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水火無情
劉範抬起頭,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一百步外的棧閣前亮起了一排火把,數十個身影矗立在黑暗之中,像是守護棧道的山神。
棧閣裏通常都會有士卒守護,以免有山賊或者山民覬覦閣中所藏的糧食、甲杖,但是很少會有這麽多人,而且大半夜的不睡覺,手持火把在閣前列隊,自然不會是閑得無聊,半夜進行演習。
劉範知道,這些人十有八|九是針對自己來的。前麵既然有了堵截的,後麵也不會沒有人。劉範這時候才想起來,那間棧閣的驛卒笑得有些詭異。
劉範進退無路,棧道的左邊是滔滔不絕的褒水,右邊是岸然壁立的懸崖。跳進褒水,他會被淹死,爬懸崖,他也沒那本事。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硬著頭皮向前走,希望尋些士卒要等的人不是他。
一百餘步,劉範走了很久。
當他拖著沉重的腿,終於走到棧閣前的時候,一個年輕的校尉站在他麵前,一手舉著火把往劉範臉上一照,一手撫著戰刀,微微一笑:“左中郎將劉範?”
劉範萬念俱灰,所以的僥幸不翼而飛。
“在下正是劉範。”
“賈侍中等候多時,請左中郎將隨我來。”校尉轉過身,向棧閣走去。
劉範聽到賈侍中三個字,莫名的一驚,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險些跳起來。在長安這麽久。也和王允父子接觸得不少,聽王允提及的名字最多的就是賈詡。賈詡是天子近臣,洛陽兵變的時候。他多次領別部獨立作戰。天子北伐,荀攸隨行,賈詡卻一直沒有動靜。王允最擔心的就是賈詡來了長安,一旦賈詡到了長安,王允的計謀就很可能被他看破。
但是,經過幾個月的明察暗訪,王允始終沒有在長安發現賈詡的蹤跡。基本確定賈詡不在長安。可是現在賈詡突然出現在這裏,當然不是一時心血來源。夜遊棧道,隻可能是專門在這裏等他,等益州來的三千人馬。
賈詡不僅在長安,而且對他們的行動了如指掌。他們還有成功的希望嗎?
王允一直在騙我,他根本不知道賈詡在哪裏。
劉範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走進了棧閣。
賈詡穿著臃腫的冬衣,正靠在燈旁讀書。聽到劉範的腳步聲,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著劉範,輕笑了一聲:“我想,你一定會告訴我。你不顧天黑危險,夜行趕路,是為了去成都勸阻你的父親。讓他不要助紂為虐,應該忠於朝廷,忠於陛下。”
劉範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他想說的話還沒出口,就被賈詡說了,他還說什麽。
“你肯定還會告訴我。你並不知道有三千益州軍正在趕往長安的路上,離此不足十裏。”
“侍中說什麽。我聽不明白。”劉範啞聲道。雖然知道瞞不過賈詡,可是他還是不想束手就縛。
“沒關係,很快你就會明白。”賈詡站了起來,將書卷塞進袖子裏,披上一件半舊的大氅:“走吧,我請你看一場好戲。也許,你會和戲中的某些人有關。”
……
天色微明,劉範站在棧道之上,看著對麵的山崖和半山腰上的棧道,心沉到了穀底。
這是益州軍前往長安的必經之路,現在卻控製在賈詡的手裏。
賈詡在棧道口安排了三十名士卒,這些士卒手裏拿的全是弩,還有幾架守城弩已經安裝到位,寒森森的箭頭直指對麵的棧道。守城弩的旁邊,點著兩堆篝火,篝火的旁邊擺著一堆箭,箭杆上纏了厚厚的布條,浸過油的布條。
最多半個時辰之後,三千益州軍的前鋒就會出現在條棧道上。他就是來迎接他們。可惜,現在迎接他們的卻是賈詡和這些強弩、火箭。即使劉範對軍事比較外行,他也知道賈詡會做什麽,行走在棧道的三千益州軍和昨天晚上的他一樣,前後失據,死路一條。
賈詡坐在崖邊的一個竹榻上,兩條腿垂在空中,正在看書。褒水在他的腳下嘩嘩流淌。劉範看了一眼褒水,忽然心頭一喜。棧道的下方兩丈左右就是褒水,秋冬水淺,褒水的水麵比往日低了一丈左右,流速也小得多,犬牙交錯的石頭露出了水麵。如果從棧道上跳下去,雖然可能摔傷,雖然水有點涼,卻有可能逃出賈詡布好的陷阱。以益州軍對山地戰的熟悉,這樣的地形可能對他們造成一些麻煩,卻不可能完全困住他們。
