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賈赦

四爺並不是會上門找事的人,鬧這一出具有很大的偶然性。

首先,他親自來榮國府會老友。

其次,被賈政捅**份。

然後,史太君攀權附勢上趕著帶兒孫過來拍馬屁。

老太太還沒來得及展現自己偉大的母愛,興致被擾的四爺就發作了,榮國府的傳聞在過去這一個多月裏,他從蘇培盛那裏聽說了不少,看到史太君就想起她是個偏心眼,總是忽略大房,還讓二房住正院,視祖宗的規矩於無物,視襲爵的長子於無物。

賈赦頗能忍,四爺卻看不下去了。

這種生了兒子不好好養反而差別對待的女人,簡直不配做母親。

他會這麽打賈家的臉都是因為史太君。

胤禛麵無表情的看了賈政幾眼,二老爺眼看就要倒黴,賈赦卻在這緊要關頭展示起兄弟愛來,為了拯救即將遭到致命一擊的蠢弟弟,他開口了:“四爺特地走這趟是為二弟?”

“……”話題跳轉得太快,胤禛沒跟上,賈赦又說,“看來要說的都是朝廷機密,在這樣的場合恐不合適,您跟二弟過去,慢慢說,十阿哥可是來找奴才的?”

四爺看了賈赦一眼,這廝擺明是故意。

就算推算南下那會兒推算出他皇子身份,賈赦也從未以奴才自稱,大多是說“本神算”或者“在下”。胤禛稍微動了動腦子就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月盈則虧,凡事過猶不及。賈恩候是在提醒他,別把人逼急了,就算是再卑微的小民,一旦豁出去,你也別想從他手裏討到好。

這是混江湖的經驗,賈赦從前就是和下九流打交道的,對這些比常人敏感。

胤禛並非不撞南牆不回頭,他懶得再看工部員外郎賈政,坦然地說:“爺管的是戶部,同賈大人不熟,此番是來找恩侯聊聊人生。”

-_-!

-_-!

-_-!!!!!!!!!!

這話是向康熙爺學的吧。

那位最近總是找阿哥們談心……被點過名的老十覺得膝蓋中了一箭,真忒麽疼。

還有那稱呼是咋回事?

的確,身為皇子不好稱呼他人為“XX兄”,直呼對方的表字是不是親近過頭了?

榮國府上下看賈赦的眼神都不對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大老爺竟悶聲認識了這麽多貴人。四阿哥和十阿哥先後登門就算了,還這樣親切的同他說話。

是在做夢吧?一定是的。

都是人,差別咋就那麽大呢。

史太君已經在心裏撥起算盤來。

王夫人笑得僵硬。

賈政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就連十阿哥……也沒想到賈大老爺和四哥還有淵源。早先就說了,讓九哥一起來,賈恩候鐵定是高人,他就是不信,現在好了,被太子的人搶了先。

胤俄撓了撓頭,以九哥的性子,回頭還得罵他。

早知道就不過來了。

這個稱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除了蘇培盛。

之前蛋疼那麽多次,這回他倒不覺得怎樣。

對入得了眼的人直呼表字大約是四爺的習慣,他在金陵偶遇一個書生,文采斐然,對時政很有見解。四爺對他的稱呼也一變再變,從閣下,到鄔先生,到王露。

說起來那人出身比賈恩候差遠了。

他是紹興人,家中清貧,準備參加科舉入仕途。

姓鄔,名思道,字王露。

那姓鄔的才應該是四爺欣賞的類型,賈恩候就是個胡說八道的神騙,打聽到四爺要南下金陵,就設了個局,妄言生平就算了,還敢說如今得勢的太子爺笑不到最後。

要是讓太子本尊聽到,夠他喝一壺。

就他這樣,還要四爺學劉備三顧茅廬。

想到這,蘇培盛看賈赦的目光又古怪了,他致力於揭穿這騙子的真麵目,苦於沒有機會。本來,被忽悠的隻有四爺,機會多多的,這才過去兩個月,他又唬住了十阿哥胤俄,給四爺搞出競爭對手……做生意的也沒他這麽精。

賈赦壓根沒把蘇培盛不善的眼神放在心上。

自古太監多變態。

比正常爺們少了個功能,內心會扭曲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如此,鴛鴦你扶母親回去歇著,我同兩位阿哥說完正事便去看望。至於二弟,哥哥對不住,就不陪你了。”賈赦拱了拱手,就回過神,朝書房那邊比了比,“兩位爺請吧,有話到裏頭去說。”

胤禛在前,胤俄緊隨其後,然後就是賈赦和他的便宜兒子賈璉。

四個爺們朝書房去,王熙鳳立刻讓平兒去把珍藏的極品茶葉取來,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那茶葉就是給貴人喝的。將平兒打發去做事,王熙鳳笑著對史太君以及她兩位姑媽說:“老祖宗您回去歇著吧,我看四阿哥對咱府上恐怕有誤會,還是讓公公向他解釋,一堆人守在這兒不像話。”

史太君歎口氣:“也不知是誰在阿哥麵前嚼了舌根,他對政兒的誤會竟這麽大。”

說到這個話題王夫人就是一肚子氣,連和善人的偽裝都要拆下,她將手裏的帕子擰了又擰,半晌才憋出一句:“除了老大,還有誰能在貴人跟前說上話?領頭的那個是四阿哥胤禛,他是永和宮德妃的大兒子,我那可憐的女兒便是在永和宮討生活的。”

王夫人這麽說,史太君就想起來了,好像還真是這樣,“不若讓赦兒在四爺跟前美言幾句?”

……嗬嗬。

不幫倒忙就是好的。

大房被打壓這麽多年,如今翻了身,能給他們好日子過?

