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公子好幾年了。” 李誌心裏約摸著這二小姐不好得罪，所以也是恭敬的。
“我大病一場，很多事都不記得，眼瞧著兄長年紀不小了，不知可有心儀的姑娘？” 蘇若若夾起一塊肉片，悄悄的打量著那人的神情。
“這……這是公子的私事，我一個做手下的怎麽知道……二小姐就別為難我了。”
倒不像是說謊的模樣。
“你緊張什麽？就是問問而已，吃過飯了嗎？幹脆你也坐下來吃點，反正是陸延之掏錢。” 蘇若若發出邀請。
“我吃過了……二小姐慢吃。” 蘇若若的平易近人讓李誌有些意外，連忙回答。
“小孩，你吃飽了嗎？” 蘇若若把目光移去對麵，見那小孩吃得滿嘴油漬，一雙眼睛總算是有些光采了，手上還拿著一個啃了一半的雞腿。
她聽到蘇若若的話，突然停了下來，變得有些躊躇和猶豫。
小乞兒從懷裏掏出一塊勉強幹淨的灰布，擺在桌子上，然後看向蘇若若，眨著黑亮的眼睛，仿佛在問詢什麽。
蘇若若看懂了，微笑道：“想拿就拿吧。”
李誌在旁邊看著，覺得這二小姐不但人美，還心地善良，倒是和自家主子的作風截然不同。
裝好食物後，小乞兒幹脆利落的朝蘇若若磕了個頭。
蘇若若並不是能救苦救難的菩薩，自覺受不起這樣的大禮，扶起人對她搖了搖頭，輕聲道：“以後不能再偷別人東西了，會被抓起來坐牢的。”
眼前的人瘦黃的臉龐上沒有多餘的光澤，唯有那雙眼睛，此刻顯得很是堅毅。她點了點頭，之後又搖了搖頭，隨後告別了蘇若若，出了客棧，消失在人潮裏。
“二小姐，這樣的人您救濟過一次，之後她肯定還會來找您的。” 李誌看不過去，好心提醒了一句，畢竟人情世故，像二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很難明白。
“或許吧。” 蘇若若起身，打了個淺淺的哈欠，便往樓上走。
夜逐漸深了，蘇若若躺在被窩裏，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出那個乞兒的臉，還有那倔強又悲傷的眼神。
“你再弄出動靜，別怪我扔你出去。”
蘇若若知道陸延之睡眠淺，之前在馬車上捱過的那兩晚就看出來了。
懶得頂嘴，蘇若若把被子裹緊，昏昏沉沉的閉上眼，隨口應道：“好啊，記得溫柔一點。”
“……”
終於嗆到陸延之一次，蘇若若歡喜極了，心滿意足的進入了夢鄉。
第二日一早，蘇若若卻是被陸延之踹醒的。
“我要出去一趟，你跟著李誌留在客棧。”
蘇若若看了看窗外魚肚白的天空，不禁開始發牢騷：“天才剛亮，你讓李誌轉告不就好了……”
然而她話還沒說完，陸延之就一身勁裝英姿颯爽的出門去了。
蘇若若滾進被窩裏，皺眉閉眼，想再多睡一會兒。約摸一刻鍾後，她滿臉黑線的坐起身。
還是起床吧，反正也睡不著了。
本來打算勸李誌陪她一起上街逛逛，畢竟好不容易陸延之不在，不用事事看人臉色的感覺實在太好了。可臨出門的時候，樓下突然有了動靜。
這次可比上回要嚴重多了，蘇若若聽到有打擊的聲音，像是有人來鬧事。
出去一看，蘇若若驚在了原地。
昨日那個乞兒滿身狼狽，正被三兩個人拳打腳踢，她不會說話，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盡管如此，她還是盡力想站起來，衝開那些人往這邊來。
蘇若若有某種預感，她是來找自己的。
果然，蘇若若下樓後，混亂中的乞兒馬上發現了她，反抗的動作也更加激烈了。
“二小姐，還是別理會了，不要徒惹事端。” 李誌見二小姐神情，出聲勸道。
“有銀子嗎，給我。” 蘇若若向李誌攤開手。
李誌隻聽從陸延之的吩咐，保護蘇若若的人身安全，至於這其它的……李誌猶豫著拿出錢袋，剛想打開就被蘇若若一齊拿了去。
“這小孩是我讓她來的，給你們添麻煩了。” 蘇若若叫住了那些人，“有什麽損失，我賠給你們。”
李誌十分不讚同，這二小姐雖然心善，可也太會散財了，而且……那些可都是他的銀兩啊！
蘇若若沉著臉，把地上狼狽不堪的人拉起來，出了客棧，嚴肅道：“別告訴我又是來吃飯的，有什麽大不了……”
剛想問清來龍去脈，卻被那小乞兒拉住衣袖，死死的往外拖。她神情焦急，沾滿灰和血汙的手在空中來回比劃，一邊繼續拽住蘇若若的衣袖往街上走。
“二小姐，你不能去！” 李誌的態度強硬起來，拿著劍橫在小孩的前麵，“這個人來曆不明，您幫她到這已經仁至義盡了，再過分……主子定會連您也一起遷怒的。”
