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沒資格
趙寶鋼曾經是個演員，可是在演員陣容中他既不算帥也不算醜，就算是把他扔進臨演堆裏也沒辦法讓人一眼認出來。不過，成為導演之後趙寶鋼身上多了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自信，這自信是由《編輯部的故事》、《過把癮》、《永不瞑目》、《像霧像雨又像風》這一部部金字招牌般的電視劇硬生生累積起來的，所以，出現在邵英雄麵前的這個趙寶鋼盡管長相並不出眾，可那雙眼睛宛如抹去了世間繁華般直指人心。
“趙導，您怎麽來我這了……”
邵英雄沒想到自己的屋子裏迎來了這麽一位大人物，這句話脫口而出。
在邵英雄的世界中，高群舒已經是大人物了，現在的趙寶鋼比高群舒高了多少等級自然不必說，這就像是馬季去了還沒出名的郭徳綱屋裏，受寵若驚完全是正常反應。
高群舒笑罵道：“遇著高人就不認識老相好了？這是什麽世道？？”
邵英雄自然知道高群舒在玩笑，毫不計較的說道：“高導，快屋裏請。”
兩位導演魚貫而入，一個坐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另外一個直接坐在**。邵英雄此刻才反應過來說道：“二位等一會，就等一會。”
邵英雄沒想過自己這裏會來貴賓，大劉來一般都會從門口的小商店自己買飲料，所以家裏根本沒備著茶葉。
邵英雄趕緊趕緊去了門口的茶葉店買了二兩三百多塊錢一兩的茶葉，他不光在茶葉店花光了自己兜裏的幾百塊錢，甚至還賒賬一樣的順手拿走了老板正在喝水的暖壺與幾個沒用的幹淨茶杯。沒經曆過底層社會生活的人永遠無法想象一個最底層單身男人的屋裏會缺少多少東西，如果有人仔細看一下邵英雄的房間，就會立刻發現他這裏連晾衣架都沒有，邵英雄洗衣服都是直接掛在椅子的靠背上……
回到出租屋，邵英雄給趙寶鋼泡了一杯茶葉量適當茶水，隨後，往高群舒杯裏放了很多茶葉說道：“高導，您喜歡豔點的，怎麽著，放的合適不？”
高群舒接過茶杯順手放在電腦桌上，炫耀一般的看了趙寶鋼一眼說道：“和在劇組一樣，有你在我什麽都不用操心。”話雖然這麽說，可是眼神仿佛在宣告邵英雄是他的人一樣，充滿了維護。
趙寶鋼沒理會高群舒的得瑟勁，老成持重的說道：“小邵，我今天和高導來，是要和你商量個事。”
邵英雄有一種預感，這事恐怕和殺青宴上的事有關係。
“《征服》的樣片已經剪完了，正在送審，等送審回來就要首播，宣傳上……你也知道，一部沒有明星壓陣的電視劇要是不出點奇招，光靠新聞發布會根本掀不起任何風浪，就算是新聞發布會上我親自出場也未必有作用……”
聽著趙寶鋼吞吞吐吐，勾人心魄般的話語，邵英雄應對道：“所以，趙導想利用殺青宴上發生的事，對嗎？”
趙寶鋼一副讚賞的模樣指點邵英雄，卻轉頭衝著高群舒說道：“高導，你這是得了塊寶啊。”
根本不等高群舒回應，趙寶鋼繼續道：“沒錯，我的打算是，等片子審核下來，我就找媒體把這件事捅出去。”
“炒作。”高群舒有點不屑的說出這兩個字。
趙寶鋼理所當然的說道：“就是炒作。炒作分為三步，首先，將這件事散出去，這件事出去之後，所有人都會同情李欣悅，在全國掀起一片痛罵孟陽的浪潮裏，這部片子的關注度會達到頂峰；其次，重點刻畫孟陽的醜陋嘴臉，如何誘騙，如何齷齪將會出現在各大報紙的重要版麵上，這個時候炒作會有些回落；最後，小邵你在殺青宴上說的話會一字不落的傳出去，整個事件峰回路轉，最被同情的人會在罵聲中被淹沒，真正的英雄……”趙寶鋼伸手指了指邵英雄說道：“會被所有人記住。”
