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生的適應能力在大唐是點滿的。
當初在吐穀渾時,羅雲生敲詐那些吐穀渾的貴族,竹杠敲得那叫一個砰砰作響。
別看他對老百姓那叫一個秋毫無犯,隔三差五還替天可汗邀買人心,搞個賑災殺得。
可是對於那些世族、富豪,那叫一個殘忍,完全是一副梁山豪傑的嘴臉。
從吐穀渾的頂級富豪到街邊兒的寒門百姓,往往隻需要一夜之間。
羅雲生自忖他是仁慈的,他起碼會給那些為富不仁的家夥一條活路。
如今羅雲生不得不說,他遇到了對手了。
遇到了一個比自己更殘忍的家夥,他對待自己人,比自己對待吐穀渾世家更殘忍。
他十分擔心,自己費盡力氣,幫著程咬金開采礦石,幫他鋪設渠道,甚至連資金都出了一部分。
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要懷疑,這廝能夠從一個山賊出身,混到瓦崗寨的大當家,李密都涼透了,他還跟著李世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靠的是他這張不要臉的皮。
有些人可能年紀大了,收斂一點,積點陰德。
程咬金正好相反,他覺得他年紀大了,他是弱勢群體,所以他更加肆無忌憚。
在朱雀大街他都敢光著膀子搶劫。
還他娘的念叨從了唐王命,照發買路財。
那搶劫一下合夥人的分紅,那也是很正常不過的操作吧?
畢竟這位老東西,已經沒有道德底線了。
相比之下,羅雲生的臉皮太薄了。他連忠唐軍的好處費,都不敢耽擱一天。
程咬金這樣的人生境界,羅雲生估計這輩子是達不到了。
程咬金斜睨著他,鼻孔哼了哼,笑道:“今日洗劫完秦家,進了俺家賊眼珠子轉悠得沒停過,說來也是侯爺了,能幹出這麽不要臉的事也不容易,最近有花銷?你怎麽那麽吝嗇,進了你家地庫的銀子,就不能花了?你怎麽能跟我學!我不要臉,你也不要臉?”
羅雲生:“………”
要不是打不過他,早一記大嘴巴扇上去了,不要臉的事你幹得比我少嗎?大家明明是同一類別同一屬性。
你怎麽就那麽光明正大,為何我就不可以了?
幸好程咬金雖然混帳,基本的商業道德底線還是有的,獨吞合夥人紅利的事大抵幹不出來,
當然,也不否認因為合夥人是羅雲生,若換了個老實巴交長著一臉“快來欺負我呀”的生瓜慫蛋子,老流氓說不定就真出手獨吞了。
比如蕭瀟嶽,聽說蕭家跟程家,屬於百世不能合作家族。
蕭瑀一把年紀了,下班之後,還差點在宮門口,跟程咬金打一仗。
說他倚老賣老,連後生晚輩都不放過。
“這礦山生意呢,卻是不俗,不僅僅是咱家,就連公孫家,秦家,都掙了不少。去歲你不在家過年,所以紅利一直存在老夫這裏,原打算便分給你的……”
看著羅雲生忐忑的表情,程咬金輕蔑地瞥了他一眼,道:“小娃子,你那是什麽表情?