小乞兒無助的看向蘇若若，見蘇若若也猶豫了，神情瞬間變得絕望。
這樣濃烈的悲傷……在天河，她本看見過無數大悲的魂靈，正是因為感受過，所以此時才會有切身的共鳴。
“李誌，你跟著陸延之那麽多年，功夫定是不差。” 蘇若若拉起她的手，“我們就去遠遠的看一眼，見機行事。”
“二小姐！”
“當我欠你一個人情，走吧。” 蘇若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如此多事，自打見著女孩第一麵，她就覺得很合眼緣。
偷人錢袋，卻沒錢吃飯，自然說明這孩子定是有其它的難言之隱。
這回她拚了命也要找她來，一定是出大事了。
她領著蘇若若一路小跑，李誌滿臉警覺的留意著四周。蘇若若倒沒有這麽緊張，隻是越發覺得這小孩雖然落魄，可很是聰明。
眼前是一座破廟，奇怪的是這裏明顯有剛打鬥過的痕跡。
“二小姐小心。” 李誌自然也發現了，忙把蘇若若護在身後。
小乞兒四處張望了一會兒，嘴裏嗚嗚的叫起來，像是在找什麽人。可破廟裏除了他們三個，再沒有別人了。
她神情焦急的找進找出，似乎都徒勞無果。
蘇若若皺起眉，身邊的李誌也放下了劍。找不到人，小乞兒癱坐在地上，低啞的哭了起來。
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蘇若若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麽，還是想找些詞句來安慰些許。突然，她似乎聽見了些動靜，循著聲音，蘇若若走了過去。
她來到一處草堆，猶豫著扒開了一層，竟看到了白色的衣料。
蘇若若嚇了一跳，可那小乞兒卻跳了起來，急得連眼淚都沒擦，跑過去把那些枯草都扒開，最後竟拖出了一個俏生生的白衣公子。
李誌在旁邊緊鎖眉頭，見那人受了傷，才放下警惕。
人還沒昏迷過去，隻是麵色蒼白，沒有什麽力氣。他睜開眼，對小乞兒笑了笑，見到蘇若若和李誌也沒有很驚訝，道：“差點就悶死在裏麵了。”
“公子，你這是被人追殺了？這小孩拖我來，想必是想讓我救你。” 蘇若若看著那小孩悶頭忙上忙下，想把他拖進廟裏，便讓李誌搭把手。
那人緩過氣來，卻答非所問：“如此……姑娘真是心善，我本沒命再活，也不想連累這小丫頭，隻是她倔得很，已經照顧我幾天了。”
小乞兒的臉微微紅了，起身去佛像後拿出了一個藥罐，還有一些藥包。
原來那些錢都用來買藥了。
“公子還是換處地方躲藏的好，那些人一定會再來的。” 蘇若若也不想多加停留，隻如此提醒。
這名白衣公子身上有種很熟悉的感覺，雖然五官不像，可那種出塵淡然的氣質，神似曾經九天之上的神君。
見那小乞兒照顧得如此細致，莫不是小孩情竇初開了？
回去的路上，李誌臉色一直不好，多次欲言又止的，看得蘇若若頭疼。
“想說什麽便說吧，倒不是我要聽，隻是你說出來痛快。” 蘇若若歎氣。
“二小姐，你以後不能再管那兩個人了，而且……今日的行蹤我定是要告訴主子的，二小姐好自為之。”
蘇若若還是怕的，她這是在反複挑戰陸延之的底線，無異於虎口拔牙，實在作死。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剛才那副情景，不去看一眼，總是放心不下。
陸延之回來的時候，蘇若若剛準備用晚飯。
李誌自然是被叫進房，蘇若若一看，覺得有些不妙，便起身想去房外透透氣，結果被陸延之叫住：“就站在那。”
這太過分了，當著她的麵打小報告！不過也不是李誌的錯……他職責所在，讓她站這的也不是他。
聽李誌講到在破廟裏挖出個穿白衣的俊公子後，陸延之忽然往她這邊看過來，帶著某種不知名的深意。蘇若若頭皮發麻，心虛的低下頭。
“出去。” 陸延之麵色平淡的開口，並沒有想象中的暴怒。
蘇若若如蒙大赦，雖然覺得奇怪，但馬上依言照做，跑去走廊上吹風去了。
屋裏兩個人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蘇若若在外麵被晾了一刻鍾，李誌終於出來了。門推開帶起的風夾著一絲血腥味，蘇若若睜大了眼睛。
李誌的手臂被劃開了一道長口，白花花的肉浸著血水，玄色的衣服被染得更深了。
他皺眉看了蘇若若一眼，沉默著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