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瞬間的功夫茵就不見了蹤影,黑加侖大喊起來:“茵!”

“……我在這裏。”微弱的聲音回應,黑加侖這才發現樹根邊的地洞,正要跳下去,一隻沾滿泥的手就伸了出來:“拉我一把,上不去了。”

蓬頭垢麵的茵重見天日,臉上已經看不出受到驚嚇之類的情緒,反而笑得很開心,黑加侖蹲在她麵前皺著眉不說話,目光落在她胸前黏著的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上。

茵獻寶一樣把懷裏的一團毛球捧起來:“很可愛對吧?那下麵好像是白天那隻魔獸的洞穴,我在裏麵找到了這個。”

黑加侖不答話,她又順了順那巴掌大的一團小魔獸的毛:“我還沒見過這麽小的魔獸呢,看它媽媽的模樣,長大了應該也挺漂亮的。呐,你一腳把它媽媽踩死了,可得負起責任來啊,這麽個小不點如果扔著不管,肯定會死掉的。”

話音剛落,身體就被兩條有力的胳膊圈了過去,撞在一個火熱的懷抱裏。

“別一聲不吭地亂跑啊。”黑加侖低沉的聲音帶著點無可奈何。

“我我我隻是摔、不小心摔摔摔進去去了……”茵牙齒打顫地回答。

黑加侖懷疑地放開她,不爽地問:“你抖什麽?”

如果手裏捧著的不是魔獸而是西瓜椰子之類的東西,茵真想狠狠地砸到他腦袋上去:“我下午才被優莉卡抱得差點窒息而死,心理陰影還沒治愈,你還給我傷口上撒鹽!”

黑加侖愣了愣,哼地一聲,微微笑起來。

茵起腳就踹:“笑什麽笑,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沒有?”

一想到她剛才的話,黑加侖臉上又笑意全無:“你要養它?”

“不是我,是你,”茵將金燦燦的小魔獸放到他掌心裏,“你把它媽媽踩死了,怎麽也得負點責任不是?”

黑加侖五指一攏,將小魔獸揉了揉:“這麽小,又遺傳了白化的夜魅,養不活。”

茵可不管這麽多,食指戳到他鼻尖上:“總而言之,你不能把它扔下不管,它現在沒了媽媽,你就得做它的媽媽。”

黑加侖哼哼冷笑,手指微微用力,小夜魅發出嘰嘰慘叫,自然又引來茵的怒目相視。

“我做它媽媽?那誰做它爸爸?”

“當然是身為主人的我,”茵豪邁地用拇指指指自己,“聽著,如果被我發現你虐待它或者丟棄它,我就把你一個金幣賣掉。”

說這話的時候,茵並沒有察覺到有人就躲在附近偷偷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更不知道那人在聽到這句話以後雙目放光,在心裏打起了壞主意。

太好了,隻要這樣這樣,再那樣那樣,就能將那人據為己有,不費吹灰之力。

就連一向警覺的黑加侖也沒能察覺到這麽近的距離有危險潛伏著,果然人類的惡念比起魔獸要可怕、隱秘上許多倍。

“知道了。”他隻是稍稍鬆了點勁兒,將小夜魅掂在掌心裏,心不在焉地端詳著。小夜魅和母親一樣渾身金毛,肉乎乎的小身體幾乎看不到四肢,隻有一對滴溜溜的灰藍色瞳孔小心地打量著不知道是自己幾倍大的異物種。

茵撣了撣一身的泥,招呼道:“走吧,該回去睡覺了,你可別晚上一個不留神把它捏死了哦。”

黑加侖“嗯”了一聲作為保證,然後帶著她原路返回。樹叢中的人自然是趕在他們之前離開了。

回到露營地時,三人組都睡得很安靜。窮奇和夢迦依偎在一塊兒,自從夢迦加入隊伍,它不再像過去那樣喜歡躲在茵的次元裏,畢竟既能睡覺又能曬太陽的夢迦的腦袋才是人間天堂啊,因此它們倆混得很熟。

