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地要走嗎?”王理安看著珍妮開始大包小包的收拾東西。“我也想走。”
珍妮正努力將一個玻璃碗包嚴實往箱子裏裝。抬頭掃了王理安一眼。“真的假的啊?別又是跟你爸媽鬧什麽別扭說氣話。”
王理安歎了口氣,轉過頭把自己摔在沙發上,見珍妮還在不放棄地使勁兒往箱子裏塞,問道:“這碗不就是玻璃的嘛,至於要這麽裝嗎,還怕到了那裏沒碗用啊?”珍妮笑笑,終於把它藏在一遝衣服裏麵,包裹得結結實實。“你懂什麽,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從來不懂得珍惜。什麽事情隻要壞了就換,換一個不行再換另一個。”
王理安心裏給刺了一下。自認為在感情上是個沒有汙點的人。她對得起身邊所有的男人。有恃無恐。“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會這樣,像你像我咯。”
珍妮終於把箱子整理好,非常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才騰出心情冷哼一聲說道:“我不是你更不是。”說完自顧自去照顧其他的物件兒。王理安自認為和珍妮一起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已經有了很好的感情。小女孩兒情結作祟,尷尷尬尬。沒想到珍妮還是不肯放過她。“聽說薛城北這次賠了很多錢。”
王理安心裏堵著一股氣,珍妮火辣辣的語氣,*冷縮。“怎麽連你都覺得是我害他的嗎?”珍妮手裏一滯,抬眼冷冷地看著她,有些不可思議。王理安站在沙發上,披頭散發,陽光從她身後照過來。看著她盛氣淩人的表情心裏一驚,想說的話突然說不出口來。
“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沒說?”
不知道是因為沙發太軟還是腿腳發軟,一不小心失足滑落,還好下麵鋪了地毯,自己也拚命站住了。隻不過人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是臉色蒼白,神色緊張成剛剛被緊過的發條。時間停頓了很久,王理安緩緩坐下,兩雙手都攥得緊緊的以至於關節露白。“你昨天晚上又喝酒了?”珍妮冷哼了一聲。沒想到王理安竟然還在驚嚇中說不出話來。珍妮見她這副恍惚的樣子也就沒再等待她的回答,轉過身徑自收拾自己的東西。暗自皺了皺眉頭,她背對著陽光,藏住了所有不屑。
這還是那個經曆過綁架迷奸背叛自殺出走火災的王理安嗎?
果然欲望可以改變時間,更別說一個小小的人。
人們哪,總是很喜歡回想以前的事情。許多年後一切塵埃落定,林琳回國。兩個人坐在溫和的日光中愜意地講述過去不經意間丟掉的時光。總是以“那個時候真得是很傻”開頭,在輕鬆驕傲的口吻中絮絮漫漫,然後在“都不記得從前做個這樣的事情”結束。
珍妮有時候會加入對話,談起離開濟州的時候好像是到了更年期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舍不得,看什麽都很煩,什麽人都看不慣。問王理安有沒有覺察出來,王理安搖頭。珍妮笑笑:“不過也對,你那個時候腦子裏已經裝不下別的東西了。”林琳好奇。珍妮不說話,隻看王理安自己還願不願意講。
她在林琳追問的目光注視中抻了很久。喝了一口咖啡,享受這片刻的寧靜。“薛城北啊,那個時候薛城北的媽媽回來帶他走……”
薛城北的名字每天都會在心裏默念很多遍。但從來沒有提過。以為已經過眼雲煙了,沒想到竟然成了曾經滄海。是長在心口上的一塊痂。偏她有個不好的習慣,觸碰到就想要揭開它。
薛城北的媽媽來到濟州的時候已經是十月末了。秋味正濃。濟州的街道上冷熱不均,超短裙和羽絨服並存的時間點,好像是老天爺給人類插上了瘋狂的旗子。薛城北被薛冰不知道多少次從夜店拽出來。錢都是王理安付的。薛城北沒有問,薛冰沒有說。老板問起,薛冰隻說是他的哥哥。也巧,都姓薛。老板都會寒暄一下。“你們家真是有福氣,都是有為青年。”薛冰聽到心裏總會一刺。如果是半年前,他或許還願意做這個賈雨村。但現在,他連門口的石獅子都不想做了。
“如果不是因為王理安,我是不會管你的。”有一次薛冰終於忍不住了,把薛城北裝到車上,氣哼哼地嘟囔。以為他閉著眼睛是睡著了,但沒想到他突然開口說道:“你回去跟王理安說,明天我媽會到濟州,讓她自己看著辦。”
薛冰猛地把車停下,薛城北順勢從後座椅上跌落下來,摔得不輕。本來暈暈沉沉的頭更加不知東南西北。他緩緩地撐起身子想要重新躺回去。薛冰卻像發瘋了一樣大喊著:“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可不欠你的,我也不欠王理安的,*還以為自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少爺呢,我現在完全可以把你送到局裏,你是不是覺得我聞不見你身上的大麻味兒啊,擦!”
薛城北不說話,安靜地聽著薛冰越來越髒的怒吼。方向盤被拍得嗡嗡作響。他抬眼看著薛冰漲紅的臉,看見他連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掌都在微微發抖。
他真得生氣了。薛城北冷笑一聲。
“下車!你他媽給我下車!”薛冰回過頭怒氣衝衝地說道。
薛城北依然笑了笑,但沒有動。他的大長腿幾乎需要完全折起來才能躺在後座椅上。這時他又閉上了眼睛。“快點兒吧,要不然又該過火車了。真不知道王理安怎麽在那裏住了這麽多年。”
薛冰不敢相信地回過頭看著他。大腦一片空白。搖著頭氣哼哼地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不明白薛城北為什麽到現在這樣難堪的地步還能如此鎮定自若。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或者好像那些事情都和他沒有關係。薛冰心想,如果是他賠光了家底,一定一死了之。薛冰是家裏的獨子,小康家庭嬌生慣養長大。他憑借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擺脫困窘,直到現在。但即便如此,在他看來沉淪的薛城北也比他更接近他所希望的世界。瞬間,薛冰好像泄了氣的氣球,那股驕傲胡飛亂竄飛到了九霄雲外。
薛冰空白的大腦一時無法承受這種劇情轉換。他無法拒絕王理安又不甘心服務於薛城北。矛盾折磨著他。
許久後,薛城北突然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這個社會根本沒有你想象的那麽黑暗,沒有那麽多潛規則,那麽多暗箱,那麽多*緋聞。一層過硬的,關係沒錯,在中國很重要,但憑你的能力就算沒有某段視頻某個電話也可以維護你自己的關係。走關係就像走親戚,永遠都是越走越近的。”他的語氣很平靜,但慢慢地薛冰還是聞到了一陣一陣酒精的味道。詭異的氣氛。於是薛冰冷笑一聲:“哼,你現在是以一個失敗者的角度給我建議嗎?”
薛城北笑了笑。他轉過頭不讓薛冰看見自己或許是因為酒精刺激出的眼淚。
“你不會哭了吧?”
但他抬起手臂的動作沒能躲過薛冰的眼睛,他猛地回過頭皺起眉頭不可思議地問道。
“擦,開你的車。”薛城北把頭埋進椅背深處。
薛冰笑了笑。煙消雲散。
他啟動車子。“對了,我可告訴你,你別再想讓我給王理安遞什麽話了,有什麽話你自己去說。”
薛城北緊閉的眼睛微微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