放心,老夫再混帳,也不至於占你一個晚輩後生的便宜,這點臉麵還是要的,小子你這一臉被抓到瓦崗寨的表情很欠抽,看在今日為你接風的份上,老夫暫且饒你一次。
下次再在老夫麵前擺出這副慫樣,定抽得連你媽都不認識。”
“您說的是我親娘,我還是義母,你能打得過那個?”羅雲生誠懇的回應道。
“嘖嘖嘖,”程咬金一臉苦惱道:“忘了,你小子還有後台啊,長孫皇後我惹不起,你娘那拚命三娘我似乎也打不過啊,他可是平昭陽公主的賬下大將來著。算了,老頭子吃點虧。”
羅雲生大喜,急忙躬身應是。可算解決一個大麻煩了,老流氓還算天良未泯,猶存一絲人性,此刻再看他的模樣,覺得分外閃亮偉岸……
“程伯伯,不知去歲,至今累積的紅利,小子能分多少?”羅雲生喜滋滋地道。
程咬金撓撓頭,道:“這種破事老夫哪裏清楚?回去問問你嬸娘,大抵三四萬緡吧,畢竟每年還要從紅利裏扣除一部分,將煤石買賣鋪開到關中各州府,買賣擴充也需要錢的,老夫便沒打招呼,直接從你紅利裏扣掉了。”
羅雲生笑道:“買賣做得越大,投入也越大,這點規矩小子還是懂的。”
程咬金笑道:“我知道,你家底子薄,你舍不得花地庫的錢。今日便允你拉走些錢財吧。別老是惦記叔父家裏的寶貝,那都是老夫當年在瓦崗寨時候攢下來的老婆本,將來要傳給孩子們的。咱來不一樣,我孩子多,將來一想到我沒了,他們受凍挨餓,我這心裏啊……”
說著剛才還一臉笑意的程咬金,竟然當著羅雲生買起慘來,老淚縱橫。
羅雲生訕笑不已。
心情大好啊,有了這三萬緡,家裏總算能支撐下去了。
他肯定是不會搭話的,搭話就要受損失。
程咬金見羅雲生這臭小子竟然不上當,幹脆也不演了,把腰一掐,臉一黑說道:“孩子,你不善良,就莫怪叔父不要臉了。”
“啊?這……”羅雲生臉上的笑容頓斂,心裏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老流氓又要出幺蛾子!
“當初說好了,分紅一月一取對吧?”
羅雲生笑著說道:“叔父說的沒錯,這不是出征耽誤了,沒事兒,我不收您利息的。”
程咬金冷笑道:“年輕人,好不講道理,我替你保管錢財,你竟然想收我利息,你繳納保護費沒有?”
羅雲生:“………”
說實話,他真的想過去抽他一頓。
滿長安就數這位最沒個長輩樣子,發自內心的無法愧疚,每次踏進程家大門都有種楊子榮打入匪巢見座山雕的錯覺。
“程伯伯的意思是……”羅雲生小心翼翼地問道。
程咬金冷笑一聲,“我就不怪你人走了,沒安排人過年來府上問候的過錯了,單說這保管費用,合計收你無萬緡不過分吧?你可知道這長安動**,賊子無數,保管你這幾萬緡,我不知道要費多少力氣,這已經是折上折了。”
“………”
額頭青筋暴跳是腫麽回事?
羅雲生隻覺得有股淩厲的殺意在胸腔裏翻滾,沸騰,想抽死這個老不要臉的。
深深吸了幾口氣,羅雲生不停提醒自己,要冷靜,要睿智,要淡定,畢竟這裏不是自己的主場,再說……他也打不過這個流氓。
實在憋屈啊。
你作為長輩,不主動將銀子的分紅送到我府上也就算了。
你竟然義正言辭的要跟我收保護費?
你能不能要點臉?
你就不怕你遭天譴,生兒子不帶腦子?
咦,這麽說似乎不太對,他已經遭報應了啊!
他還在乎什麽?
閃閃發光的銀餅裝了好幾車,銀餅全是東市庫所鑄,價值兩萬五千貫,原本該有三萬貫了,羅雲生命不好,銀餅沒裝車就被某程姓老惡霸打劫了五千貫。
有了這筆錢,地庫總是可以滿滿的了,羅雲生心情終於好了一些,如果沒被人打劫的話,此刻的心情想必如同竄天猴一樣飛起。
羅家的產業,有皇後和太子的照應,自然不會太差,先不提其他的,單說快餐店這個現金奶油,就能讓羅雲生賺得盆滿缽滿。
程咬金這廝為何要扣羅雲生,無非就是嫉妒罷了。
羅雲生決定明日再進城拜訪長孫無忌,大家合夥的利潤也該結算一下了,拜訪時多買點禮物去,隻盼望長孫無忌是讀書人,臉皮能夠稍微薄一點,不會恬著老臉欺負晚輩,莫名其妙又扣下什麽保護費。
畢竟長孫衝,是他的天使投資人之一呢。
這個年代的人,終歸都是有廉恥的……吧?
不會都像程老流氓一樣……吧?
