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需要養活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的時候,生活態度就不能那麽懶散了,茵無法再像過去那樣隨意地找一點事兒做混個飽就算,身後還跟著一條巨能吃的尾巴,生存的壓力真是山大。

茵也想過幹脆不要管他算了,可是轉念又想把奴隸餓死了,吃虧的還是自己,加之有一天她累得半死沒有把黑加侖的晚飯安排好,那貨竟然跑去吃霸王餐,還被店主找人追著打追了兩條街,鬧得沸沸揚揚,所以還是不能不管不顧。

“喂,起床吃晚飯了。”

睡在倉庫角落的麥秸上的黑加侖不動聲色地抬起一邊眼皮,看了看抱著一隻牛皮紙口袋進來的茵,然後又閉上眼繼續睡。

茵對於他這種冷漠已經非常習慣了,從牛皮紙袋裏掏出一個全麥麵包遞過去:“餓著肚子怎麽睡,快起來吃飯。”見他不接,就隨意地把麵包放在他肚子上,自己也拿出一個,就著角落裏破奶罐裏的涼水吃喝起來。

夕陽的橘色光輝從倉庫的破洞上照進來,灰塵在半空中飛舞,倉庫裏很安靜,隻聽得到她咀嚼吞咽的聲音。把自己喂飽後,茵把牛皮紙袋整個兒塞到他懷裏,然後靠在一隻破木箱上開始發呆。

工作通常在晚飯前就會結束,晚飯後到天黑之間不長的一段時間,她無事可做,就在黑加侖身邊坐著發呆,把他當一件藝術品看,看累了就睡覺。對於自己為什麽願意白養著這樣一個家夥,茵苦苦追尋答案,最後隻能勉強接受“他好歹算是固定資產”這個理由——說不定哪天會變得值錢呢?

“喂,明天要早點起來哦,這邊的活幹完了,我準備離開克魯澤去別的地方了。”靜靜地想了一陣子自己的事以後,茵慢慢悠悠地說。

黑加侖還閉著眼睛裝死,她也不在乎,又自言自語一般:“去哪兒好呢,我記得出了要塞往北走,應該可以到一個叫托裏克的小鎮,正好現在是秋天,可以看到大片的麥田。”

“不要去那裏。”

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剛才說話的是挺屍的黑加侖,從把他買回來到現在,除了第一天聽他說過話外,二人就再也沒實際性地交流過,以至於本來和他就不熟的茵完全忘了他的聲音是什麽樣的。

她略帶奇怪地看著他,問:“為什麽不要去?”

黑加侖忽然睜開了眼睛,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似乎覺察到周圍有什麽危險,就在茵也因為他的眼神而不由自主緊張起來的時候,他卻又閉上了眼睛,什麽也不說了。

“搞什麽啊,故弄玄虛,你這樣一說我反而更想去了,”茵嘟囔了幾句,“不說就算了,反正我是主人,我要去,你隻能跟著。”

第二天一早,茵去找這家的主人結了工錢,正要去倉庫把某隻豬拖起來上路,好心的太太就拉住了她:“小姑娘,你不要怪我多事,你那個奴隸,還不如放掉算了,我看到他就覺得瘮得慌,八成不是什麽好人。”

茵好脾氣地笑了笑,說:“其實太太您不用緊張,因為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我可是再次挑起了兩國戰端的罪人啊,她在心中想,為此得有多少無辜的戰士死在戰場上,和這一比,再怎麽罪大惡極的人,也無法殺掉一兩支軍隊吧。

推開倉庫的門,黑加侖卻已經不在麥秸上睡懶覺,茵腦海中剛閃過“咦,他逃了嗎”的念頭,下一秒就被人捂住了嘴,緊接著眼前的景物一花,已經被倒掛在什麽人的肩上,帶著飛一樣地跑了。

喂喂,這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啊?茵拚命抓著手裏那袋麥餅,腦袋因為那人的狂奔而不斷搖擺,不一會兒就頭暈眼花了。但還是能聽到一路上都有各種驚叫聲,看來這個家夥帶著自己還走的是大路,絲毫不怕被人抓到。

這人究竟要把自己綁架到哪裏去呢,她孤家寡人,僅有的一點積蓄也早就被黑加侖吃幹淨了,綁架自己能有什麽好處?

正想著,世界又顛了個個兒,茵兩腳發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對了半天焦才看清綁匪的真麵目,頓時無語了:“你……你要幹什麽啊?”再看看四周,好像有點眼熟,竟然是自己來克魯澤時經過的森林,“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不對,你扛著我跑了這麽遠?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黑加侖姿勢隨意地坐在她麵前,漂亮的臉上仍然沒有表情,扛著她跑了這麽一大段路,居然連氣息都很平穩,完全沒有累的樣子。

“不要去那裏。”他惜字如金地解釋。

茵哭笑不得:“你為了不讓我去托裏克,特意把我運到這麽遠的地方來?拜托,我才是主人,你做事應該先征得我的同意,不讓我去,又不說原因,還擅自把我弄到這兒來,這怎麽行?”