“噓,別吵醒了他們。”茵貓著腰回到自己剛才坐的地方,又給篝火添了點枯葉,這才靠在夢迦的肚子上打起瞌睡。

黑加侖拈著小夜魅左思右想一陣,最後把它裹到了圍巾裏,這樣既不用擔心它半夜溜掉,也不會翻個身就壓死了。

就在大家都安靜地睡著的後半夜,篝火也漸漸熄滅,一隻手偷偷地伸向黑加侖,一點一點逼近他的脖子。

黑加侖猛地從睡夢中睜開眼,冷冷地嗬斥道:“滾開。”

手的主人正想分辨幾句,就聽到一陣指關節錯動的聲響,立刻收回了所有的話,落荒而逃。

早晨大家都是在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中醒過來的,茵打著哈欠坐起來,就看菲利普和伊斯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然後一起朝森裏深處走去,不由奇怪地問:“你們倆這是要去做什麽?”

菲利普一臉歉疚地摸著腦袋說:“昨天的晚飯承蒙你們款待,心裏怪過意不去的,所以我們想去附近走走,看看有沒有可以當早餐的東西。”

“啊,早飯的話不用擔心,”茵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來,“小黑,昨晚那棵麵包樹上應該還有剩吧?”

黑加侖屈一膝高翹著二郎腿,躺在樹下,眼皮也不抬地回答:“吃光了。”

茵才不信一整棵樹的麵包果全被他吃光了,跑到他麵前習慣性地去揪他的圍巾:“少來,快起來帶路,大家都餓著呢。”隻聽嘰一聲尖叫,圍巾下一個什麽東西開始拚命蠕動,嚇得茵立刻撒了手。

小夜魅很快鑽了出來,滴溜溜的眼睛帶著驚魂未定望著茵。

“什麽啊,原來你把它藏在這裏,”茵笑了,伸手將它捧起來,“怎麽樣小黃,昨晚睡得好嗎?”冷不防黑加侖一把從她手中將小不點奪回來,帶著一股起床氣斬釘截鐵地說:“我的。”

茵好氣又好笑,擺擺手:“好好,你的就你的,快點起來帶路。”

優莉卡折好了睡袋裝進背包裏,這時也湊了過來,一臉驚喜地盯著差不多要被黑加侖捏扁了的小夜魅:“哇,好可愛的小貓,你在哪裏捉到的呀?”

“不是小貓啦,就是昨天那頭魔獸的幼崽,我們看它孤苦伶仃的,就撿回來養咯。”茵解釋道。

“沒想到它們小時候這麽可愛,我最喜歡這樣小小的又毛絨絨的東西了,”優莉卡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夜魅縮了又縮也沒避開她指甲長長的手指,“隻有這一隻嗎?我也好想要一隻。”

茵看她一副非常喜歡的樣子,就想反正小黑也不懂怎麽照顧小動物,也許交給女孩子會比較好呢,剛想順水推舟送給她算了,黑加侖已經把小夜魅重新裹到圍巾裏,不留餘地地給她四個字:“想都別想。”

優莉卡被這樣生硬地拒絕,眼圈立刻紅了,茵隻好又安慰了她一陣。

再回到麵包樹邊,果不其然所有的果子都被摘了個幹淨,茵失望地圍著樹轉了一圈又一圈,希望找到一兩個幸存的,結果當然是不可能。

“我記得在《魔法植物圖鑒》裏看到過這種樹,”伊斯上前捋著一片樹葉,回憶著說,“這種樹隻在秋冬季開花結果,為的是讓果實盡可能地被野獸吃掉,然後種子就能盡量遠地被帶到合適的地方生長,據說最多一年會結五到六次果實,但因為有一種叫蜻蛉的動物特別喜歡吃麵包果,所以隻要長出來,基本是會被立刻吃光光的。”

“是嗎?那為什麽昨天來的時候剩那麽多?”不,應該說是完全沒被動過的樣子。

這個問題書本可就回答不了了,伊斯摸著下巴不出聲。

“有夜魅出沒的地方,理所當然不會有蜻蛉,連這都不知道?”黑加侖毫不留情麵地鄙視道。

伊斯氣得牙癢,可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隻能硬忍下來,原本是同伴的優莉卡卻一臉崇拜地讚歎起來:“對呀,夜魅是蜻蛉的天敵,如果是在這裏發現了夜魅的巢穴,哪怕樹上長滿了喜歡的食物,蜻蛉也是絕對不敢靠近的。”

這話茵並沒有聽出異樣,反而是菲利普睜圓了眼睛:“這附近有夜魅的巢穴?”

