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的新年,羅雲生是在吐穀渾境內過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過這種充斥著異域風情,卻無搖擺的新年。
記得以前在大唐的時候,每當快要過年的時候,他的娘親就會帶著他,去給父親的鐵錘的牌位磕頭。
不過再次之後,母親都會讓他再去給一堆戰死的靈位上一炷香。
說實話,羅雲生對於父親都沒咋有印象,更不要說與父親一道戰死的袍澤了,聽母親說,這些人都沒有歸宿,如果羅家在不給他們進香,他們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了。
還有族中的其他幼子,過年的時候,也會來一趟,雖然當時羅家落魄,但是排位卻有一大堆,把家裏熏得煙霧繚繞的。
可那些幼子,一個個對著牌位磕頭的模樣,也是嚴肅認真的。
不可否認,有些人雖然已經不再了,但是卻活在人們心中。
不過如今的羅雲生已經不是之前的羅雲生了,他再也不能在那個小世界暢快的玩耍了,也不可能因為負氣,就提著父親的陌刀,去找老武師去學武了。
他必須成長,必須嚐試著擁抱變化。
比如,在他看來有些剛愎自用的李世民,再比如整日裏在自己耳旁碎碎念,為了大唐百姓,甘願做生命實驗的魏征,再比如明明笨得要死,卻整天想著讓大唐變得更加偉大的太子。
再比如,自己的叔父秦瓊,秦叔寶,整天想盡辦法往自己這邊兒湊的程咬金。這些老一輩的人物,對自己關愛有加。雖然不斷給自己施加擔子,但是有困難,他們是真的頂在前麵,為後輩遮風擋雨。
還有羅雲生的那一大堆弟子。一個個也在逐漸成長。
戰爭使人不得不背井離鄉,可即便是距離大唐再遠,大唐依然像是風箏的線,牢牢的拴著遊子。
羅雲生不得不承認,即便是外麵再怎麽縱橫捭闔,再怎麽權傾一方,他終究是想念那個日趨富饒,隱隱成為天下人所期盼的長安了。
當然,並不是說羅雲生在吐穀渾此時此刻,便成了孤家寡人。
那完全不現實,事實上這段時間裏,楚行身邊兒匯聚了不少人,而且這些人也跟自己有了感情上的羈絆。
比如在楚行看看有些憨憨的薛仁貴。
再比如與自己如影隨形的田猛,這個一刀能將人劈成兩半的狠人。
除此之外,那個身材窈窕,看一眼就讓人感覺眼暈的厲害,皮膚白皙的姑娘,如今她有了漢家的名字,李清影。
取自,起舞弄清影之意。
這一點,還不用說,李清影單純無邪,又懂得侍奉人,就連薛仁貴和田猛這種糙漢,都對她敬意有家。
覺得有那麽一個貼心的姑娘,侍奉在楚行身旁,那是理所應當之事。
仿佛,身為大唐的觀風使,楚行本身就該有這種溫婉的女人,侍奉在一旁一樣。
如今自己家大人,終於開竅了,一群憨憨,尤其是羅溪、羅泉這種夫人派在羅雲生身邊兒,負責照顧羅雲生的糙漢子看來,真的由衷的為自己的小主人感覺到開心。
唯獨羅雲生恨的頭疼,真恨不得將自己這群部曲扔到軍隊裏去提馬桶。
關鍵是這種事情,對他們一點效果都沒有啊。
誰能想到,自己身邊兒匯聚了這麽一群人,以薛仁貴為代表,這群孩子是夥夫幹過,洗廁所的事情幹過,羅雲生也找不到能夠震懾他們,不要讓他們用猥瑣的眼神看人的辦法了。
不願意搭理這幫人,大年三十一起喝了一頓大酒。
觀風使行在,不分文武喝的酩酊大醉,一群大男人,又是跳秦王破陣舞,又是跳胡璿舞,興致起來之後,還擊劍爾歌。
如果不是羅雲生攔著,大半夜這幫子人,還要出去打一場馬球。
至於吟詩作對,曲水流觴,除了羅雲生之外,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感興趣。
次日,也就是大唐曆正月初一。
楚行先是按照自己後世的習慣,放了一大串鞭炮。
然後便是朝著東方長安的方向磕了頭,全都是為了彌補不能向自己的母親,以及長安的長孫皇後盡孝道表示遺憾。
接著便放飛自我,煮了盤餃子。
熱氣騰騰的餃子,吃到胃裏暖洋洋的,總算是有了幾分家的感覺。
等到晌午,李世民的愛將李大亮帶著在吐穀渾之戰中,表現拔尖的兩名青年將領,趙晗和蘇燦,以及忠唐軍的拓跋木奇以及阿史那飛鷹等人來到羅雲生這裏拜年,順道要大喝一頓,羅雲生最近珍藏的葡萄酒。
這裏不得不敬佩一下,高昌國一個彈丸之地的小國,竟然能釀出讓唐人心心念念的美酒。
所以大家沒事念念,羅雲生所做的葡萄美酒夜光杯,舉酒欲飲馬上催,就已經決定了他這個小國未來的命運。
滅國,劃縣,歸屬安西都護府管轄。
羅雲生覺得,他也算是西征的將領了,這個機會沒準還真的能撈得到。
最後集合在大營的人不算多,隻是行在的幾名將領,其餘的隨軍將領,都有各自的地盤需要駐守,是不可能輕鬆離開的。
“被你小子派出去的李君羨,那邊兒有消息喘過來了。”
大師兄侯君集在羅雲生身邊兒坐下之後,揮揮手示意田猛、薛仁貴這幫子人去準備酒菜,別人上的他也不放心,萬一有毒,將大唐的西征團隊給一鍋端了,可就徹底毀了。
“根據李君羨那邊兒說,樹墩城那邊兒,杜誌靜、程處默、程處亮、阿史那·賀魯準備了不少馱馬,大車,等到來年風雪小一些,便可以將我們掠奪的牛羊、財物、糧食緩緩的運往大唐,即便是當地匯聚起來的百姓,也可以打包帶走。”
說道這裏,心狠手辣的侯君集,繼續說道:“雲生,師兄我覺得,咱們大唐要麽不做,要麽做絕,這些吐穀渾的愚民,單單靠車馬是肯定不夠的。”
羅雲生聞言,臉上升起了些許疑惑之色。
並未因為今天這個大好光景,非要談論工事,有絲毫的不滿,而是轉頭看向負責此事的拓跋木奇,開口道:“拓跋木奇,你來說說,這吐穀渾地界上,有多少百姓願意歸唐?”
