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一鳴剛進來,隻好掃視了一圈,衝大家不住地點頭。於豔麗忙介紹說:“爸爸,這就是王一鳴。”接著又對王一鳴說,“這是我爸爸,這是媽媽。他們都想見見你。”
王一鳴忙叫了一聲:“叔叔好,阿姨好。”
於開山伸出手來,象征性地握了一下王一鳴的手,指了指沙發,說:“坐吧,小王。隨便聊聊。”
於豔梅媽媽,又忙著倒茶,拿水果,說你們先聊著,我去看看秋玲準備好飯沒有,等一會兒我們就開飯。王一鳴在於開山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對麵是孫廣明、於豔麗兩口子,小龍這個時候,在和小姨於豔梅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王一鳴還沒有開口,就先輕輕地喝了一下茶水,穩定了一下情緒,然後抬起頭,順便觀察了一下這個房間。
這是一樓的客廳,麵積約有二十多個平方的樣子,靠牆的一麵,擺放著那個年代非常時髦的家具,上麵放著彩色電視機和組合音響,從那精巧的造型來看,不用問,這些都是國外進口的品牌,隻有在省城裏的免稅商店裏,才可以買得到這些東西。對於一般的家庭,從來沒有機會出國的人,靠自己的工資收入,想要擁有這些東西,在那個年代,是不現實的。於開山屬於高級幹部了,每年自然都有出國的機會,家裏有這些東西不算什麽。
屁股底下,坐的是高級的真皮沙發,這樣的東西,王一鳴隻是在省委辦公廳的會議室裏坐過,在普通老百姓家裏,也是難以見到的。正中的山牆上,掛著的是一幅尺幅頗大的山水畫。這裏的一切,都隨時隨地地彰顯著這個家庭的主人不同一般的身份。
王一鳴還在出神,就聽於開山輕聲地問他:“小王,到辦公廳多長時間了,還適應吧?”
王一鳴看著於開山的眼睛,說:“快四個月了,基本上適應了。”
“聽說你是學中文的,那文筆一定很好了。”
“還可以吧,我喜歡寫點東西,原來在報紙還發表過,《清江日報》上登載過我的文章,在副刊上,是散文。”
“噢,那相當不錯了,年輕人,有文學功底,好,好,尤其是幹文字工作的,沒有文學功底,就沒有文采,寫出來的文章,就會言之無物。言之無文,行之不遠嘛!我年輕時也從事過秘書工作,後來又做過市政府的秘書長,我看過許多秘書寫的文章,但真正有印象的卻不多。大多是應景之作,玩的都是八股文、文字遊戲,所以好秘書難找啊!能做事,又會寫文章,尤其大手筆,更是難得啊!你看毛主席寫的文章,文采多好,氣魄多大,讀著多順口,帶勁。你一定要好好看看,多學習,爭取做個好秘書。”
王一鳴說:“我一定牢記您的話,多學習,多思考,提高自己文字水平,還請於叔叔您今後多多指點。”
“你們辦公廳的權副秘書長,我們是老同事了,他在我們省,算是大秀才了,省委許多大文章,都出自他的手筆。但依我看,他的功夫,還是欠點火候。最關鍵的,是缺乏**,缺乏靈氣,那樣的文章,寫得再長,也不會有太多的價值,隻能是材料的簡單堆砌,你一定要學習他,超越他。隻有那樣,你才能出人頭地。”
王一鳴說:“我記住了,叔叔。我一定好好學習他的優點,爭取超過他。”兩個人越說越投機,越說越有話題。等於豔梅媽媽把飯張羅好後,大家坐到餐廳裏,開始吃飯,還意猶未盡。
亮相第一次王一鳴的獲得了於家父母的首肯,於家也開始正式承認他是於家未來的女婿。王一鳴和於豔梅,就大大方方、公開地出雙入對,成了別人眼裏一對親密的情侶。
於開山對這個三女婿,從長相到口才都非常滿意。王一鳴一米七五的個子,身材不胖不瘦,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身材筆直,就是和城裏孩子相比,這自然條件一點也不差。況且小夥子聰明伶俐,悟性很高,工作又好,現在雖然還沒有和自己的女兒結婚,但兩個人的關係,做父親的也看得出。自己的閨女,是真心喜歡這個小夥子,於是他心裏就有了栽培栽培王一鳴的意思。和省委秘書長、辦公廳主任喬遠方吃飯的時候,在一次酒酣耳熱之際,他就交代喬遠方,適當的時候,關照關照自己的大女兒於豔麗和自己未來的女婿王一鳴。喬遠方也是清江省老資格的省級幹部,和於開山都屬於趙書記欣賞的人,一個當著省委大院的大總管,一個管著全省的錢袋子,都是趙老書記最為倚重的人之一,官場上私下裏傳播的小道消息,都說他們二人是趙老書記的左膀右臂,他們自己也知道,兩個人是一個戰壕的戰友,理所當然地應該相互關照。
