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如果今日羅雲生在李大亮的壓迫下,放棄了這個位置,那麽就意味著,此戰須以李大亮為主。

那麽接下來怎麽打,他隻需要出謀劃策便可以。

是他自己的決定,讓他獲取了此戰的主導權。

“既然觀風使有如此雄心壯誌,又有為我等擔責的勇氣,那麽我等還有什麽不配合的?趕緊入座吧。”

不可否認,作為從隋朝活到現在的老狐狸,李大亮的套路很深,也拿得起放得下,這也給羅雲生上了一課,能夠在貞觀朝留下名號的老狐狸,沒有一個是好想與的。

哪怕是想他給你好處,也要看你是不是能接得住。

李大亮似乎根本沒有將事情放在心上一般,拍拍手,一眾部將這才紛紛起身落座。

這也表明了,李大亮對其部下有絕對的掌控力,若不是他的配合,羅雲生根本沒有機會掌控這一路大軍。

這也算是他那小商人秉性中的一點,就是時時刻刻要暗示你,他給了你好處,你將來有機會要報答他。

於是,諸將紛紛按照品級重新坐好,除了王猛,他有些尷尬的縮回了按在腰間的手,這一點他比不得崔雄,這老貨早就收回去了。

而且看向李大亮,一臉憧憬之色。

“看來,某真的隻能安心給郎君做個家將,腦子不如人家那幫壞人好使啊!”

田猛默默的看著老神在在的崔雄等人,心裏頗不是滋味。

崔雄似乎也看見了田猛的臉色,善意的朝他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似乎是想告訴田猛,“醜漢,你比俺命好,跟著那麽一位家主,飛黃騰達隻是時間問題,俺就不一樣了,俺得事事小心,才能維係家族的繁榮。”

李大亮沒有心思管底下人的小動作,而是正色道:“王頡,說一下我們這一路大軍的情況。”

“遵命!”一個年輕的將領應聲而起,先是朝著羅雲生抱拳,再給李大亮行禮。

如今這座大營裏,已經做到了主次分明,目的統一。

正所謂,鳥無頭不飛,人物頭不走。

既然一個集體,選出來了領袖,那麽這個集體就可以肆無忌憚的敞開肩膀幹了。

“經過昨夜連夜清點,這吐穀渾拓跋部落,大概可以選出五千精銳,為我大唐所用,如今已經派遣軍中團長、旅帥熟悉情況,做思想工作。”

眾人在大帳內討論了一番戰俘的安置工作,話題逐漸從大勝,轉變為接下來的危機。

吐穀渾雖然敗了,但是他們在大唐眼皮子底下,竟然集合了一支數萬人的大軍,這是涼州有羅雲生,將他們一戰覆滅了。若是換做旁人呢?萬一丟了涼州城呢?即便是不丟涼州城,這支大軍萬一擴散,豈不是讓整個涼州混亂成一片。

這麽看來,敵軍的統帥這是幫了大唐一把。

可若是吐穀渾還有後手呢?

畢竟到現在,阿史那泗燁的殘部還遊離在外,沒有蹤跡,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幫人到底在幹啥。

換而言之,即便是有了新的方略,也要極度謹慎,誰知道吐穀渾人,能不能再搞出幺蛾子來。

說到底,大唐收複隴右的時間有些短,本身就存在情報機構不完善的問題。

“某聽說,吐穀渾人在涼州興風作浪已經不是一時半會了,我大唐的情報機構也不是沒想過反製,但是這麽長時間,不僅沒有效果,反而讓吐穀渾屢屢在隴右道鬧出大亂子,這一次我們既然有想法興兵,其隱蔽性、突然性,怕是不好保障。”李大亮手下一位部將,喚作陳澤開口冷靜的分析道。

聽到這話,涼州三位大佬,都有些懊惱,畢竟涼州的情報工作做的不好,讓吐穀渾滲透的那麽厲害,跟他們有直接關係。

“崔別駕,諸位,不必過於自責。”似乎發現了崔雄等人的表情,王頡開口道:“隴右這爛攤子,你們能堅持到大軍來臨之前,沒有丟失寸土,已經不容易了。畢竟你們手底下還有幾十萬大唐百姓等著糊口,其實吾等也很是震驚,今日雪災如此嚴重,你們如何穩住了涼州的局勢。”

王頡的話讓崔雄的臉色好看了許多,可是他不敢居功,連忙說道:“何談穩住,若不是觀風使駕臨涼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震懾住各方勢力,否則以崔某的本事,涼州即便是不易主,怕是也要一片糜亂了。”

“觀風使的霹靂手段,的確讓人很是吃驚……尤其是阿史那克羅、泗燁、涼州這三場大戰打下來,讓人目不暇接,若親觀神來之筆。若是換做某,恐怕連觀風使十分之一也做不到的。”李大亮看向羅雲生,心中滿是敬佩。

他敬佩的是這位年輕的觀風使對情報的充分利用,是他對於戰績的把握,是他敢於拚殺的熱血。

想想,若沒有充足的情報支持,他如何敢率領部分精騎就衝殺敵軍?若不是對戰機的把握,如何能頃刻間覆滅掉阿史那泗燁部的精銳,若不是敢殺敢拚的熱血,如何能吸引拓跋部的注意力,給突厥人突擊他們後營創造機會。

想想當日,與吐穀渾拓跋部交鋒,何其焦灼。

敵方統帥智計百出,各種伏擊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可誰能想到,眼前這位觀風使,竟然用最傳統的兵法,破了敵軍大營呢?

