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塞來路公國西南邊境僅有數公裏遠的帕奇森林中,一支不起眼的隊伍正在緩慢行進。隊伍中一共有十一匹馬,除了三五個佩劍的男人看起來像是傭兵或者流浪劍客外,其餘的不是胡子花白的老頭,就是外表柔弱的姑娘,他們都背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袱,似乎是走在遷徙的途中。

領隊的是個肥胖的中年男子,兩撇八字胡讓他看上去滑稽多過了嚴肅,但他其實是個完全沒有幽默感的家夥,一路上都在大聲吆喝,催促大家走快一點。

“喂!都打起精神來,太陽下山之前要到克魯澤要塞,不然又得睡野外啦!走快一點!”

茵沒精打采地騎著一匹瘦馬,跟在隊伍最後麵,不時打嗬欠,領隊氣得吹胡子瞪眼,偏偏又不想落下個為難小姑娘的壞名聲,隻得不去管她。

這支看起來尋常的隊伍其實是一隻押送軍需物資的特傭團,為了一路上盡量避免被蠻賊等不良勢力騷擾,聘用團員的時候特別傾向於找看起來溫和無害的老人和婦女,這也是茵能夠混跡其間的一個重要原因。

而這些看上去溫和無害的人其實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空間魔法師——這麽說或許也不準確,空間魔法不屬於標準魔法範疇,不具備殺傷力,通常都被當做輔助技能修煉,並且對魔法親和力要求相當低,幾乎可以說是個人就能學,因此會空間魔法、僅僅會空間魔法的,根本不能被稱為魔法師。

空間魔法因其要求低的特性,成為了許多貧苦百姓的營生手段,比如像現在這樣,把軍需物資藏進自己的次元裏,然後假扮成普通旅人,就能安然無恙地把物資運到目的地。百無一用的茵天生就會空間魔法,所以當她看到招募通告時,立刻就去報名了。

能混口飯吃總是好的,她這麽想,畢竟自己別的什麽也不會。

索美拉大陸的修行粗略地能夠分為三類,魔法,鬥氣和時空掌控術,其中魔法又分為元素魔法、死靈魔法和治愈術,鬥氣則根據使用劍、弓、槍有不同的規則,時空掌控術是三者中最簡單也最為普遍的一類,沒有那麽多複雜的劃分,隻有時間凍結術、瞬間移動、次元開啟和隔空取物四個技能,除了時間凍結術有較高的魔法親和力需求外,另外三者都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學會的,僅僅因個人能力不同效果有所區別。

距離撞倒王子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個月,茵從金奇城一路流浪到國境線附近,路上都靠幫人喂馬、洗碗等等粗活混飯吃,剛開始還覺得庶民的三餐難以下咽,現在已經能夠泰然處之——畢竟自己已經不是伽羅家的大小姐了嘛。

“喂!丫頭,別磨磨蹭蹭的,當心天黑了狼把你叼去吃了!”領隊大叔的怒喝聲又將茵拉回了現實,她隻好抖抖韁繩跟上隊伍的步伐。

一位好心的少婦同情地看了看茵纖細的胳膊,說情道:“她還那麽小,負荷那麽多會吃不消的。”空間魔法雖然人人都能學會,但是負載量和負載距離卻嚴格受到自身能力的製約,換句話說扛得多了走得遠了,對自身能量的消耗也會遞增,在大家眼中,茵隻不過是個、也確實是個纖細的小姑娘,負載一個集裝箱的物資實在是難為她了。

領隊大叔瞪起眼睛:“她自己都沒說話,你們瞎起哄什麽?”

不少人都露出了不滿的神色,還有人竊竊私語,說的無非是軍方吝嗇搬運費都不舍得多請幾個人之類的話。茵眼見領隊大叔的臉色越發難看,趕緊出來打圓場:“我還撐得住啦,謝謝你們這麽照顧我,生活所迫嘛!”

領隊大叔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語氣很不友善地對她說:“丫頭,如果真的受不了要早點給我說,不要半路掉鏈子,會誤事的。”茵趕緊點頭保證。

就在太陽快下山,大家也快走出森林的時候,劫取物資的蠻賊還是出現了,本來嘛,你能想到將鑽石藏在稗子裏蒙混別人,別人也會想得到有稗子的地方會有鑽石,這本身就是辯證統一的兩個問題。領隊大叔拔出劍,率領著那三五個劍客與蠻賊打了起來,但人數懸殊實在太大,最後還是全部被活捉。

茵嚼著一根稻草坐在穀倉裏,同行的大家都被輪流叫去,然後就再也沒回來,看樣子都經不住拷問把東西交了出去,一向脾氣大的領隊大叔也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什麽責備的話也沒有說。

“小姑娘,出來!”穀倉的門又開了。

茵一臉無所謂地拍拍身上的稻草朝門走去,先前替她說情的少婦擔憂地看著她,對那蠻賊說:“你們別……”話沒說完,穀倉的門就無情地關上了。

蠻賊帶著茵來到一間木屋裏,壁爐邊的木桌旁坐著一個帶著單目鏡的男人,頭發是黑的,胡子卻是雪白,因此很難說他有多大年紀。男人喝著熱可可,冷漠地抬了抬下頜,說:“其他人都交了,看你是個小姑娘,也受不住那些棍棒,早點交出來,我不會為難你的。”

“你保證?”茵環視木屋中,果然有許多自己小腿那麽粗的木棒,真打下來不死也殘廢。

男人嗤笑:“打死了你對我有什麽好處?”