對於於豔麗喬秘書長自然認識,但對於王一鳴這個剛剛上班的小夥子,喬秘書長還對不上號。辦公廳裏上百號人,像王一鳴這樣剛上班的,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秘書長這樣的大領導。但既然於開山打了招呼,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到了年底,辦公廳新提拔了一批處級幹部,王一鳴看到,下發的任職文件裏,有於豔麗的,她被提拔為人事處的副處長了。
到了過春節的時候,機關放假,王一鳴提前買了火車票,要求於豔梅和自己一起回老家幾天,看看父母,讓家裏人認識認識。於豔梅反正沒事情,學校放了一個月的假,征求了父母的意見後,就和王一鳴一起,坐上火車,回了趟河川縣穀口鎮王一鳴的老家王家村。
在火車上坐了六個多小時,人擠得要命,人挨著人,連上廁所的可能都沒有,空氣又髒,把沒有受過這樣罪的大小姐於豔梅,弄得是一臉疲憊。
王一鳴可憐她受不了,就不住地抱怨說:“這個破鐵路,幾十年了,還是這個水平,把人擠得都成了沙丁魚,好在我們年輕,還受得了。要是老年人,簡直是沒辦法活了。”
於豔梅雖然疲憊,但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曆,也非常新鮮,她倒勸王一鳴說:“這沒有什麽,不經曆一次,哪知道普通人是這樣生活的呢!我以前回老家,都是坐我爸爸的專車,從小到大,最差的也是輛北京吉普吧!坐這樣的火車,還是第一次,挺好的。我受得了。”
王一鳴心裏想,我的大小姐,你就是受不了,也得咬牙堅持啊,現在到了中途,又不能下去了。你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吧!
到了縣城,下了火車,最當緊的事情就是找廁所。在火車上,雖然做好了精神準備,在上火車前幾個小時,王一鳴就提醒過於豔梅,不要喝水,吃東西,忍著,肚子裏最好是什麽東西也沒有,空著腹,比肚子裏都是東西要方便得多。要不然萬一不該來的來了,到時候要放鬆,卻上不了廁所,因為裏麵也可能都是人,你根本就擠不動。到時候就非常難看了。
於豔梅聽從了他的建議,就提前做好了準備,但一下火車,就不行了,說自己憋不住了,要當緊找廁所。
王一鳴連忙帶她去找廁所,哪知道這個時候人群蜂擁而至,許多人和他們的情況是一樣的,廁所門口也是擁擠得像是火車站的售票大廳似的,王一鳴看等下去根本是沒希望了,就動員於豔梅,拉下大小姐的麵子,硬擠過去,隻要到了廁所裏,找到或找不到蹲位,都要自己想辦法解決了,這個時候,顧不得臉麵了。
於豔梅點了點頭,讓王一鳴看著東西,自己就不顧一切地向裏麵擠去,很快就從王一鳴的視線裏消失了。過了一會兒,於豔梅就回來了,臉上帶著輕鬆的表情。
王一鳴看她這個樣子,估計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就問她:“裏麵怎麽樣?有地方嗎?”
於豔梅撇了撇嘴說:“哪裏會有!都是隨便找個地方,誰也顧不得臉麵了。唉,出門真難!這個罪受的,簡直超過了我的想象。今後沒什麽事情,我是不回來了,你要回來自己回,我是再不能受這個洋罪了。真難受,憋得肚子痛。”
王一鳴憐惜她,就說:“好,好,今後沒什麽事情,我也不回來了,等交通條件好了再考慮吧。”
於豔梅說:“那要等到猴年馬月了,最關鍵的是你要當官,當大官,好歹有一輛北京吉普,那就好了,我們回家,也風光風光!”
王一鳴苦笑了一下,說:“我一個小秘書,現在還沒有轉正,連個正式的級別還沒有,想要一輛吉普車,基本上是白日做夢了吧!”
於豔梅說:“快了,等你轉了正,有大姐在那照應著,怎麽著也給你解決個副科級,兩三年提一級,過個五六年,你也是處長了。到時候回到縣裏,讓他們派個車接接送送,他們還巴不得呢!”
