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問心
布滿青苔蛛網的台階，旋轉向下，直通幽冥。
雲靈兒站在郇天身側，過了很久很久，她才輕聲開口：“一定要下去嗎？”
回應她的卻隻是郇天呆滯的眼神，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已離他而去，這種打擊的確太沉重了。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塊柔軟，可是當某一天這塊柔軟凝結成了痂，是順勢脫落還是永嵌心房，早已變得不重要，因為過去的已然成殤。
不知此刻的郇天是不是想通了什麽，那雙渙散的眼神逐漸恢複光澤，但揮之不去的傷感卻融入了瞳孔，他低著頭柔憐的看著懷裏睡著的郇夢，嘴角輕輕上揚，細長的手指滑過她蒼白的臉頰，喃喃：“夢兒要做個好夢哦...”
雲靈兒狠狠的扭過頭去，這一幕是她第一次見到，但她也希望是最後一次，因為她真的快抑製不住了，她怕郇天會徹底失去自我，以至於永久的將自己封存。
“我和夢兒一起下去。”郇天仍然凝視著郇夢，眼角恬適，輕聲又道：“你留在這裏，或者可以回去。”
這時，雲靈兒重又扭過頭來，語氣中有著郇天恢複清醒的釋懷，更有著郇天忽略自己的憤懣，道：“不必了，我一個人也可以下去。”
郇天眼眸深邃的看向雲靈兒，似乎看到了眼前伊人的決心，不再言勸，抱著郇夢，一步一步的向著無邊的黑暗深淵走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但內心最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告訴郇天，必須下去，仿佛下方有著一種不知名的神秘力量，能夠喚回逝去的美好。
望著郇天的身影一點點隱入黑暗，雲靈兒長長的歎了口氣，這些日子來，她似乎將這輩子的哀氣都歎完了。
“這個世上還有著許多在乎你的人啊...”
長長的階梯，無聲的訴說著永恒，輾轉難眠的擁抱，再也沒了溫度。青石婉轉，編織惆悵，走過的地方，落下淒涼的過往。
“花開兩岸，天各一方。
前世荒唐，今生流浪。
期年花開，君卿相惜。
一生惆悵，不訴離殤。
花若憐惜，君請自量。
輪回路上，莫回首望。
靜水流深，滄笙踏歌。
紅顏已卻，化盡淒涼。”
不知何時，不知何處，不知何人，嫋嫋傳來一曲《歎浮生》，郇天永無止境的步伐緩緩停止，這首歌好像說盡了他這一生的所遭所遇，淚水打濕眼眶，郇天抱著郇夢坐在了石階上，他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哭過了，這麽傷心。
“你為什麽哭泣？”歌聲幽幽停止，一道似遠似近，似男似女的聲音傳至郇天耳畔。
“因為我難過？”郇天閉上眼睛，聲音哽咽。
“你為什麽難過？”那道聲音很快便出聲詢問，幾乎就在郇天話音剛落的一瞬間。
“夢兒...走了...永遠...”
“走了？走向何處？”
郇天搖頭，劇烈的搖頭，剛剛有所愈合的傷口猛地被撕開，鮮.血淋漓，他聲嘶力竭的咆哮：“我不知道！不知道！”
“你知道。”這一次，這個人的聲音很輕，但是卻很堅定。
說罷，這裏再度陷入了永恒的沉寂，黑暗籠罩下，時間的流淌很慢也很快，當郇天停止了流淚，他胸膛起伏，看向看不見的虛無，顫聲道：“夢兒死了！”
“不，她沒有死。”
郇天握緊拳頭，沙啞道：“她死了，再也回不到我身邊了。”
“不，她沒有死，她仍活在你心裏...”
