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這個導演不好伺候

有些玩笑,隻有輩分、資曆、關係都到了一定位置才能開,就如同趙本汕和邵英雄開玩笑就能無所顧忌,這才有了開機新聞發布會現場的隻一幕,最可氣的是,當時趙本汕竟然還用特別無辜的目光看著邵英雄,似乎他的想法都是邵英雄勾搭的。

玩笑歸玩笑,真到了拍戲的時候,趙本汕一點都不含糊,人家說給找的景全部到位。

眾所周知,《一代宗師》原片跨度很大,經曆了幾年的光景,這才有了冬夏兩季分明的天氣,冬天,能從演員被凍紅的鼻子幹燥的膚質上看出來;夏天,能在人於雨水中不打寒顫,身穿薄衣而不縮脖上看出來。而此刻的劇組正好在東北能拍上冬天的戲,就是下雪不太容易碰。

有了比較合適的自然環境,劇組進度就非常快,演員們穿上香江著名美術指導張舒平提供的服裝全部在找進入角色的感覺,同時,也在等待王佳衛的劇本。

《一代宗師》劇組開機發布會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天,這兩天當中王佳衛帶著美術指導和工作人員一直都在忙活著破舊的火車站,他們要弄出一個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民國時代的全布景,不管攝影機能不能照到,反正這個景必須要存在。

王佳衛的忙碌讓整個劇組演員都陷入到了期盼當中,劇本不發台詞就沒法背,沒法背台詞就不能更快的進入角色,那這戲還怎麽演?

章子宜、趙本汕、張振這些沒與王佳衛合作過的演員一個個都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私下裏也沒少提‘怎麽還不發劇本’這樣的話,隻是,劇組當中隻有一個人例外。這個人是梁朝韋。

梁朝韋與王佳衛的合作讓他開啟了影帝之路,這倆人成為搭檔之後,梁朝韋屬於兩頭跳躍,到了其他片子裏,他就開始刷鈔票,回到王佳衛的劇組,他就開始刷獎杯。這跟劉徳華的套路基本相似,劉徳華是演一部爛片就要找一部能磨練自己演技的電影。

梁朝韋在劇組內的不急不躁不光是性格溫和,也是對王佳衛的信任。他本身就是一個從來都不對誰吼叫、就算有脾氣也不發出來的人。甚至連上訪談節目也會顯得拘謹,甚至在登陸《魯豫有約》時已經聊到了節目的結尾才稍微找到一點感覺。這樣的一個人出現在邵英雄麵前那一刻,他非常明白梁朝韋為什麽會在五虎將決定離開tvb的時候被人說服選擇留下,他不是背叛。是不想和命運去爭。

演王家衛的戲也是一樣。梁朝韋不是不想要劇本,可拍了這麽多年王佳衛的戲,他也習慣了。

不習慣也不行,人家王佳衛沒發劇本又整天不見人,你還能找誰去要?

找邵英雄?

不好意思,邵英雄自己也沒有劇本!

邵英雄的確是《一代宗師》的編劇,可他這個編劇隻是幫著王佳衛設計了電影中的人物圖表和關係串聯,整個故事的脈絡與走向都是王佳衛自己搞定的。更何況搞定這一切時邵英雄就去練形意拳了,這其中又有多少編劇禍害劇本他也不知道。至今為止他連一張印有台詞的紙都沒看見過。

兩天後,王佳衛終於回到了酒店,在劇組會議中,王佳衛給整個劇組的答案是,可以拍戲了……此時,約翰-托爾已經玩了足足兩天,本汕傳媒的人帶著這位拿過兩次奧斯卡最佳攝影大獎的好萊塢頭號攝影師在東北轉了足足兩天,每天回來都是一身酒氣,劇組裏恐怕隻有他一個人覺得開始工作的時間有點早,要是能多玩幾天,更好。

劇組被本汕傳媒的大巴車一車一車的從酒店裏拉出,第一波去火車站的演員隻有邵英雄、張振、章子宜,他們三個都有火車站的戲份。

為什麽在電影中沒有出現在東北的梁朝韋也在場?

因為在沒剪輯過的鏡頭裏梁朝韋來了東北,在章子宜於雪中練功的那場戲裏,應該有個身影遠遠的看著,隻是那個鏡頭被剪了。

宋慧喬來參加了一次開機新聞發布會以後就回去了,等拍攝到她的戲份時才會過來,所以,這次去車站的人隻有邵英雄、張振和章子宜。

劇組開機的第一場戲是火車上日-本兵抓張振的戲份,這場戲講述的是一線天和宮二的相識過程,當時張振在受傷的情況下坐在了章子宜對麵,章子宜護住了他,用自己身上的大衣蓋住了張振的傷口,以此避過了追捕。

電影上映之後,很多人都覺得這場戲很突兀,毫無交集的武林人士怎麽會護著張振?難道是單純在火車上看到了小白臉,玩好萊塢那一套一見鍾情麽?

邵英雄真的很想說這些看電影的人不帶腦子,東北落入日-本人手裏的時候,宮二這種擁有俠女風範的人不可能不救張振,在《一代宗師》的紀錄片裏有一位武林前輩說過這樣一句話,他說‘那個年代裏,隻要你抗日,就是英雄’,更何況王佳衛已經用宮保森的話點名這一幕,他說‘宮家門檻高,可是不出小人’,試問武林盟主的女兒在俠義風範的熏陶下見到跟日本人作對而受傷的男人會怎麽做?難道救人不正常嗎?

