聲音,近乎哀求道:“魏相,這盯著李大亮的事情,觀風使暗中早就有部署,我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讓我帶兵殺敵吧。”

魏征也沒想到,對於防備李大亮,羅雲生早有準備。若是李君羨出了城,這李大亮真的有什麽鬼心思的話,肯定會發作,到時候確實有引蛇出洞的效果。

魏征點點頭,看了眼戰場的想形勢,皺著眉頭道:“你想上戰場,這沒問題,可是我看著這戰場的形勢焦灼,你手頭的兵馬不多,去哪兒能起到效果呢?”

“正是因為戰場形勢混亂,”李君羨上前,壓低了聲音說道:“魏相,你看,敵軍雖然頻頻後撤,但是敵軍控製軍隊的旗幟並沒有混亂,這麽下去定然不妙。”

魏征瞪大了眼睛,瞅了半天,第一不會瞅,第二看不清,不過這情況不妙幾個字,他聽明白了,心頭一緊道:“怎麽個不妙法?”

李君羨道:“咱們跟他們不一樣,咱們在隴右的力量薄弱,對付敵人講究個雷霆之勢,拖延的時間越久,越容易出現漏洞,您忘了,阿史那泗燁部落的殘兵還沒出現,其次觀風使將隊伍往前推移,若是再來一支奇兵突擊城池,反而會動搖前軍軍心,所以不如咱們出奇兵,從中間插入,狠狠的攪亂敵軍陣型,到時候起碼能打趴下對麵,再來援軍也好,奇兵也罷,咱們也不怕他們。”

魏征有些猶豫道:“此事……”

李君羨皺著眉頭道:“怎麽連魏相您也懷疑在下的實力?”

魏征道:“倒不是懷疑你的實力,如果你加入戰場,依然不能速勝,那麽真的有奇兵的話,咱們涼州城就危險了。”

“兵貴神速,戰場之上,戰機稍縱即逝,”李君羨道:“這個時候,猶豫就一定白給,讓我拚一下,八成能立刻就贏。”

魏征盯著李君羨看了半天,也回憶了一些李君羨的戰功,覺得他確實能行。若是李君羨起不到效果,魏征自忖自己也有本事守住涼州城。

“就你手頭的那點人能夠嗎?”

“兵貴精,不在多。”

魏征看了眼李君羨身後的親隨,盡管這些人一個個身材高大,精神抖擻,但是他依然有些擔憂。

魏征心裏清楚,李君羨這廝手底下這點親隨能起到的效果了了,他看了眼隨行的行轅文武,這些人幾乎家家都有些部曲,這些文武官員,見魏征的眼睛盯著他們的部曲,立刻明白了魏征的意思,揮揮手這些部曲都帶著兵刃上前。

大家心裏明白,由李君羨上前線,或許真的能算是一支奇兵。

雖然每家部曲不多,或者三五個,或者十個八個,但是匯集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不過他還是有些擔心,畢竟戰場之上千變萬化,若是李君羨把人家這些部曲都霍霍了,也沒產生啥效果,而且敵軍奇兵還來了,自己指揮啥守城?

真的動用城內的青壯嗎?

正在他躊躇的時候,陳有年一擺手說道:“魏相,何至於動用諸位大人的親隨部曲,用我們隴右良家子。”

“我們隴右良家子,願意為大唐再立戰功。”

魏征撫摸著頜下的胡須讚歎道:“果然是我們大唐的好兒郎。”

其實魏征心裏是不願意隴右良家子出動的,畢竟人家沒有官身,沒有義務這般上戰場拚命。

而且這些良家子陣亡了,產生的社會影響力也不一樣,朝廷都沒法跟人家父母交代。

“魏相,您猶豫什麽?觀風使肯為我們隴右殺敵,我們自己就殺不得嗎?我們也想保衛家園啊!”一群隴右良家子叫喊著,有的激動的臉頰和脖子通紅。

魏征沒有做聲,他望著遠處的戰場,回頭再看看這些弓馬齊全的隴右良家子,依然有些遲疑,他是文官,跟不講後果的武夫們自然不一樣,他覺得還沒到這一步,卻聽李君羨說道:“魏相,不用擔心,讓他們跟著我去,我保證帶著他們全須全尾的回來。”

李君羨的話音剛剛落下,又是一陣呐喊聲和戰鼓聲傳來,隨即,一個武官喊道:“左翼的旗幟似乎在後撤。”

魏征立刻下定決心,“你們去吧,記得要出奇製勝,要找準敵人的薄弱地方打!不然你們就算是人再多,也沒用!”

“魏相放心,出謀劃策您比誰都厲害,論打仗動粗,還得看我們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