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灰色中山服，騎著吱呀作響的自行車的老者從他們身後不緊不慢地騎來，速度比他們走路快點有限。
車子是最老式的那種帶著大大的橫梁的金鹿自行車，歲月的侵蝕下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隨時都會散架也說不定。
但是，它還會動，能騎，這就完全足夠了。
“老大爺！”
聶光明樂得咧開大嘴，小跑著迎了上去。
“老大爺，您停一下好嗎？我有事跟您商量。”
他攔在了對方的前麵，露出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容。
“你要幹什麽？”
中山服老頭見前方猛地竄出一個背著大包的年輕人來，立馬用腿支住地麵，用昏黃暗淡的雙眼警惕地等著他問道。
“我不是壞人，大爺您別緊張。”
聶光明擺擺手，指了指他身下破舊不堪的自行車道：“大爺，咱們打個商量，我跟女朋友的車子在回老家的路上拋錨了，能不能把您的自行車賣給我們解解燃眉之急，我可以出高價！”
聶光明特意在‘高價’兩字上加重了語氣，有道是財帛動人心，他就不相信會有人拒絕。
“哼，我沒錢，一分錢都沒有！”老大爺氣呼呼地道。
“呃。”
本來頗有信心的聶光明表情一下子凝滯住，“大爺，我不要您的錢，我是要……”
“車子也不能給你，倒是這條老命還在，有本事你就拿去！”
老大爺對聶光明怒目而視，雙手緊緊地握住車把，胡子也翹了起來。
聶光明心裏感覺十分憋悶，明明很簡單的事情，怎麽就牽扯到人命上了呢？
“老大爺，還是我來說吧。”
卻是尹月夕在那邊看到他的表現，急忙走了過來。
中山服老者見來的是個女孩子，看起來年紀也不大，而且皮膚白皙，模樣俊俏，稍稍放下了警戒的心裏。
畢竟打劫或者詐騙的，也找不到這樣子的女孩來搭夥。
“我跟你們不認不識的，有什麽話快說，我家老婆子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要是過個一時半會兒我回不去，她肯定要報警的。”
尹月夕與聶光明對視一眼，滿臉苦笑。
電視與網絡媒體上到處都是坑騙農村老頭老太血汗錢的新聞，看來這老大爺是真記在心裏了，防他們跟防賊似的。
“是這樣的，我男朋友不是想開車帶我回老家見見他家裏人嘛，可是他那輛二手的捷達車在路上壞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連個修車的地方都沒有，打修理公司的電話還打不通。”
同樣的話，尹月夕用柔聲細語說出來，比聶光明堆出再多的笑容都有用的多。
“那你們想怎麽樣？看上老頭子我這輛自行車了？我自己還得騎呢，這裏到我家七八裏路呢。”
老大爺終於肯用心聽她說話，但是聽完後麵色不虞地拒絕道。
“嘿嘿，我女朋友家裏條件好些，從小就嬌生慣養的，才走出一裏多路就走不動了，這不才向您求助嗎？我們可以給錢，兩百怎麽樣？”聶光明站出來道。
“兩百？”老大爺伸出兩個枯枝般的手指頭，雙眼放光地道。
“對，沒錯，就是兩百，夠您買輛新自行車了！”
一看有戲，聶光明立刻從口袋裏掏出隨手裝的零錢，抽出兩張拿在手裏。
老大爺的眼睛卻一直盯在他掏出來的一遝錢上，對於聶光明來說，千百塊隻是零錢而已，但是對於別人來說，可就不一樣了。
“一千！”
老大爺坐地起價道。
聶光明險些被氣得吐血，你可真敢要啊！這東西除了賣廢鐵就沒別的用處了，一千塊簡直比搶劫還狠！
即使他再有錢，也不能吃這個啞巴虧！
尹月夕急切地道：“您這不是趁火打劫嗎？這自行車連五十塊錢都賣不上，我們出兩百塊您已經賺大了好嗎？”
“小女娃，話不能這麽說。把車子賣給你們我不得走回去啊？萬一路上出個閃失，還不得我自己承擔呐？反正你們也不像差錢的樣子，就當可憐可憐老漢我了。”
“呦，老大爺，您怕路上出了閃失，就不怕現在出閃失嗎？”
聶光明一手握拳，往另一隻手的掌心不停地打來打去，劈啪作響。
“你想幹什麽！別胡來啊！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我記住你們的長相了！”
老大爺瞪起了眼睛，有些心虛的警告道。
“都怪你，我說叫個出租車過來，你非舍不得那幾百塊錢，現在好了，買個自行車比打車還貴，這下不用省了吧？”