邵英雄聽到這，看了高群舒一眼，看見高群舒眼觀鼻、鼻觀心，入了定一樣再不出聲。
“那李欣悅呢？”邵英雄問道。
“既然是炒作，就會有人犧牲，李欣悅已經付出了這麽多，我沒理由坑她。我會給她一份鑫寶苑的合同，為期三年，包括五部片約，一部女二號，最後能不能熬出來，誰也說不準。”趙寶鋼似乎把一切都想好了。
邵英雄又問：“孟陽呢？”
趙寶鋼微笑道：“犯了錯的人難道不應該受到懲罰麽？”
邵英雄繼續問：“那我呢？”
“你當然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贏得所有人的關注，關注度提升，就代表著會有新的片約，隻要在打出幾部叫的響的片子，你獲得的未必比鑫寶苑少。”
趙寶鋼想了一下補充道：“當然，你很有才華，這才是關鍵，隻是你要明白，才華在遇到機遇時才能產生化學作用。若是你願意，鑫寶苑將會為你準備好一切，你可以和鑫寶苑簽約，有專業的經紀人，有穩定的片量，加上你的才華，你應該知道，這樣的你，在不久之後的未來就會出現在各種頒獎禮上。”
邵英雄又看了一眼高群舒，高群舒低頭喝著茶水，沒聽見一樣，什麽都不說。
趙寶鋼認為邵英雄已經被說動了，煽風點火道：“你不用有什麽心理負擔，這是娛樂圈，發生什麽事都不新鮮。你仔細想一下，這件事被捅出去，李欣悅將不會是付出身體後什麽都得不到的受騙者，起碼還有一份作為補償的合約；孟陽本該受到懲罰；而你與鑫寶苑則是在這件事情中做了一次推手，將利益最大化，這無可厚非。”
邵英雄原本見到趙寶鋼的受寵若驚消失了，臉色逐漸沉了下去，慢慢的，他臉上浮起了一種微笑，很平靜的微笑。
“趙導，我想說點心裏話，希望不會得罪您。”
邵英雄開口道：“我一直很尊重您，在那個沒有緋聞可炒的年代裏，你走到了今天，這是完全不可思議的事。剛才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一直都覺得哪不對，現在，我終於想明白了。”
“這件事其實很簡單，不過，你說的是錯的。是，按照你的說法，鑫寶苑和我，可以利益最大化，過審之後的《征服》可以在強大的人脈關係下隨意炒作，可是，我想問問，鑫寶苑憑什麽？”趙寶鋼一愣，邵英雄根本沒讓他開口繼續道：“趙導，您不覺得這件事唯獨鑫寶苑沒資格炒作麽？李欣悅報警讓這件事大白於天下，可以說是受了委屈，要個說法；孟陽主動自首可以說是內心愧疚；就連我、高導、孫洪雷都可以把這件事說出去，因為當時李欣悅汙蔑我們和這件事有關係，我們得要個清白。”
“趙導，你，憑什麽把這件事捅出去？假如你是為了讓自己的劇組永遠不在出現類似的事件，那我佩服你，五體投地，隻是事情不是這樣。”
“我不是鄙夷你的做法，炒作在娛樂圈很正常，甚至你可以誰都不通知，自己就把這件事給幹了。可李欣悅不是鑫寶苑的簽約藝人，起碼現在還不是，你給李欣悅一張連身體都給了出去也沒獲得的大餅，她還可以思考嗎？現在距離殺青已經兩個多月了，這件事至今還沒有大規模的在媒體上傳開就證明李欣悅已經想明白了，她不願意為了名利遭受萬夫所指，就算是成為‘破－鞋’能獲得關注度，她也得為家人考慮考慮。哪怕在這個圈子裏有很多女人願意這樣，可是李欣悅的表現已經證明了她不願意！”
邵英雄歎了口氣：“我們這些混在娛樂圈底層的小人物就像是大海裏飄**的小船，我們沒有發動機、沒有螺旋槳，鑫寶苑掀起的這場滔天巨浪隻要一個控製不好就會令所有人萬劫不複，有可能我們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趙導，這憑什麽？僅僅因為我們不是能在暴風雨中穩定船身的航空母艦？”