優莉卡指指黑加侖圍巾裏蠕動的小魔獸:“那不就是他們昨晚在這附近捉到的小夜魅嘛。”

黑加侖一根手指把企圖爬出來的夜魅又戳了回去,冷冷地問:“誰告訴你我們是在這附近捉到的夜魅?”

“誒?”優莉卡一下捂住了嘴,“我隻是想,你們昨晚到過這裏,又捉到了小夜魅,這附近應該就有它們的巢穴……”

茵頗為佩服地點點頭:“我們確實是在這附近找到了夜魅的巢穴,不過優莉卡你能猜得這麽準真是厲害啊。”對這番褒讚,優莉卡似乎也沒有顯得很高興,黑加侖則是直接發出了冷笑,當然,立刻又挨了一腳。

既然麵包樹已經被蜻蛉掃了個幹淨,早餐隻能另外想辦法了,其他人都還好,多少吃過晚飯,沒吃過晚飯的也吃過宵夜,可憐了夢迦一直餓著肚子,還要馱著窮奇,剛開始還緊跟在大家身後,慢慢地就走不動了。

“沒辦法,偶爾也換我馱著你走吧!”茵偏著頭想了想,決定把它塞進次元裏去。她對自己的次元大小沒有個具體的概念,因為從來也沒有裝滿過。

不過真正實踐起來,首要的問題還不是內部空間是否充足,而是入口的大小有限,夢迦巨大的身軀半個卡在外麵,全靠大家在外麵用力推才勉強把它塞進去。茵擦著額頭上的汗,哭笑不得地指著那隻湊到入口邊張望的大眼睛:“有空的時候也減減肥啊,否則進得去出不來可就糟糕了。”

夢迦不知在裏麵發現了什麽,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茵也沒去管它,關上了入口。

菲利普對她的時空掌控術充滿了好奇,理由是身為角鬥士的他魔法親和力很低,完全學不會這種技能。

“這有什麽稀奇的嘛,我和伊斯都可以用啊。”優莉卡一派鄙視他少見多怪的語氣。

“可是即使是優莉卡你,也隻能放一口舊箱子那麽多的東西而已吧?”菲利普認真地說,“稍微多放一點你都嫌累,可是茵就完全沒有承受不了的樣子。”

優莉卡的表情一下變得難看起來,身為神殿注冊的祭司,她的魔法親和力當然是相當不錯的,隻是修為暫時還不夠高而已,菲利普這麽說就像是她比茵差了好大一截一樣,被人當著異性、尤其是自己心儀的異性和同性作比較,還比不過的時候,任誰心情都不會好。

“啊,我想那大概是因為我隻專注於這個方麵吧,其他的我都不怎麽行的。”茵好心地鋪了個台階給她下。

沒想到優莉卡完全不領情,哼地扭開了頭:“再怎麽說我也是神殿注冊的祭司,要鄙視我的魔法親和力,至少也得比我強才行,當年萊卡神父可是說過我的魔法親和力比一般人要高出很多,時空掌控術這種不值一提的技能我才不放在眼裏呢。”

茵剛剛因為菲利普的讚歎而萌生出的一點點自信和欣喜迅速被撲滅,苦笑著喃喃自語:“說的也是……”

在整個索美拉大陸,時空掌控術都被視為輔助技能,極少有人會去花時間研究它,擅長此道的人也得不到任何資格證和社會認可,這一點從大量的物資運輸傭兵身上就可以看出來。

明明早就習慣了被人說成是個廢物,在這種時候,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