王一鳴知道,要是哪一天自己真成了省委辦公廳的處長了,想回老家,提前向縣裏的父母官打個招呼,他們就是再忙,也會派輛專車,接自己回家的。當然,那樣做也有風險,就是萬一別人知道了,會說閑話,說自己擺臭架子,搞不正之風。要是被級別更大的領導知道了,說不定還會影響自己的前途。最安全的辦法,就是低調,夾著尾巴做人。在機關裏,哪一個方麵,你都要小心謹慎,馬虎不得。哪怕是小小的一個失誤,都有可能葬送你的前途。
路邊有一輛輛的人力三輪車,推三輪車的,都是城郊那些失去土地的農民,一年到頭,靠出賣自己的體力找口飯吃。王一鳴看到一個戴著火車頭棉帽子的大哥,年紀約莫有四十多歲,嘴裏哈著白白的霧氣,身上穿的是舊舊的棉襖、棉褲,有的地方都磨出了破洞,上麵打了一塊塊大大的補丁,看到王一鳴和於豔梅提幾個包,一看就是從外地趕回來過年的,連忙把自己的三輪車推上來,招呼著王一鳴坐他的車子。
王一鳴問:“到縣裏的青年浴池多少錢?”
那中年漢子說:“你們兩個人,四五個包,給三塊算了。”
王一鳴說:“這麽貴啊?平常裏不是一塊錢嗎?你怎麽這麽貴,不坐不坐了。”
“老板,照顧一下吧,今天都臘月二十九了,都漲價了,不信你問問去,都是這個價。”
“不坐了,不坐了,我們自己走著去。縣城就這麽大,也用不了多少時間。”說著王一鳴做出要走的樣子。
那中年男子沒辦法,隻好妥協,說:“好,好,你給兩塊錢吧,兩塊我把你們送到地方。”
王一鳴說:“最多給你一塊五,你要拉就拉,不拉我們另找人。”
那中年男人看王一鳴這麽會搞價錢,聽口音也是本地人,估計再磨蹭下去,也賺不到什麽便宜了,就隻好妥協,說:“好,好,走吧,走吧,算我照顧你們一次。”說著下了車,從王一鳴手中奪過行李包,放到了自己的三輪車上。
於豔梅靜靜地站在一旁,聽著王一鳴和推三輪車的男人搞價錢,這一切對於她都是新奇的,她實在不知道,別人的生活狀態是這個樣子的,搞價錢也會有這麽多的技巧。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你要是不明白,到了這裏,你就會寸步難行,或者成了別人眼裏的傻瓜,白白挨宰。她也佩服起自己的男人,在這樣的環境裏生存,遊刃有餘,和各個方麵的人打交道,都沒見他發怵過。這也是一種能力,一種適應環境的能力。
到了青年浴池,在總台存好行李,王一鳴買了兩張票,遞給於豔梅一張,說:“好好洗洗澡,回家就沒有機會了。家裏條件差,最近的浴室,也在鎮子上,離家有十幾裏,條件也比縣城裏差多了。我們好好洗個澡,然後找個飯館,吃點東西,再到汽車站坐車,等天黑前回到家裏,就算不錯了。”
兩個人洗了澡,又吃了飯,坐上汽車站的破公共汽車,晃晃悠悠地經過了兩個多小時,到了鎮子上,等下了車,就看到弟弟二虎,妹妹三妮、四鳳,一人推了一輛自行車,都站在汽車站,抻著脖子往車上看。
弟弟放假前,到大院裏看哥哥。王一鳴告訴他,臘月三十,單位才放假。像他這樣要回老家過年的,向領導打招呼,可以提前走一天,臘月二十九才可以出發。等到家裏的鎮子上,恐怕天都要快黑了。他安排二虎,回家告訴爹和娘,於豔梅也要和自己一起回去,讓爹娘提前準備準備,把家裏打掃幹淨。
二虎說:“哥,沒問題,我先回去十幾天,等你和嫂子回來了,我把一切都準備好了。臘月二十九,我下午就帶著三妮,到車站早早等著。不見你回來,我就不回家。一定啊一定!”