尹月夕忽然計上心來，拍了聶光明的胳膊一下，撅著嘴埋怨道。
聶光明怔了下，看見她偷偷的在給自己打眼色，忙裝作懊喪的樣子道：“打車可得小三百塊錢呢，咱們本來還房貸壓力就大，平時得節約點花。”
“你就是摳摳搜搜的！還等什麽，真要拿一千塊錢買輛破自行車啊，趕緊打電話叫車啊！”
“哎，好嘞。”
聶光明應了聲，走到一旁拿出了已經關機的手機，裝模作樣地撥打起電話。
“等等！小夥子別著急！”
老大爺一看煮熟的鴨子要飛，立馬著了急，連忙伸手招呼道。
“你幹嘛啊？我們不買您的破自行車了還不行嗎？還想強買強賣不成！”尹月夕臉上帶著怒意道。
“不是，不是。”
中山服老者陪起了笑臉：“你們年輕人掙點錢也不容易，何必花在沒必要的地方呢。”
“什麽叫沒必要，這裏離我男朋友家裏還有近二十裏路呢，不打車難道走著去？想累死我不成。”尹月夕擺出了嬌氣大小姐的模樣。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買了我的自行車，不就可以騎著車子過去了嗎？別看它模樣不咋地，一點毛病都沒有，我騎了二三十年，連大件都沒有換過。”
與方才的態度大相徑庭，他開始賣力地推銷起來。
“切，我們可買不起您的寶貝疙瘩，一千塊錢呢，夠我們打車跑兩個來回了還有富餘。”
“誰說要一千了！兩百，就兩百，比你們打車便宜多了！”老大爺重又伸出兩根手指比了比，模樣真誠無比。
“算了吧，還是別難為我家那口子了，你也不看看他那小身板，帶著我騎二十裏路，非得把他累趴下不可。我們寧願花錢少受點罪，老大爺，不麻煩您了。”
尹月夕為報剛才敲詐之仇，繼續拿捏道。
“那……你們真不要了？”
老大爺看起來有點失望和後悔，剛才那麽好的機會擺在麵前，他非得貪心的想要多從兩個年輕人手裏多掏出點錢來。現在好了，雞飛蛋打，什麽也沒撈著。
一想到那紅豔豔的鈔票離自己而去，他頓時心疼不已。兩百塊啊！能買多少白麵和雞蛋啊！
聶光明拿著手機貼在耳邊，煞有其事的自說自話了半天，見火候差不多了，才收起電話走了回來。
“我跟出租車談好了，路程有點遠，又是鄉下，他們非得說要加錢，不過我講了講價，兩百八十塊拿下。”
他一邊說一邊盯著尹月夕的眼神，隨時準備配合她的行動。
“是單程還是來回啊？”尹月夕說完用口型做了個‘單’，然後又眨眨眼。
聶光明心中暗笑，論演技，我半點也不比你差啊！
“單程兩百八，來回四百。”
尹月夕訝然道：“還真不便宜呢，夠我買件化妝品的了。”
見老大爺垂頭喪氣地欲騎上車子走人，她故意大聲地道：“都離你家這麽近了，要是想辦法先回去，然後隻坐個單程就好了，省一百多塊錢呢。”
老大爺本來踩在腳蹬上的右腳立刻放了下來。
“年輕人，聽我一句勸，錢還是省著點花，以後你們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你什麽意思？”尹月夕昂著小臉，頗為不耐地道。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還不如買了我的自行車，就二十裏路，騎半個小時就到了，比坐車劃算。”
“免了，坐車才多花一百二，您的車子可不止這個數。”尹月夕冷冷地道。
“一百就行？我不多要你們的。”老大爺的語氣裏已經透著股懇求的意思，姿態放得很低。
“一百？我看連五十塊都不值，您甭想訛我們，雖然我男朋友賺錢不算多，也不差那二十塊錢。”
不單單是為了省幾個錢，尹月夕更重要的是為了出口心中的悶氣。
這兩天他們一直擔驚受怕，加上生活條件又糟糕，實在讓她的心裏積攢了不少負麵情緒，如今有了發泄口，自然是一股腦地傾瀉出來。
“要不，八十塊怎麽樣？這可是真材實料做的，結實著呢！當破爛賣了也能賣個幾十塊錢。”
“成交！”
聶光明當機立斷道，他覺得沒必要再為了幾十塊錢跟老人家多費口舌。雖然老人家有著大多數鄉下人的市儈和狡黠，但是看得出來家庭條件也很貧困，跟他計較實在沒什麽意思。
“好！好！”
老大爺立刻答應了下來，臉上帶著一絲喜意。不過想到剛開始人家開出的價錢是兩百塊，他立馬就笑不出來了。
聶光明直接拿出一張百元大鈔，“不用找了，剩下給您買雙鞋子。”
“誒，謝謝，謝謝。”
老大爺帶著小意地接過鈔票，忙不迭地道謝。
聶光明從他手中接過車子，脫下自己的外套墊在後座上，衝尹月夕笑笑道：“夫人，請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