這一次，郇天沒有再回答，而是緊咬著嘴唇，克製自己的情緒。
“籲...”黑暗中，似乎有一個人歎了口氣，旋即便見，在黑暗至深處，慢慢的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白色的影子，但很難分辨，它究竟屬於何種生物。
而接下來更神乎其神的一幕出現了，隻見在這無邊的階梯下方，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影子，但這些影子完全沒有點亮這方空間的意思，隻有白影毫無明亮，這是一幅詭異的畫麵。
郇天凝目看去，但他卻毫無恐懼之意，心快死和心已死的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會開始鬼神不懼。
“你為什麽來這裏？”那團白影逐漸靠近郇天，但饒是如此，這道聲音依舊像剛才一樣，軌跡音色難以捉摸。
“我想知道答案。”郇天並沒有猶豫。
“什麽答案？”
“我做錯了嗎？”郇天的眼白攀滿血絲，死死的瞪著眼前的白影。
然而這一次白影卻沒有回答他，好像在盯著郇天，但郇天卻感受不到他目光的方向。
“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郇天揪住自己的銀發，轟然跪倒在郇夢的身前，“我好累好怕好痛...”
“累了便睡，怕了就躲，痛了則飲一壺春風。”
白影的話有些奇怪，郇天搖頭道：“不敢睡，不能躲，春風難止心頭痛。”
“既然知道，你為何還苦苦掙紮。”白影稍作停頓，又道：“這便是塵世中被叫做牽掛的東西，複雜無解卻又簡單淺顯。”
“為什麽？”郇天自言自語，三魂七魄似乎都在蠢蠢欲動。
“為什麽會有為什麽？”白影也產生了疑問。
“告訴我，夢兒能活過來嗎？”過了良久，郇天終於詢問道。
白影沉默，直到一隻白色的小狗鑽入他的懷抱後，貼緊他的心口，那道聲音方才響起，“那一天不會太遠。”
聞言，郇天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渾身顫抖，緊緊的抱住郇夢，這是他這一輩子最疼惜的人，離開後終於要回來了。
“寂滅之威，逆天而行。身死道消，不入輪回。”
白影愈發恍惚，但郇天依稀能夠看見，在白影的中心，一張不斷變換的麵孔在時隱時現，如同融合了萬千靈魂的心髒。
“我該怎麽做？”郇天收回目光，沉聲道。
“你該怎麽做隻有你自己清楚。”
郇天若有所思，但有了一絲希望，郇天流血的心終究真正的開始愈合，而與此同時，這些日子裏發生的所有事情亦在腦海穿插成線。
回想那道帶自己三人進來的身影，郇天深吸了口氣，仍是不可置信，道：“他是邪魂大帝？”
說到這裏，郇天皺起了眉頭，與身旁的雲靈兒對視了一眼，又道：“他為什麽救我？”
“尋天覓夢踏紅塵，若舞翩躚渡三生。瓊霄長歎多奈何，諦聽不語忘人間...”
這是郇天最後聽到的聲音，當郇天從這首詩的意境中清醒過來後，周遭所有的畫麵都發生了改變，十二根柱子在夕陽的點綴下，訴盡滄海，看穿桑田。
看著四周熟悉的一幕幕，這個時候的郇天有一種錯覺，更是一種直觀的感覺，會不會自己從始至終都未離開過這祖巫聖地？後來發生的所有事情會不會都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想到這裏，郇天向著身邊的雲靈兒看去，雲靈兒似乎和郇天想到一起去了，兩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疑惑成網。不過，下一刻，雲靈兒重又瞪大了眼睛，在她的眼眸中，郇天看見了滿頭銀發的自己。
那麽，所有的事情便不是錯覺，而是已經發生過的既定事實。
當郇天低頭看去時，懷裏卻沒了郇夢，若雪羸弱的身軀在裏麵瑟瑟發抖，郇天摸了摸若雪的腦袋，向著無盡的深淵下方看去，心有所語：“夢兒，等我做完這一切，我便永遠的陪著你，永遠...”
“永遠有多遠？”雲靈兒輕而易舉的洞徹了郇天的心思，俏臉發白，薄薄的嘴唇抿起苦澀的弧度。
見郇天不語，雲靈兒悄然拭去眼角的淚珠，轉過身向著雲中閣的方向掠去。
“你和我去一個地方，軒老一直在等你。”
望著雲靈兒如蝶兒遠去的倩影，郇天低下了頭，無人可見，那一絲的無奈徐徐變成了決然。
文中所提的《歎浮生》，純屬原創，希望有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