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緹對這個先抑後揚的故事很滿意,小拳頭一揮:“就是要好好教訓這種人!自以為了不起。不過你怎麽會彈管風琴的呢?我聽姐姐說那個很難的。”

“因為我是天才啊,無師自通。”我一攤手,笑著說。

我當然不會告訴你有很長一段時間,王宮的禮堂裏總是夜半傳來管風琴的聲音,王宮祭司進去看過,卻沒有半個人影。

這是隱瞞,不是撒謊。

天已經完全黑了,那兩個人還沒有回來,蘇緹好像很擔心,也沒有再纏著我講故事,到廚房去忙活了一陣,中途還又給我倒了一杯牛奶。

別忘了今天來是有正事兒的啊索蘭達爾,你不想回去被埃文笑話吧?我在心裏對自己說。

費歐娜消失的那天,門外曾經有女孩的慘叫聲,蘇緹跑出門去,也見到了一灘血,所以自然而然地以為姐姐已經死了。

事實上並非如此。

前來抓捕姐妹倆的人的確是想殺死費歐娜,不過這姑娘命大,受了重傷卻撐著沒有死,如果要問她為什麽有這麽堅強的生命力,大概也隻可能是因為放心不下年幼的妹妹吧。

我找到了知情人,稍微用了點不太光彩的手段,讓他說出了真相。

原來費歐娜被人當做屍體搬走後,曾經迷糊地醒來過一次,而安息軍團那群家夥把整個貧民窟都翻遍了也沒抓到蘇緹,於是不敢貿然殺了她,因為嘉威夫婦遇難的時候蘇緹太小了,姐妹倆躲了這麽多年,小孩子一天一長,那些個家夥早就認不出她是誰了,必須留著費歐娜,才能確保斬草除根。

其實說白了,就是那些無能的人想要路德•嘉威秘製的精準火炮——也就是蘇提手裏的那個重型火器,有了這個能把輝煌神殿炸得亂七八糟的武器,何愁不能讓大師下台。

大師得知下麵的人的動作,立刻把她接到了自己的身邊照顧,於是費歐娜沒有死,反而在大師的身邊生活了下去。

至於她是什麽時候知道大師的身份,以及為什麽會成為大師的天使,如果讓我來猜,我會覺得她可能受到布萊爾先生的蠱惑或者威脅,因為蘇緹還在公國境內,她如果抵死不從,安息軍團不會放過她,反過來如果她假裝順從,就像軍團內無數各懷鬼胎的神甫一樣,說不定還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保護妹妹躲過危機。

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麽蘇緹那麽小的年紀,又憑借火炮橫衝直闖鬧得全大陸聞名,都還沒有被安息軍團抓住的原因吧。

從好的一方麵來講,我把這個消息告訴蘇緹,她能夠解開對姐姐的心結,不會永遠覺得姐姐是個貪生怕死、投靠仇家的叛徒,那樣費歐娜在天國也能夠安息。

但從壞的一方麵講,如果費歐娜真是為了妹妹才忍辱負重,那把她逼死的我,豈不是罪大惡極?不僅罪大惡極,我沒有判斷清楚就采取了行動,這叫冒失,天才的詞典裏沒有冒失,我怎麽能打自己的耳光呢?

哎哎,早知道就不把這件事告訴埃文,也就不用聽他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她如果要報仇你就賠她一條命,反正也是你欠的”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話。

看著她小狐狸一樣火紅的身影來回忙碌,我一時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瞞著她吧,瞞著她,至少她現在是快樂的,告訴她的話,難免又要在她心裏掀起波瀾,她還那麽小,應該快樂的年紀,這些血腥又悲傷的事根本不該讓她知道。

決定了,等我把大師親手殺了,再告訴她這件事,埃文如果要笑,就讓他笑好了,反正也沒少被他取笑過。

我剛打定主意,小屋的木門就開了,呼呼的寒風灌進來,兩個裹成熊一樣的人滿身是雪地衝了進來。

廚房裏的蘇緹一聽到動靜就跑了出來,興高采烈地迎上去:“姐姐!你們回來啦!”

