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見機行事

彭城。

陳群沮喪的放下了手中的卜籌,滿臉慚愧的看著父親陳紀。

陳紀端著酒杯,淺淺的呷了一口酒,品味了半天,才不緊不慢的說道:“算不出來?”

“我隻能算出彭城有一劫,卻算不出具體是什麽劫。”陳群眼角‘抽’搐,神情黯然:“我愧對陳家。”

“修行這種事要看天賦。沒有天賦,再努力也沒有用。”陳紀淡淡的說道:“你的天賦不足,在修行上不會有太大的成就,可是不代表你就愧對陳家。努力了,就沒有什麽好慚愧的,隻有那些沒有付出努力的人才會有遺憾,才會愧對家‘門’。”

陳群愣了片刻,躬身施禮:“多謝父親。”

“你在兵法、權謀上沒天賦,就不要再看《風後書》了,當成一個消遣,以後遇到合適的人,再傳下去便是了。”陳紀放下酒杯,一絲失望之後從眼中一閃而過,隨即又恢複了平靜。陳群在《風後書》上用功半年,可謂是廢寢忘食,卻一直未能領悟其中的‘精’要,可見陳家的使命到此為止了。要說不失落,那不是事實。可是看到兒子如此沮喪,作為父親,他又不得強顏歡笑的安慰陳群。“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你對治國之道有心得,就在這方麵多下點功夫吧。畢竟……兵法、權謀並非治國之道的全部,甚至不是主流。”“喏。”陳群再拜。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陳紀又道:“既然彭城有一劫,我們還是離開這裏吧,免得被殃及。”

“那我們去哪兒?”

“去洛陽。”

“洛陽?”

“是的,洛陽。”陳紀抬起頭,深邃的目光看向遠方:“洛陽……有一位蟄伏的幼龍,如果能輔之以正道,化去他的惡‘性’,也算是為天下造福。”

陳群明白了,起身施禮:“那兒子去見見陶使君。”

……

聞說陳群到訪,陶謙又驚又喜。他看看在座的陳珪父子:“漢瑜,元龍,他大概是衝著你們父子來的吧?我陶謙可沒這麽大的麵子。”

陳珪連忙欠身道:“使君客氣了。使君忠於朝廷,守土有方,賢名傳播四海,豈是愚父子所能比擬的。”

陶謙哈哈大笑。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一向不怎麽和他親近的陳珪父子突然來訪,還沒說幾句話,到彭城幾個月也沒有主動拜見他,甚至他去拜見都不見得能如願的陳紀又派兒子來見,真是雙喜臨‘門’。陶謙衝著別駕麋竺點了點頭:“子仲,陳君父子在此,我不能失禮,勞煩你代我去請陳小君。”

麋竺起身領命,下堂去了了。時間不長,引著陳群走了上來。陳群已經聽麋竺說了,沒有先拜見陶謙,而是先向陳珪行了一禮:“沒想到漢瑜先生在此,未曾準備名刺,死罪死罪。”

陳珪微微一笑,欠身還禮:“小友相貌堂堂,氣質出眾,太丘先生若在,必然欣慰後繼有人。”

“先生過獎。賢父子在此,小子資質醜陋,焉敢放肆。”

見陳群和陳珪如此客氣,陶謙心裏有些不痛快,臉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卻不能發作。他出身寒‘門’,少年喪父,放‘**’無行,後來被同鄉甘公賞識,嫁之以‘女’,又供他讀書,他這才走上仕途。像他這樣又沒有家世,又沒拜過名師的人,陳紀、陳珪這樣的世家是看不起的。他們能上‘門’拜訪,已經是給他麵子了,這點冷落,他也隻有忍著的份。如果出言不遜,他們拂袖而去,他的名聲可就臭了。

等陳群、陳珪客套完了,陶謙這才強笑道:“今日諸位賢人一起到訪,我這刺史府也是蓬蓽生輝啊。不知二位賢人有何指教。”

陳群知道陳珪也剛來不久,連忙說道:“漢瑜先生請,小子正好洗耳恭聽。”

陳珪也不客氣。潁川陳氏雖然在士林中名氣很大,可下邳陳氏並不比他們差。現在又是在徐州,他可以算是地主,年齡又長於陳群,那當然不能讓一個後生看了笑話。

“使君,曹‘操’圍城數日,土堰已成,雖然還沒有蓄水,卻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戰禍一起,勢必生靈塗炭,使君拳拳愛民之心,必受損傷。珪不才,願使君從長計議,另想良策。”

陶謙眉頭一皺,臉‘色’沉了下來。

曹‘操’圍城數月,前來勸降的人一撥接著一撥,他已經不勝其煩。但陳珪這樣的人一直沒有出現,所以他還抗得住,現在陳珪也這麽說,是否表示徐州的世家大族已經統一了意見,不肯跟著他一起對抗袁紹、曹‘操’了?沒有了徐州世家的支持,僅憑他一個人,是擋不住曹‘操’的。

“不知漢瑜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議和。”

“是議和……還是議降?”