那個時候,農村還沒有電話,寫信到鄉裏,也不知道郵遞員幾天送一次,還是口頭約定方便。
到下午五點的時候,終於等來了從縣城方向開來的公共汽車,二虎和三妮、四鳳一看汽車進了站,就不住地透過車窗往上看,找自己的哥哥。
等王一鳴和於豔梅一前一後,提著行李,走下了車子,弟弟、妹妹忙迎上來,二虎接過王一鳴手中的大包,紅著臉看了於豔梅一眼,叫了聲:“嫂子。”
三妮和四鳳一左一右,接過於豔梅手中的東西,兩個人抱著於豔梅的胳膊,相擁著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嫂子,你長得真好看。爹娘見了你,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於豔梅雖然沒有和王一鳴正式結婚,但兩人已經有非常親密的關係了,聽著男人的弟弟妹妹叫自己嫂子,並不覺得有什麽難為情,相反,還覺得挺有意思。
王一鳴邊走邊說:“你們等久了吧!”說著用手輕輕捏了捏自己妹妹四鳳的臉,說,“你的臉怎麽又凍了?不注意保護好,皴了,不好看了。”
四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學校早上跑步,風刮臉,凍住了唄!”
於豔梅用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圍巾,說:“等回了家,戴上嫂子給你新買的圍巾,羊毛的,就暖和了。”
在回來之前,提前十幾天,於豔梅就開始準備東西了。她知道王一鳴工資不高,還沒有多少錢,家裏人又多,還需要他時不時地接濟一些。自己家裏條件好,雖然於豔梅還沒有工資收入,但女孩子飯量小,她又經常在家裏吃飯,學校發每月二十多塊的補貼錢,她都用不完。父母平時又給零花錢,逢年過節,她還有紅包。這樣,她的手裏就有不少的私房錢。這一次回家,她就全部拿出來了,去了一趟又一趟的百貨商店,給每個人都選了禮物。什麽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買了幾大包東西。
三輛自行車,隻有一輛是王一鳴他們家的,其餘的都是從村子裏借來的。王一鳴和於豔梅騎一輛,三妮和四鳳騎一輛。有些小的東西,四鳳手裏提著。那兩個大包,都讓二虎用繩子綁在了自行車後座的兩邊,二虎自己馱著。
順著鄉間的土路,三輛車子又經過半個多小時,才回到了家裏。等到了村口的小橋上,爹娘已經站在那裏等了好久了。旁邊還有許多人,都知道王一鳴要帶著女朋友回來,都想見識見識新媳婦長得什麽樣子,左鄰右舍,看到遠處的自行車,都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熱鬧。
王一鳴刹住車閘,讓於豔梅跳下車。於豔梅坐了半個小時的自行車,鄉間的土路,高低不平,顛簸得屁股生疼,腿早就麻了,跳下車來,一下子適應不了,走不了路,一瘸一拐的。
王一鳴的娘連忙走上來,一把攙扶著自己的兒媳婦,說:“我的娃,這一路可讓你受了不少的罪吧!你是城裏人,金貴著呢!沒受過咱們莊稼人的苦,快活動活動,腿一定酸麻了,等到家了躺躺,休息休息就好了。”
王一鳴忙對於豔梅說:“這是咱娘,這是咱爹。”
於豔梅忙爽快地叫了一聲:“娘,爹。”
王一鳴的爹王春福,嘴裏叼著個長長的煙袋,臉上的老皮,笑成了一臉核桃,揣著手,腰裏麵拴了一條粗大的帶子,把上身的大棉襖,緊緊地捆著。下麵是一條大棉褲,因為常常蹲坐在地下,有的地方卷曲成了螞蟥的形狀。腳上是一雙大棉鞋,上麵沾滿了草屑,是一個典型的鄉下農民打扮。
聽說兒子要回來過年了,又帶著沒過門的兒媳婦,老漢心裏,那是高興得沒法說。走到哪裏,隻要有人問他,他都是笑嗬嗬的,把兒子、兒媳婦要回來的消息告訴別人。自從二兒子二虎從省城裏放假回家,把王一鳴要回來過年的確切消息帶給他,他老早就開始準備了起來。
這幾年,農村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農村人幹活,再不是大鍋飯了,大家都肯下功夫了。他們家裏,分得了十幾畝的田地,種的小麥,一季可以打上五六千斤,除去上交的公糧,還有三千多斤。秋季還有玉米、芝麻、黃豆、紅薯的收成,風調雨順的時候,家裏什麽糧食都有,可以天天吃白麵。家裏又養了豬、牛、羊,到了年關,殺了一頭豬,除了賣給別人的,光是留下的豬雜、豬頭肉,就有幾十斤。當然,為了迎接孩子回來,還留下一條豬後腿,少說也有四五十斤重,今年這個年,是老漢長這麽大,最感到高興的。