最為傳統,最為原始的,往往最有效。

這一點誰都知道,但是卻不是誰都能用出來的。

單憑這一點,李大亮就篤定,羅雲生早晚有一點,會晉升為李靖、李勣這般的名將。

“其實若不是當時觀風使,竟然親臨敵陣,與敵人搏殺,恐怕我軍也不會勝的那麽容易。”李大亮不由的感慨道。

“其實也差不多。”羅雲生笑著解釋道:“拓跋部勞師遠征,其士卒本身就疲敝,如何能擋得住我大唐精銳的搏殺,即便是靠小聰明暫時穩住局麵,其解決也必敗無疑。打仗打的是勇氣,打的是後勤,不是說僅僅靠才智就能平衡的。”

“這倒是。”李大亮點點頭說道:“這也是為何聰明人紛紛投降我大唐的原因,無他,大唐足夠強,拚死他們祖孫三代,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對了,觀風使,既然阿史那克羅部依然在四處遊弋,我們是不是要派人尋他們出來,以作防範。”李大亮用詢問的眼神看向羅雲生。

不是說李大亮沒有思路,隻不過他現在已經將主帥讓給羅雲生,那麽自然而然的要自上而下的分清主次。

聽到李大亮詢問,羅雲生才哈哈大笑,解釋道:“諸位其實不必在意阿史那泗燁部落,他們那位首領狡猾的緊,他表麵上鼓噪拓跋部落進攻大唐,其實自己早就率領全部跑到了北方的草原上去了。”

眾人聞言,既慶幸少了一個強力的敵人,又忍不住鄙視道:“真的是狡詐卑鄙之徒。”

羅雲生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道:“雖然阿史那泗燁部的問題不存在,但是吐穀渾在大唐安插了很多眼線,這是不爭的事實,我能保障的是肅清了涼州一帶的細作,但是其他區域大規模的行軍肯定瞞不過吐穀渾人,所以我有意,以吐穀渾拓跋部繼續在城下佯裝攻城,而實際上,敞開防線,放敵人進來,鄯州、龍支、廓州、廣武等大小十幾座城池,一邊兒堅壁清野,一邊兒誘敵深入。”

李大亮聞言,皺起眉頭,雖然他已經決定以羅雲生的意見為主,但是並不代表他可以不帶腦子,完全聽羅雲生的。

“引誘吐穀渾入唐作戰,本身就承擔巨大的風險,而且吐穀渾都是騎兵,他們的速度非常快,萬一,我說是萬一,他們成了氣候,咱們可就完了。”李大亮解釋說道:“觀風使或許不清楚,脫離了複雜地形的騎兵行軍到底有多快。”

正如李大亮所言,別看現在涼州看起來平穩,那是因為鄯州等地的官兵嚴防死守吐穀渾的突破。

然而也不是沒有人看出漏洞,當吐穀渾人,翻閱大山,進入到隴右的時候。

就給涼州帶來了巨大的困擾。

“而如今,觀風使準備放開口子,堅壁清野,說實話難度不小,畢竟過了姑臧山,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坦,我們如何聚殲敵人,而且這些俘虜如果不都殺掉的話,他們隨時可能成為不穩定因素,屆時隴右可能徹底糜爛。”說道這裏,李大亮覺得自己說的已經夠清楚了,詢問著問道:“不如我們隻讓開鄯州,待敵人冒進,我們迎頭痛擊?如若不是,某想聽聽觀風使的想法?”

羅雲生沉思道:“大都督,本使是這般想法,雖然我軍勝了拓跋部落,但是勞師遠征在這種情況,對士兵的體力確實是個損耗,如今貴部大軍依然無法全部進入隴右就是這個情況,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嗯。”李大亮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這天災確實是個問題,這一路走來,很多士兵和馬匹都凍死、凍傷。”

“既然我們的士兵、馬匹凍死凍傷,莫非吐穀渾人的馬匹和士兵就是神仙不成?而且戰線越長,他們的補給也就越發的困難。”

“損耗、補給?”

“對,吐穀渾占領我大唐的城池,為了防範我們抄他後路,就勢必留下部隊防守,如此當他們大軍逼近涼州的時候,勢必軍隊總數會大肆降低,而且有惡劣天氣影響,估計起碼有五成的士兵會成為步卒。”

“嗯?”李大亮的眼神亮了起來。

見此,羅雲生繼續說道:“勞師遠征,士氣低迷,而且糧草又如此的漫長,如果我們派一隻精騎……”

李大亮打斷道:“襲殺其糧道,前軍不戰自潰。”

“對。”羅雲生點點頭,正色道:“當他們的士兵從騎兵變成步兵的時候,以逸待勞的我們就占據了絕對上分,而且他們的士卒還占據著我們的城池,想退也不是輕易能退走的,如此戰爭的主動權掌握在我們手裏,而且大量士卒陷於大唐,他們也不敢揮師逃逸,因為損失慘重的他們,會被吐蕃一口吞掉,所以他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出陷於大唐的士兵。”

李大亮到:“如果吐穀渾大軍,不顧一切的急行軍,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攻涼州呢?”

羅雲生搖搖頭,正色道:“雖然我說了不抵抗,但是沒說不遲滯敵人啊,我們可以派遣小股精銳部隊,不停的襲擾他們,不求給他們造成多大的殺傷,目的隻有一個減緩他們的攻勢,而真正的殺招,交給老天爺就夠了。”

李大亮瞬間被年輕觀風使的才華所蟄伏,恭敬的說道:“某願意親率這支襲擾的精銳。”

見此,羅雲生搖搖頭道:“這種事情,自然有手下人去做,大都督還是隨我坐鎮中軍吧。對了,大都督我記得我恩師說過,每支獨立的大軍,都有大量的優秀工匠,不知道你們這一路,工匠多不多?”

李大亮鬱悶的撓撓頭道:“隨行的工匠肯定多,不然武器的保養,攻城器械的製作都是個問題,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