晚上六點,劇組的人在吃過飯以後準備拍攝,準備工作做了一個小時,劇本在晚上七點發了下來。

邵英雄看了張振的劇本一眼,這哪是劇本,就是一張劇紙,一張紙上隻有一行字,上邊用逗號一逗到底的寫著‘日本人抓你,你受傷了,坐在章子對麵,從容不迫拿出刀,章子宜掩護你’。

沒有一句台詞,連正式的表情描寫都沒有,隻有一句態度。

看到這。邵英雄立刻找到了王佳衛:“導演,這樣的劇本不行吧?”

王佳衛身邊沒什麽人,所有人都在火車上忙乎著最後的檢查。就怕布景上出現任何紕漏,王佳衛一個人坐在火車下的監視器旁邊,此時,邵英雄找到了他。

“為什麽不行?”王佳衛抬起頭反問。

邵英雄很不理解的說道:“你這劇本上什麽都沒有,讓張振怎麽演?該有什麽表情,有多緊張,情況多麽危機。傷有多重,應該用什麽樣的狀態……章子宜過來保護他時,他是不是應該先懷疑什麽的。一個字都沒有啊?”

王佳衛搖頭了,很認真的搖頭:“你都是這麽拍戲?”

“對。”邵英雄覺得王佳衛有點軸,不這麽拍戲還能怎麽拍?

“小邵,我認為。演員不是木偶。不用去操縱,演員應該是創作者,他把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由我這個買家判定是否需要,如果不需要就重來。寫在紙上的東西,是規定在框架內的表演,這不是我要的……”王佳衛仿佛怕邵英雄聽不懂一樣解釋道:“我讓張振表演出來的東西,也許就不是我要的了。我真正要的,是張振擺脫了一切之後。給我的他的表演,你明白嗎?”

邵英雄聽著有點繞,大致上好像是明白了:“那張振不該對莫名其妙過來保護自己的章子宜有點反應麽?”

“他沒有時間,日-本人馬上就會出現。”王佳衛解釋道:“而且,男人對女人的防範心理一般都會比較弱。”

“那事後是不是應該用台詞解釋一下?這倆人不能誰也不說話啊。”邵英雄怕觀眾看不明白

“那不是我要的。”

邵英雄真的很想馬上回京城,把郭徳剛找過來用繞口令編成四六八句的跟他玩玩嘴皮子,現在王佳衛有點‘我要的’上癮了。

“行、行、行。”邵英雄一連說了三個‘行’,他不打算繼續開口了,就站在監視器後邊看著,他就是要看看王佳衛是怎麽把這出戲給弄出來的。

火車上的工作人員走了下來,副導演拿著對講機喊道:“臨時演員到位,臨時演員到位。”

美術老師張舒平也走了下來,同樣衝著這邊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證明場景沒問題,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就連章子宜都坐在了車上,此時,王佳衛拿著對講機喊道:“準備!”

“開始!”

張振一個進步從火車車門竄上了車,緊接著橫衝直撞撞開了人群,場麵異常混亂,車廂內的人開始尖叫,那時張振由人群中擠出,最後一屁股坐在章子宜對麵,他靠在長條椅靠背上大口大口喘氣,仿佛表演著自己的疼痛,雙眉之間不住聳動,這是疼痛感的頻率。

“哢。”

王佳衛拿起對講機來直接喊道:“戲過了,重來。”

邵英雄很納悶,在他看來張振已經表達出來所有王佳衛的要求,甚至還超額完成了任務,張振在這出戲裏每一個表情都符合當下的局麵,怎麽就……‘哢’了?

又想了一會……是,好像是有點過了,如果張振臉上有類似的表情,日-本兵就算是白癡也能看出來,他隻有讓自己顯得非常平淡,才有可能混過去,在生死垂危之下,一個見過大場麵的肯定知道怎麽保護自己。

張振沒說話,慢慢的走下車,臨時演員都退回來,那時,張振往回看了一眼,那意思是‘導演,您不想說點什麽?比如我哪做的不好?’,結果王佳衛看到張振的眼神時,抓起對講機直接喊道:“準備!”

那把張振給憋的,扭回頭,繼續往瞧準了落腳點,又一次打算蹦上去……

“開始!”

……

“哢!”

“戲沒到位。”

第二遍沒過的時候,邵英雄一眼就看明白了,這場戲張振演的的確不到位,要表現疼痛感就要真實一點,要裝酷就選擇閉嘴,又想張嘴表現自己很疼,又想用酷酷的眼神,那這出戲就走樣了。

“準備。”

“開始。”

“哢。”

“哢。”

“哢。”

王佳衛一個人玩的很過癮,張振一遍一遍的跑,整個人跑的渾身是汗,就連額頭上都開始在路燈下下爍爍放光。

十一遍,張振一上一下的在火車上跑了整整十一遍,王佳衛就沒有一遍能滿意的!

邵英雄撇著嘴想道:“趕緊多看看吧,不然一會輪到自己了,下場肯定比張振海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