王一鳴看到父親,忙跳下自行車,從兜裏掏出了早準備好的“大前門”香煙(這是那個時候比較時髦的牌子),掏出一支,遞給父親,說:“爹,換這個,這個好抽。”說完遞給爹爹一支,然後依次向旁邊的男人們分發下去,見到一個,根據他們的輩分,稱呼他們“大哥、叔叔、大伯、爺爺”。見了女的,也不忘稱呼她們“大嫂、嬸子、大娘、奶奶”。這是禮儀,在外麵工作的人,一旦回到村子裏,要更加懂得人情世故。見了年長的,要懂得主動打招呼,要不然他們會在背後罵你,說你剛出了三天門,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不能說普通話,要說家鄉話。鄰村的一個當兵的,剛出去一年,回到村子裏和鄉親們說話,講的是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就被鄉親們笑話了好幾年。
折騰了一整天,終於回到了家裏。半年沒在家,王一鳴看到家裏的變化還是挺大的。新蓋了兩間偏房,牆壁還是用白灰粉刷的,白白的,牆壁上貼著幾張年畫,還掛著一些明星的掛曆。地上還鋪了紅磚,地麵上一幹二淨,裏麵放著一張寬大的木床,上麵是新做的被褥,新買的床單,一看就知道,這些都是為王一鳴和於豔梅準備的。
堂屋雖然還是那四間瓦房,屋子裏的牆壁上,到處貼滿了報紙,一看就是新糊上的,房頂上顯然也已經清掃過了,那些平常裏懸掛著的髒東西,也不再晃晃悠悠的,做出搖搖欲墜的樣子了。桌子也擦得幹幹淨淨,顯然這些都是弟弟妹妹們的傑作,為了迎接哥嫂的到來,他們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到了家裏,還沒顧得上吃飯,於豔梅就打開了旅行包,一件一件,分發她為大家準備的禮物。兩個妹妹,一人得到了一條羊毛圍巾,長長的,大紅的顏色,蓬蓬鬆鬆,厚重得很,一看就是上等的好東西,在縣城裏都買不到的,隻有城裏人,才能有這樣稀罕的東西。把三妮和四鳳兩個姑娘,興奮得不得了。
爹得到了一件軍用毛衣,娘得到了一件對襟的羊毛衫,給弟弟二虎,於豔梅買了一雙翻毛的牛皮棉鞋。這些都是那個時候農村人非常金貴的東西,一般的老百姓,是買不起,也舍不得穿這樣的東西的。此外還有大包小包的食品、省城裏的糖果什麽的,把一家人團團圓圓的氣氛立即烘托了出來。
王一鳴看著於豔梅,一件一件地往外掏東西,一個一個,都兼顧到了,老的小的,大家都滿意,不禁佩服起自己女人的聰明和細心。
晚上父親燒火,母親做飯,一家人吃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說著話,笑嗬嗬的,真是感到其樂融融。
晚上休息時,母親征求王一鳴的意見,是讓於豔梅自己睡還是兒子、媳婦睡在一起。老太太不知道,城裏人開放,沒結婚照樣男男女女,可以住在一起的。
王一鳴說,你不用管了,在城市裏,我們早就住在一起了,等她一畢業,我們就打結婚證,這沒什麽。
老太太看兒子這樣說,也就不再說什麽。
在家裏待了一個多星期,大年初七,王一鳴早早就起來了,吃過母親做的飯,收拾了行李,還是二虎和三妮、四鳳送他們去車站。在家裏時,母親特意把王一鳴拉到一邊,悄悄地說:“對這閨女,品性、氣質我沒話說,但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她太瘦,你看她那腰,那麽細,一把都可以掐過來。兒子,她這個樣子,今後生孩子,能行嗎?咱們莊稼人,我還是喜歡胖一點的,大塊頭,看著也氣派。你看你堂嫂,個子又高,塊頭又大,站著比男人都顯塊頭。”
王一鳴笑了笑說:“娘,城裏人和鄉下人的審美觀點不一樣,就我大嫂那塊頭,到了城市裏,想找對象都難!誰敢要啊,一百八十多斤,站在那裏,像一堵牆。在農村幹莊稼活是有勁,但城市裏,又不需要幹莊稼活。要那麽大的塊頭幹什麽!豔梅腰是瘦,但身上的肉結實,屁股並不小,生孩子肯定沒問題。她們家裏的人,就那樣,她姐原來也是這樣,但現在,生了孩子也胖起來了,體重有一百二十多斤了,在城市裏,已經相當胖了,所以你不用擔心的。”
母親聽了王一鳴的話,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這次回家,算是於豔梅在王家的正式露麵,再次確定了雙方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