他看了一眼賈詡,嘴角微微一挑。天子信任的賈詡,不過如此。王允那麽擔心他,實在有些過了。
……
朝陽升了起來,遠處的棧道上,遠遠的走來了一隊人馬。他們沿著棧道逶迤而行,走得並不匆忙,甚至有些悠閑。很顯然,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走進一個陷陣。
劉範很想喊一聲,給他們提個醒。可是看看距離,再看看身邊那幾個一臉殺氣的士卒,還是打消了這個主意。他隻要露出一點報警的意思,這些人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砍死他。
在劉範焦急的注視下,益州軍越來越近,終於出現麵劉範的麵前。當他們看到棧道上嚴陣以待的士卒時,立刻慌亂起來,報警的鼓聲大起,在山穀間來回震**,透著說不出的恐懼。
鼓聲一起,守城弩旁的士卒立刻點燃了巨箭上的引火物,強壯的士卒舉起大錘,猛的敲在弩機上,守城弩猛的一顫,燃燒的巨箭呼嘯而出,直奔益州軍身後的棧道。
益州軍看到了飛馳的火箭,也明白了敵人的意圖,不禁發出驚呼,有的人拔腿向後奔去。可是在狹窄的棧道上,根本沒有讓他們奔跑的空間,而且他們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飛馳的巨箭。
“呯”的一聲,巨箭飛過五百多步的距離,射在對麵的山崖上,就在棧道的下方數尺左右,深深的紮進石壁之中。巨上的火苗立刻舔著了棧道上鋪著的木板,火勢更烈,眨眼間就燒著了數十塊木板,以讓人不敢相信的速度蔓延。
看到此情此景,劉範的頭皮一陣發麻。他知道,賈詡肯定事先做過手腳,比如在木板上倒油,或者塗漆。為了防止棧道因為濕氣過大而腐朽或者被蟲咬,在上麵浸油或者塗漆是非常常見的事,即使有人發現了上麵有新鮮的油漆,也不會有人起疑心。
可是,此時此刻,這些油和漆卻是致命的,一被火苗舔著,木板就燃燒起來,烈火熊能,讓人不敢靠近。雖然有軍官大聲下令士卒上前救火,卻沒有幾個人敢衝上去。就在他們的注視下,一塊木板被燒斷,又一塊木板被燒掉,棧道很快就出現了一個數步寬的大缺口。
片刻之間,守城弩連續不斷的射擊,射出數十隻火箭,將棧道燒成十幾段。益州軍將士擠在在那些殘存的棧道上,看著越來越近的火,有的人上前撲打,有的卻大叫著,跳下了棧道,撲進褒水之中。
劉範暗自笑了一聲,看了賈詡一眼。
就在這時,棧道北麵突然響起激烈的戰鼓聲,沿著狹窄的山穀奔騰而來,像一道看不見的洪流,瞬間就淹沒了益州軍驚慌的叫喊。
劉範詫異的轉過頭,看向身後的棧道。昨天晚上,他就是跟著賈詡從那裏過來的,那裏隻有一百多士卒,除此之外,他沒有看到任何大軍的影子。難道賈詡就要靠這一百多名士卒追殺益州軍?
而且,他們用什麽辦法?
通過棧道?棧道上已經擠滿了人,根本無法迅速前進。
利用戰船?水量不足,明石暗礁遍布,戰船根本無法順利通行,走不了多遠,就可能被撞得粉碎。
劉範沒有想太久,因為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鼓聲之中突然多了一個轟轟的聲音,緊接著,劉範看到一道高達一丈以上的浪頭洶湧而至,狂暴的衝刷著兩崖的山崖,像一頭發怒的巨獸,不顧一切的向前狂奔,撞得兩側的山崖瑟瑟發抖。片刻間就從劉範的眼前掠過,衝向那些剛剛跳下棧道,準備涉水逃生的益州軍。
劉範驚駭莫名,他不知道這些水是從何而來。這幾天沒有下過雨,根本不會有山洪出現,這場洪水來得太過詭異。他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轉向了賈詡。
賈詡悠然自得的坐在懸崖邊,泛著白沫的浪花從他腳下湧過,衝撞山崖上,激起的浪花打濕了他的大氅,在大氅上流下了一滴滴的陰影,就像是慢慢洇開的血淚。
跳下棧道的益州軍發出絕望的哭喊,拚命的向棧道奔去。可惜,棧道在他們上方兩丈以上,急切之間,他們根本來不及爬回棧道上去。
片刻之間,數十名益州軍士卒被突如其來的洪水卷走,在水中沉浮,像一塊朽木,被洪水裹脅著,撞向兩側的山崖。
棧道上的益州軍失魂落魄,麵色如土。
賈詡放下了書卷,看著對麵正在燃燒的棧道,看看無情的衝擊著益州軍將士的洪水,歎了一聲:“水火無情,善用水火者無敵,可不慎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