羅雲生的心情有些惴惴,程家一行後,羅雲生的三觀顯然受到不小的打擊,令他對人性失去了希望。
銀餅送進自家庫房,羅雲生親自給庫房上了一把又一把鎖,鑰匙拔出來,塞進母親的手裏。
“娘,這是咱家的錢,您可得看好了,如今惦記咱家錢的人太多了。”羅雲生鄭重其事的囑咐道。
羅氏身邊兒,小鳥依人的玉兒,攙扶著母親的胳膊,一臉羨慕的看著鑰匙。
沒辦法,她是妾,這財政大權注定是得不到的。羅雲生本意是給她的,卻被她硬生生的給還了回來。
還說什麽他是西域人,不太懂東方的花銷,生怕再腦子一熱,花出去郎君辛苦攢下錢財的萬分之一。
隻是讓二人都沒有想到的是,老娘看著滿當當的地庫,又看了看孝順的兒子,心滿意足的點點頭,然後將鑰匙交給了身邊兒的玉兒。
“孩子,娘年紀大了,看不清楚數目,雲生又忙,這地庫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說著不容拒絕,便將鑰匙遞給了她。
玉兒呆了片刻,這鑰匙郎君給的,跟老太太給的,壓根不是一個概念。
小丫頭攥著鑰匙,死死的攥在手心裏,小臉蹦的緊緊的,仿佛接受了戶部尚書的職務一般,整個人都多了一股嚴肅的氣息。
“老夫人,您放心,就算是一隻耗子從地庫裏出來,孩兒都會把毛剃光了,看看他有沒有偷吃。”
老夫人教導道:“我在長安就關係也不少,如今咱家發財了,估摸會有借錢的,你不一樣,你熟人沒有,誰敢打著我跟雲生的名號借錢,你直接喊田猛,打出去。”
“嗯,聽您的。”
“平時多翻翻賬本,誰家敢給分紅了,誰家該給孝敬了,要跟老田提醒一下,雖然老田從不出錯,但是畢竟年紀大了,要核對好,及時提醒。”
“嗯!嗯!”玉兒跟小鬆鼠一樣,連忙點頭。
羅雲生滿意地笑了,不錯,不錯。
這小丫頭是個會持家過日子的。
“對了,我沒錢了,剛才忘記給自己拿錢,玉兒,把庫房打開,為夫取幾個銀餅出來……”
玉兒攥緊了鑰匙,兩手背到身後使勁搖頭:“……不給,夫人剛才跟玉兒說過,男人有錢就變壞。”
“莫鬧!你郎君本來就不是東西!”羅雲生黑臉了。
“夫人還說了,您是壞人頭頭,他們會給您花錢的。您要錢沒有用。”
羅雲生頭痛,這小貔貅。
八月,很熱的,李世民都少有的請假。
關中平原像一座火爐,炙烤著萬千生靈,毒辣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直射大地,連樹上的蟬兒都仿佛被曬蔫了似的,有一下沒一下的嘶鳴。
羅家院子中間的柳樹下,陽光從茂密樹蔭裏執拗地透灑出星星點點,不規則地鋪在樹蔭的空隙間。
羅雲生穿著芸娘親自製作的大唐版褲衩,如今已經是風靡大唐的新鮮事物了。
如今大唐男子誰在家裏納涼的時候,不穿一件羅家莊生產的褲衩,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大唐好兒郎。
身後的丫鬟給他不停地打著扇,右手邊的矮桌上擺滿了各種零食,還有一碗晶瑩剔透的冰塊。
冰塊這玩意對羅雲生很容易,有了硝石就有了冰塊。
到了夏天,羅家莊的小商人們,推著小車,沿著朱雀大街,將脆脆冰送到了千家萬戶。
而羅雲生就比較純粹,他不喜歡甜膩膩的東西,隻喜歡將冰塊直接扔進嘴裏,然後嘎巴脆的享受。
但是架不住長安的姑娘們喜歡啊,什麽奶油味的,什麽西瓜味的,反正脆脆冰和老冰棍的出現,又讓羅雲生徹徹底底的賺了一筆。
這長安的稻子就是香啊,每年冬天割一茬,夏天割一茬,要不說穿越者混得開呢。
程咬金已經登門拜訪羅雲生好幾次了,都被羅雲生巧妙的躲避了。
哼,敢占小爺便宜,這個時候我豈能信你?