心裏這樣想,麵上卻不敢表露出來,王夫人還想說兩句,就遭賈政訓了:“大哥自然會為咱府上著想,你這婦人議論這些做什麽?還不回去把東西收拾好,把院子交換過來。”

“……”提到這個,王夫人臉色更難看,“都住習慣了,真要換?”

這回不用賈政說,史太君就罵了她。

“你這蠢婦還計較這些做什麽?不就是個院子!”

“四阿哥沒準還會登門,你以為陽奉陰違會有好下場?”

“若是因為你讓老二丟了官帽,我……”

分明是老大造的孽,挨罵的竟然是她,王夫人心裏憋著口氣,卻隻能隱忍不發,不等史太君說出更難堪的話,她恭敬的答複說:“我知道了,這就去安排。”

史太君被鴛鴦扶去休息,王夫人和薛姨媽一道走的,寶釵與寶玉同行,多虧了她,關鍵時刻攔了賈寶玉好幾回,否則還要出事。至於黛玉,她給王熙鳳打了個招呼就回房去歇著了,不願摻和榮國府的家事。

作為純粹的旁觀者,今兒個這出,林黛玉看得清楚明白。

大舅老爺的確像父親說的那樣,是個有成算的。

能吃虧,卻有底線。

外祖母說院子是他主動讓出來的,想要這樣脫罪,他沒有反駁,隻是添油加醋了幾句讓大家一道承擔責任罷了。這是四兩撥千斤之計,能夠雲淡風輕的將所有問題都處理好,不嗔,不怒,不怨,是需要本事的。

所有人都在回想今日發生的事,大房喜,二房憂。

身處於漩渦中心的賈赦卻沒把這當回事,同開別館撈錢這種人生大業相比,四爺鬧得這出簡直不痛不癢。三人各據一方,坐下喝茶,賈璉則站在父親身後,聽他們說話。

胤禛和賈赦都耐得住,最先開口的是性急的胤俄,他饒有興味的看著胤禛,道:“四哥同賈大老爺還有淵源?怎麽沒聽說過。”

“十弟會到榮國府來,我也沒想到。”

“四哥是怎麽認識他的?”

“做兄長的應當謙讓,十弟先請。”

嘚!簡直是鋸嘴葫蘆,問什麽都不說。

胤俄懶得和老四磨蹭下去,他扭頭看著賈赦,嘿嘿笑道:“上回爺說了要登門拜訪,這就來了。”

“十阿哥大駕,陋室蓬蓽生輝。”

“你文縐縐幹啥?”

“在下是斯文人,說的是斯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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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俄已經出離憤怒了。

這兩人是約好的吧,說話都是一個調調,聽著別扭得很。

他忍了又忍才沒拍桌子放狠話,氣哼哼的對老四說:“我前陣子偶遇賈大老爺,被他看相的本事折服,今兒個是來求大師指明路的……不過,凡是有先有後,四哥先一步,理應在前。”

又沒啥見不得人的,說就說。

“南下途中同恩候閑聊,覺得他頗有見解,特來吃茶論理。”

“月末是我生辰,順便遞個帖子。”

胤禛從袖子裏摸出一張正紅色的帖子,讓蘇培盛呈給賈赦,這一連串動作和諧又自然。賈赦接過之後連受寵若驚的表情也沒有,他點點頭,“四爺親邀,在下自當備薄禮前去道賀,”說著,他看了看站在身後的賈璉,“可允我帶犬子?”

“恩候有驚世之才,令郎自不會差,對大能者,爺十分歡迎。”

……QAQ。

這幾句話險些把賈璉逼哭。

別鬧了,什麽大能者,當心把牛皮吹破了。

能去四阿哥府吃席是無上的光榮,不過,萬一他當場現形,暴露了自己沒文化,丟臉還是次要的,會不會讓父親失望?

老四和老十親自登門都是為了聽他說命理。

考慮到即將開張的別院,賈赦心一橫,拒絕了他們:“近日來,我忙著造別院風水,精力實在不夠用,恐怕不能給二位爺滿意的答案。不若等別院開了,那邊環境清幽,是個吃茶聊人生的好地方。”

那凶宅連著坑了三家人,搞到現在雞不下蛋鳥不拉屎,當然“清幽”了!

讓兩位阿哥過去,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賈璉預估過父親可能選擇的宣傳手段。

是讓已經被洗腦的黃老爺臨走之前幫他吹噓?

還是請那些窮得叮當響還想撐門麵的讀書人打頭陣。隻要能贏過對手,茶水和點心都免費,就算輸了,也就是十文錢那麽大的事,有便宜不占是傻蛋,白吃白喝誰不樂意?

他想了很多法子,唯獨沒料到父親會拿兩位阿哥開刀。想來也是,若他們都不畏凶宅之名,進去吃茶。別說那些想要拍馬屁卻不得其法的,就算是一般人也會跟風湊趣。

四爺立刻就聽懂了賈赦的意思,也不拆穿,而是問他別院建在哪裏。

聽到賈赦報出來的那串地名之後,胤禛和胤俄還沒什麽反應,蘇培盛臉色變了幾變,臥槽啊,貪圖便宜買下凶宅改建別院又擔心沒客人來,就吊兩位阿哥的胃口讓他們帶著人上門。

算盤打得真好。

這絕對不能忍,憋了半天的蘇公公終於開口了:“爺,這是京城那個誰住進去誰就傾家**產的倒黴宅子,您可千萬不能去啊。”

說的什麽呢?

壞人生意遭天譴啊。

賈赦瞥了蘇培盛一眼:“這位公公你不懂就別亂說,有句話叫同人不同命,那宅子雖然沒動,裏頭的風水我都改了,絕對是聚人氣招財進寶,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