茵點點頭,爽快地掏出臨行前父親塞給自己的一袋金幣,扔在了桌上:“太重的我扛不動。”

男人看到滿滿一袋金幣的瞬間麵有異色,接著就懷疑起來:“他們每個人都攜帶著大量的軍需物資,你卻隻保管著一袋金幣?說不過去吧。”

茵十分誠懇地回答:“你不覺得他們都拿得太多了嗎?因為他們每個人都幫我分擔了一些,我才剛學空間魔法,走到半路就不行了,分給他們一些,再走走又不行了,再走走……”

男人不耐煩地一揮手:“行了行了,你可以走了。”

茵哦一聲,又問:“那個……托你們的福,我這回的傭金泡湯了,能不能讓我拿一個金幣走?”

男人發出了輕蔑的笑聲,看也不想多看她:“拿十個走吧,別讓人說我傑裏曼欺負小孩子。”

茵高興地從錢袋裏取出了十枚金幣,然後把一枚放回到桌上,一本正經地鞠了個躬:“這是我十分之一的資產,謝謝你放過了我。”

男人這時終於有點對她刮目相看,透過單目鏡打量了她一番,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茵卻把剩下的九枚金幣收回了次元中,揮揮手開門出去了:“下次見麵再告訴你吧!”

出了木屋,茵問清了進城的路,就直接朝著克魯澤要塞去了。

克魯澤要塞是塞來路公國與一個小國貝利亞的邊境城池,也是這次軍需物資押運的目的地。茵一路上靠自己做活吃飯,還從沒動過父親給的金幣,現在為了活命全交了出去,自然是要想辦法賺回來。身為貴族,她深知弄丟軍需物資問題可大可小,如果將來有人要為難自己,可能會被定為軍事重罪,所以她絕不能和其他人一樣交物資保命。

更何況劫走物資的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傑裏曼……

“長官,有個小姑娘說自己帶著重要的軍事情報,非要當麵交給您。”指揮部的門被士官打開,克魯澤要塞的總指揮官哈頓有些意外地放下了手中的戰報,想了想,命令道:“把她帶進來。”

在這個空間魔法無處不在的世界,搜身沒有任何價值,所以茵被客客氣氣地請進了會客室。

哈頓坐在沙發上,麵前隻有一杯紅茶,茵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知道他連請自己坐下的意思都沒有,索性也就不繞彎子擺貴族禮儀了,直接打開次元,將足有一個集裝箱分量的軍需物資一點點拖了出來。

哈頓和兩名士官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纖細的小姑娘半個身子探進次元中,一會兒拖出一麻袋燕麥,一會兒拖出一箱魔法藥劑,一會兒又扔出些棉被、毛巾、襪子等物,累得滿頭大汗,還差點一個站不穩栽進次元裏去,終於把自己攜帶的物資全都倒了出來。

“這……”哈頓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了,“這些是?”

茵挽袖子擦擦汗,解釋道:“這是上個月從吉列發出的軍需物資的一小部分,湊合著用吧。”

哈頓要暈過去了:“你是特傭團的?其他人呢?”

茵嘻嘻笑著:“不好意思,他們為了保命,都把東西交給蠻賊了,所以不敢來見您。”

總指揮官嘴角抽搐,實在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小姑娘居然會是全團唯一把物資成功運達的人,但所謂重要的軍事情報又是什麽?

“哦對了,我還帶來了重要的口信,傑裏曼先生讓我替他問候您好。”茵及時地解答了他的疑問。

哈頓瞬間氣得腦袋冒煙:“又是那個家夥!他已經洗劫了我們三批物資了!怎麽會有人專門和自己的祖國過不去,他到底在想什麽!”

茵攤手表示無奈:“我帶來的就是這些,接下來是不是該談談報酬的問題了?”

哈頓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咳嗽了一聲,恢複嚴肅神情:“你做得很好,雖然你運來的東西不多,但精神是值得表揚的,我代表克魯澤要塞感謝你。”

“感謝就不用了,我的報酬呢?”茵伸出手勾了勾,“原定的報酬是五個金幣,但是路上遇到了危險,按照公國傭兵律令,當傭兵的生命受到威脅時,本回的傭金應該翻一倍,也就是十個金幣。另外我之所以能保得住這批物資,是犧牲了我個人的一筆財富,具體數字不記得了,不過兩百金幣肯定是少不了的,你知道,我是伽……”差點就說漏了嘴。

哈頓在聽到兩百金幣的時候腦袋就已經充血,後麵不自然的停頓也就沒聽進去,茵的秘密勉強算是保住了。

神明在上,兩百金幣!她送來的這批物資也就值兩百個金幣而已!

但軍隊的利益是最高的,哈頓又不能拒絕,更不能質疑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損失了兩百金幣,隻好心痛地下令給她兩百一十金幣,然後回房間去吃降壓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