黑加侖墨黑的眼一斂,斬釘截鐵地說:“不準去。”

他的態度過於強硬,以至於茵一時忘了主從的立場,鬱悶地問:“到底為什麽不讓我去,你不喜歡那個地方?總得給我個理由吧?”

黑加侖垂下眼眸想了一陣,給了她四個字:“他在那裏。”

“他?”茵更加摸不著頭腦,“誰?”

這時寂靜的森林中突然傳來一聲槍響,嚇得茵渾身一哆嗦,顧不得聽他的回答,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黑加侖樂得不回答,懶懶地靠在一棵樹上不做聲了。

草叢中一陣響動,一隻白得晃眼的妖獸歪歪倒倒地走了出來,然後一頭栽倒在地。茵注意到它尾巴根部附近有一個槍眼,正汨汨地流出血來,看來剛才那一聲槍響一定是有人在追捕它了。

不遠處傳來咒罵聲,追捕它的人已經圍了過來,但它已經站不起來了,隻能趴在地上喘氣,似乎自己也放棄了。

“太過分了吧,”茵忍不住小聲說,那妖獸似乎聽得懂人話,聞聲抬起前爪試圖向她爬來,“開槍就開槍嘛,**傷自尊啊。”那爪子顫了顫,似乎又不想向她求助了。

茵當機立斷,拎著那隻伸向自己的爪子,真誠地道:“放心吧,我會包庇你的。”說完直接將它整個兒扔進了次元,然後一屁股坐在它留下的那攤血上,粉飾太平。

對麵的黑加侖嘴角抽搐了一陣,似乎想說什麽,獵人們趕到了,見到他們先是吃了一驚,大概想不到這個時候林子裏會有人。他們當中為首的一個端著獵槍站了出來,粗聲問道:“喂,年輕人,你們有沒有見到一隻受傷的窮奇經過這裏?”

茵馬上裝出無辜的樣子:“窮奇?那是什麽?”

為首的那人正要揮手帶大家繼續去找,忽然注意到一旁沒有說話的青年,他臉上似乎帶著一種意味不明的笑意,自己看他的時候他也看自己,然後目光很快又轉到那個小姑娘身上去。以他豐富的人生閱曆來看,這個眼神必然意味著那小姑娘把他們拚命追捕的妖獸藏了起來。

“小姐,我勸你最好不要隱瞞那妖獸的下落,我們頭上的人你可是惹不起的。”為首的人給獵槍上了膛,語氣危險地威脅道。

茵先是一愣,然後很快從黑加侖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上發現自己是被出賣了,氣得想踹死他,可又不能表現出來,隻能繼續裝無辜:“我真的不知道啊,你為什麽會認為是我隱瞞了它的下落,我連它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呢!”說著跳了起來,露出草地上那攤血跡。

眼尖的獵人們當然立刻發現了,立刻大聲質問:“那這攤血跡是從哪兒來的!?”

“血跡?”茵故作不知,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去,然後驚叫一聲,捂住了臉,“天啊,怎麽會在這種時候,我明明算過日期……”

在場的獵人都是有妻有子的人,當然不會不明白她欲語還休的是什麽事,紛紛感到有些尷尬,正打算離開,一名獵人突然不懷好意地盯著她的長裙,摸著短粗的胡子說:“真是這樣嗎?也許你把它藏在裙子裏也說不定。”說著就要來掀她的裙子。

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茵的裙擺的一瞬間,一陣風從兩人之間掃過,那獵人的臉整個扭曲了,慘叫一聲橫飛出去,栽進了妖獸來時的草叢中。

茵目瞪口呆地看著單膝跪在自己跟前的黑加侖,完全沒有看清他的動作,連他是什麽時候靠近的都不知道。在場的獵人們也都被嚇壞了,他們算是有些武技的人,竟然也捕捉不到他的動作。

“喂,小子,你……”為首的獵人憤怒又略帶恐懼地虛張聲勢。

黑加侖手掌在地麵上輕輕一撐,站直起來,動作簡潔而充滿力道,好像一直隨時會撲出去獵食的獅子一般。茵站在他身後,無法看到他一向懶散的眼神,不知何時也變得充滿鬥意。

他一動不動,卻充滿威懾力,他一言不發,卻令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地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是敢動這姑娘一根頭發,最後會連一根完好的頭發都剩不下來。

最吃驚的當然是茵,她還從來沒見過這家夥在吃以外主動做過什麽事。

為首的獵人終於受不了了,後退了一步,用槍指著他:“你是什麽人!竟敢和我們作對,不怕成為南方五城的聯名通緝犯嗎!”

黑加侖懶得和他語言解釋,隨手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露出那一圈漆黑的項圈。圍巾是茵要給他帶上的,為的就是遮蓋那個充滿侮辱意味的項圈,此刻露出來,意味也就很明顯了。

摔在草叢中的獵人掙紮著要站起來,卻正好摸到了之前妖獸留下的血跡,立刻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隊長!那妖獸來過這裏!”

本來就緊張的首領食指還扣在扳機上,被他這麽一喊,不受控製地扣了下去,隻聽“砰!”的一聲,子彈打在距離槍口不到一臂遠的黑加侖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