拓跋木奇思忖了一番之後,開口說道:“天朝上國,誰不願意去,大人切莫將我們當做吐穀渾百姓的敵人,您要將我們當做拯救者,我估摸著,怕是有四五十萬百姓,想要跟著歸唐的。”
“竟然這麽多麽?”羅雲生聽聞之後,又是驚喜,又有幾分擔心。
驚喜是肯定的,大唐的隴右道一直缺乏人口,如果一下子多了四五十萬百姓,那對於大唐的西部大開發,那肯定是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當然,羅雲生也因此擔心,如此大規模的人口遷徙,如果大唐方麵,沒有做好充足的準備,屆時勢必是一場災難。
“京師方麵可有消息傳回來?”羅雲生又問道。
魏征穿著厚厚的皮襖,無奈的說道:“這麽大的事情,肯定是要稟告於長安的,不過聖人那邊兒至今沒有回複,可能是因為大雪封路的原因,再者跋山涉水的,也不是一時半會能到的,就算得不到消息,小心長安、隴右也已經做好準備了。”
說著,魏征還加了一句,“如今朝堂之上,能臣輩出,不會有人誤事的。”
“希望是這樣。”羅雲生點了點頭。
其實羅雲生擔憂,是不無原因的。
一口氣多幾十萬的人口是好事不假,但是這些人為什麽投靠大唐,還不是吃不上飯,雪災、旱災、國家貪汙無度,百姓民不聊生,這才投靠大唐。
可這也意味著,大唐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遠的安置問題,暫且不去考慮,單單是糧食的供應,就是個天大的問題。
要知道,大唐自身過得也不富裕,這一口氣四五十萬人,就是四五十萬張嘴啊。
如今,羅雲生自己這幾萬兵馬,就全靠拓跋木奇等人搜刮的吐穀渾當地大家族所囤積的糧食供應者,可這麽龐大的人口,陸續被送到大唐境內,若是大唐這邊兒做不好相應的準備,這麽多百姓,很有可能被活活的餓死在路上。
羅雲生不是沒讀過史書,他知道,自古以來,人口遷徙,所麵臨的結果有多殘忍。
如果遷徙人口,最終不能有個好結果,一來違背羅雲生解救百姓,壯大大唐的初衷,二來也會損害羅雲生以及大唐的聲譽。
“吐穀渾方麵有什麽進展嗎?”羅雲生望向眾人。
這一次開口的是阿史那飛鷹,雖然是地地道道的突厥人,但是被大唐征服之後,為大唐效力已經融入到他的骨子裏,血液裏。
而大唐開放並包的情懷,讓他徹底以唐人自居,所以當羅雲生發問的時候,他一點也沒有猶豫,直接開口道:“還是老樣子,吐穀渾國主伏允以及他的子孫們,都不肯承認他們輸了這一戰,正在拚命的招募兵士,相信等到今年開春,即便是咱們不進攻,他們也要反擊了。”
“嘖嘖嘖,被打破膽子的吐穀渾,有勇氣反擊嗎?”李大亮的心腹趙晗冷笑著說道。
突厥將領與漢家將領的關係不錯,在組建了西征軍團之後,這幫子人,經常在一起喝酒比武,大家已經難以從種族區別,當下趙晗剛剛落下話語,阿史那飛鷹便一臉嚴肅道:“趙晗將軍,咱們在人家地界上,千萬別輕敵。吐穀渾論國力,論士兵的戰鬥力肯定不是我們的對手,但是別忘了,人家是本土作戰,可以有源源不斷的士兵。”
說到這裏,阿史那飛鷹微微的歎了口氣,萬分擔憂道:“與突厥作戰不同,吐穀渾畢竟沒有四分五裂,伏允掌控者諸多名王,本人又有明君之相。我擔心他想不開。”
聽聞此言,眾人皆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