不過這時候沒有電,羅雲生睡著的時候,又不喜歡別人在身邊兒,所以午睡過後,便是一身汗水,黏糊糊的,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本來他準備了不少材料,準備修建自雨亭和七輪扇的。
自雨亭是一種可以利用水車把水輸送到提到殿堂房屋的頂部,然後水沿屋簷落下,行成人工水幕。
這樣,水中涼氣便源源不斷流入屋中。
七輪扇則是一種大型古代風扇,據說現在失傳了,狄仁傑經過研究之後,大體可以複原。
其實就是一個巨輪上,有七個巨大的葉片,一人操作搖柄,葉輪飛速旋轉,堪比螺旋槳。
奈何李世民不要臉,不知道從哪聽說了,一口氣都給弄走了,搞得羅雲生還要堅持幾天,才能放飛自我。
放棄似的歎了口氣,羅雲生睜開眼,坐直了身子。
關中這天熱得邪性,讓人心情煩躁。
抬頭看看從樹蔭縫隙裏透下的陽光,哪怕隻有星星點點,羅雲生仍被刺得眼睛生疼。
今天已洗了五次澡了,現在又出了汗,怕是又要跳進澡盆裏衝洗一番,饒是羅雲生如此愛幹淨講衛生,也情不自禁覺得自己是不是幹淨得太過分了一點,洗得快脫皮了。
田管家匆匆從門外走進來,先給羅雲生行了一禮,笑道:“侯爺,有喜事,官上來人了……”
羅雲生熱得有點煩躁。沒好氣道:“大熱的天誰吃飽了沒事到處晃?官上誰來了?”
“戶部度支司,一位姓韋的郎中……”
羅雲生撓撓頭:“姓韋的郎中?咋這麽耳熟呢?他來做甚?”
老田管家喜滋滋地道:“說是給侯爺丈量土地,還有,從漢水那邊遷來了六百戶人家。往後他們就是咱家的莊戶了。”
羅雲生愣了愣,道:“六百戶莊戶?”
田管家看著他道:“前些日陛下給您的封賞旨意,您難道忘了?實食邑六百戶呀,‘實食邑’,就是朝廷實打實的送您六百莊戶。”
羅雲生恍然。這幾天忙著算家裏的錢財,倒真忘了李世民還給自己賜了地和莊戶。
想著想著,羅雲生煩躁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臉上甚至露出了笑容。
實食邑啊從此這六百莊戶就是羅家的人了,當地官府對羅家的田地也要劃出來單獨造冊,因為羅家的地已經算是朝廷的封地。每年田地所產不必向朝廷上繳分文,全便宜自己了。
“哈哈,好事,喜事!韋郎中人呢?”羅雲生拽著田管家道。
田管家笑著指了指門外,道:“門外等著侯爺召見呢,今時不同往日,咱家可是堂堂縣侯府,區區一個郎中,可不是想進來就能進來的,侯爺是何等權貴人物。哪能說見就見?終歸等侯爺心情爽利了,想見他時,他才能進門……”
老田管家麵帶傲色,胸膛挺得直直的。
眉宇間露出幾分小人得誌的意氣,羅裏羅嗦一大通,全是抬高身價的馬屁。
羅雲生大手一揮:“請他進來,快,送人又送地,可不敢讓人家久等。要客氣點。”
田管家得了吩咐,急忙踮著腳往門外走,忽然停住腳步,轉身打量了羅雲生一眼,為難地指了指他。
“侯爺,您這光著身子待客,是不是,呃,是不是有點……那啥。”
羅雲生垂頭,發現自己還精赤著上身,露出潔白如玉的胸膛,以及迷人的八塊腹肌。
“傻愣著做甚?還不趕緊侍侯侯爺更衣!”
田管家瞪圓了眼睛,朝羅雲生身後打扇的丫鬟吼道,丫鬟嚇得一激靈,忙不迭取過一件青色絹絲圓領長衫,正待服侍他穿上,卻聽身後一道雍容平靜的聲音道:“你退下,我來服侍郎君更衣。”
羅雲生回頭,見玉兒穿著一身的宮裙款款盈盈走來,烏黑的發鬢邊斜插著兩支長長的金步搖,隨著步履有節奏地擺動。
玉兒接過丫鬟手裏的長衫,細心地給羅雲生穿上,一邊穿一邊輕聲埋怨。
“夫君是陛下封的侯爺,正經的大唐權貴,放眼整個長安城,哪個權貴似夫君這般打著赤膊,毫無威儀的?
妾身聽說如今朝裏的禦史可管得寬,若夫君這模樣傳出去被禦史知道了,一道奏疏遞進宮裏,參您一本,不大不小也是樁罪過,平日夫君多提神些,也能省了這點麻煩……”
羅雲生得意的笑道:“怕個甚,如今連老魏頭,都穿咱們的貴賓版大褲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