走在前麵的茵摘了滑雪帽和圍巾,哆嗦著笑道:“是啊,走了好長一段山路,都怪小黑啦,說自己記得路,還不是把我帶迷路了。”

卡繆跟在後麵,什麽也沒說,他還是這性格,被茵管得死死的,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從來也不見反駁。

“我去拿拖鞋給你們。”蘇緹衝到壁爐前來拿了拖鞋,又旋風似的衝回到他們身邊。

也因為這個,那對小情人才看到有我的存在,茵十分驚訝地問:“索蘭達爾?你什麽時候來的?也是為了……”“茵。”卡繆按著她的肩,截斷了她要說的話。

……也?

難道他們已經知道費歐娜的事了?

蘇緹光顧著高興,沒有為這個小插曲感到疑惑,一麵拉著茵訴說想念之情,一麵邀功地表示自己做好了晚飯一直在等他們回來。

“他們才走了幾天,你就這麽依依不舍,我可是有半年沒來了,卻沒得到你這樣的歡迎,唉……看來我還是個不速之客,就讓我消失在暴風雪之夜的山林中吧。”

我說著,就要換鞋離開。

我不是在嫉妒他們,絕對不是。

天才的詞典裏沒有嫉妒這個詞。

蘇緹被我這句話搞得有點不知所措,不過她的哥哥姐姐倒是十分默契地想出了應對之道,茵推著她的肩膀把她往廚房裏攆,聲稱要檢查一下晚飯合不合格,而身為這個家的男主人,卡繆則在姑娘們離開之後,毫不客氣地一腳把我的靴子踹到了牆角。

我並不是真心想走,所以也不生氣,但這個地方不屬於我,也容不下我,這卻是事實。

他們三個同生共死,懷抱著同樣的信念和人生目標,如一家人般生活在一起,這樣親密的感情根本就容不下我。

就算我殺了那些當年逼死嘉威夫婦的人,也改變不了我是個局外人的事實。

卡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是為費歐娜的事來的?”

果然,他們也知道了。我也就不隱瞞,聳聳肩,反問:“是又怎麽樣,你打算揍我一頓?”

他搖搖頭:“這件事不要告訴她。”

我很是奇怪地看著他:“哎呀,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是在幫我掩飾?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善解人意了。”

卡繆抬腿作勢要踹死我,不過他也知道我用空間移動的速度比他的拳腳還要快,他這一腳過來,很可能隻是毀掉自家的沙發,不劃算,所以僅僅是做了個樣子。

“費歐娜被抓走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大師的庇護下生活,後來……”他皺了皺眉,似乎不太想說,但還是壓低了聲音告訴我,“她愛上了大師,以蘇緹的安全為交換條件,成為了大師的情婦。”

我感覺自己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了一下。

費歐娜是那個糟老頭子的情婦?不是吧,他們的年齡差距都能做祖孫了,這個老禽獸。

卡繆似笑非笑:“天才也有不知道的事?”

這和天才沒關係,知道了又怎麽樣,她是為了保護妹妹,這一點仍然沒有改變。

“這是費歐娜自己的選擇,我們無法幹涉,也不能評判,她一定已經做好了被誤會的心理準備,而且讓蘇緹知道真相,未必是好事,這隻會讓姐姐在她心中最後一點光芒也被磨滅。”

對於他會說出這種話,我倒是很意外:“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揭穿,等她自己將來長大了,或許會明白姐姐的苦心,那樣比我們去解釋要更能令她自己信服?”

卡繆沉默地點了點頭,這時候茵已經在廚房裏大聲喊吃飯了,於是我們的談話也就到此為止,至於飯桌上的三人眼神交流,最後也達成了共識,所以不再重要。

臨睡前,蘇緹不知怎麽地又想起了我說過來送禮物的事,站到我麵前,仰著頭叉著腰問:“禮物呢?”

我笑了笑,蹲下身去吻了吻她的臉頰,小聲說:“我藏在你被窩裏了,快去看吧。”

她信以為真,馬上轉頭往樓上跑。

唉,小孩子真好騙,我每次來都是吃過飯就走,怎麽可能知道她的臥室在哪裏。

不過等她意識到上當,我應該已經離開了,安息軍團一日不消失,我就永遠無法在她麵前坦然做人。畢竟路德•嘉威當年,是真的說過想要為我效力,既然如此,我現在能做的,也隻有盡力不讓那些肮髒的鬥爭硝煙玷汙他純潔無暇的女兒。

所以,對不起了,神臨日的禮物,將來再給你吧,晚安,我美麗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