“當然是議和。”陳珪笑笑:“使君本是漢臣,一直未曾有叛離之意,向朝廷求援,哪有投降之意?”

陶謙愣住了,不解的看著陳珪。

陳珪神態從容,笑容滿麵:“據我所知,使君曾經在皇甫太傅麾下與羌人作戰。如今皇甫太傅坐鎮洛陽,使君坐鎮徐州,都是為國守土。徐州有難,難道皇甫太傅會坐視不理嗎?”

陶謙這才明白陳珪說什麽,但是他依然大‘惑’不解。陳珪不僅是儒‘門’中人,而且和袁家關係匪淺。陳珪的伯父陳球曾經參與政變,謀求鏟除閹豎,是有名的黨人。陳珪和袁紹、袁術的關係都不錯,特別是袁術,起事之後,三番五次的來請陳珪。

他怎麽會勸我重歸朝廷,不會是反話吧?

陶謙一時猶豫,撫著胡須,眼神閃爍。

陳珪不緊不慢的說道:“袁紹以為袁太傅報仇為名,以儒‘門’領袖自居,起兵山東,天下響應者甚眾,卻不代表所有人都支持他。使君守徐州而不附,我等雖然隻是一介匹夫,卻也不敢不問是非。袁紹謀兗州,殺劉岱,袁術謀揚州,攻陸康,哪裏還有儒‘門’領袖的風範?如今又謀徐州,我等如果坐視,劉岱、陸康先鑒在前,覆滅有日。當此緊急之時,還請使君當機立斷,向朝廷告急,請求援兵。”

聽了這話,陶謙鬆了一口氣。看來袁紹、袁術的所作所為並不是沒有反對意見。

“朝廷……能出兵嗎?”

“能。”陳珪斬釘截鐵的說道:“袁紹起兵,並沒有得到天下人的認可,就連他的冀州牧都是自說自話,從未得到朝廷的任命。他攻擊青徐,是叛‘亂’,使君守徐州,是為國盡忠,朝廷焉能坐視不理?”

陶謙不以為然的笑笑,心道朝廷現在不坐視又能如何,天子要有實力,早就出兵平定袁紹的叛‘亂’了,何必等到袁紹攻擊徐州。陳珪要麽是書生之見,要麽是另有所圖。

“退一步說,就算朝廷不能出兵援助,使君也並非全無益處。”陳珪接著說道:“使君守土有功,朝廷必然下令嘉獎,如今一來,徐州百萬之眾都知道使君是忠臣,袁紹是叛逆,眾誌成城,豈是區區曹‘操’可以攻克的?”…

陶謙怦然心動。他聽懂了陳珪的意思。向朝廷求援,能求到援兵當然更好,求不到援兵,能求個名份,那也不錯。在山東盡叛的情況下,他堅守徐州,朝廷能一點意思也沒有?有了朝廷的詔書,有了徐州人的全力支持,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割據徐州,坐觀成敗。當然了,陳珪這些人也可以名利雙收,既無背叛之名,又有加官進爵的好處。萬一徐州最後還是守不住,他們也可以抬高和袁紹談判的籌碼。

徐州是大州,如果徐州的世家都和陳珪一樣的心思,還是有觀望的實力的。

實際上,他根本沒有考慮的餘地。接受陳珪的建議,就可以和徐州人捆在一起。拒絕陳珪的建議,他就成了孤家寡人,立刻眾叛親離。

陶謙不動聲‘色’,轉身看向陳群:“小君,你移駕前來,又有何指教?”

聽完陳珪的建議,陳群已經明白了陳珪的用意。看看陶謙的臉‘色’,陳群也知道陶謙已經答應了,問他的意見不過是禮節而已。更何況站在他的立場來說,他也希望陶謙保持與朝廷的聯係,而不是依附袁紹。

“漢瑜先生高屋建瓴,振聾發聵。小子佩服。”

陳珪笑盈盈的說道:“哦,小友也讚成我的意見?”

“當然。”陳群笑道:“家父與先生不謀而合,小子前來,也是想向使君呈情。不過,有漢瑜先生珠‘玉’在前,小子就不必獻醜了。如果使君有意與朝廷聯絡,愚父子可以供使君驅馳,去一趟洛陽,為使君傳聲遞書。”

陳珪父子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陳登‘挺’身立起:“登不才,願與陳君父子同行。”

陶謙看看陳登和陳群,再看看麋竺,麋竺點了點頭:“使君,漢瑜先生所言甚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請使君不要猶豫,從善如流。”

聽麋竺也這麽說,陶謙確信了他和陳珪早就通過氣,陳珪今天是作為徐州世家代表來的。他放了心,起身施禮:“既然元方先生與漢瑜先生有教,謙焉敢不從。那就辛苦諸位,立刻趕赴洛陽,向朝廷表明我陶謙及徐州士紳之耿耿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