“最關鍵的是，這個世界上沒人能控製民意，萬一不知道一切的老百姓在炒作過程中完全不受控製的把罪責指向劇組頂層，你讓高群舒導演怎麽辦？所有老百姓一口咬死了就說高群舒監管不嚴都是好的，要是非要用唾沫星子噴成高群舒在這裏邊有一腿，我們有幾張嘴能和他們對著罵街？就算能罵的過，你覺得廣電的人是幫老百姓還是幫發行商。”
“還有，李欣悅怎麽辦？是，她有了片約，請問這種事情之後，片約對她還有什麽用？一個破鞋，演什麽角色能讓觀眾不帶著有色眼鏡去看？李欣悅的爹媽在老家還活不活？”
“趙導，對不起，您的提議我接受不了。不是為了正義，而是我不想接受操控，親手毀了一切，我不想。這不是我的成名方式，也許，是我無法接受在以後的很多年裏，影迷認識我是因為一次醜聞而不是我的演技。”
趙寶鋼歎了口氣道：“小邵，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難道你……對了，我聽說你不光在演技和編劇上很有才華，甚至還很有管理能力，我最近在拍一部電視劇，叫《像霧像雨又像風》，還缺個副導演，你有沒有興趣？如果我們合作的好，下部戲，我將帶著你一起建組，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邵英雄搖搖頭：“趙導，這件事這麽一炒就徹底變味了，我擰不過自己的心。”
“年輕人，很多時候一步登天的機會隻有一次，失去了這次機會，將會麵臨失敗一萬次也無法獲得的成功，這個圈子裏的事，你應該知道。”
邵英雄無所謂的點點頭：“我明白。不過，失敗的次數越多，就越能證明成功的寶貴。”他就像是一根寧折不彎的鋼筋，硬的如同被打斷了骨頭也不願意哼一聲的草莽。
邵英雄不知道自己已經將硬漢的氣質慢慢埋在心裏，硬漢是不會去把人套進麻袋裏敲悶棍的，那不符合劇情！
其實，邵英雄已經下了逐客令，隻是，說的比較客氣。
趙寶鋼起身，沒有任何表情的離開，緊接著胡同口汽車發動的聲音傳來，汽車碾壓過土地的聲音漸行漸遠，最終，一切恢複平靜。
高群舒改變了自己的狀態，臉上掛著欣賞的表情說道：“小邵，你沒讓我失望，我早就猜到你會這麽回答。”
“高導，其實這件事對你的**應該是最大的，您很可能一片成名，為什麽要拒絕？”
高群舒挑著眼眉說道：“哼，你忘了《命案十三宗》？”
邵英雄差點沒一口氣憋死，就因為這麽點小事放棄如此好的機會……高群舒果然是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匪性導演。
高群舒停頓了一下說道：“小邵，你真不後悔？簽約、建組，能跟著趙寶鋼混……這應該是你這個級別的人想都不敢想的。”
“是啊，看來我失去了這個機會。不過，高導，在又一次見到您之前，我不也是什麽機會都沒有麽？可我心裏不累，要是這件事我幹了，我這輩子都不能看見你、孫洪雷、趙寶鋼、李欣悅以及咱們劇組中的任何一個人，不然我能把自己臊死。”
“失去未必是壞事……”高群舒陰謀十足的一笑：“小邵，這些天你沒閑著吧？肯定又在搗鼓劇本。趕緊拿來給我瞅瞅，要是本子依然有《征服》的質量，咱們的劇組也該籌備了。”
“咱們的？”邵英雄抬頭看了一眼高群舒。
高群舒玩味道：“失去了趙寶鋼這尊大佛，請問邵英雄先生願不願意和我這個小導演繼續拍一部電視劇？投資不是問題，我在京城又不止認識一個鑫寶苑。”
邵英雄笑了，很開心的笑了：“高導喝點？”
“喝點，邵導。”高群舒起身，挺著大肚子走出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