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沒,沒有你們,我們照樣不會餓肚子,”索蘭達爾裝模作樣地吹了吹槍口冒出的煙,笑嘻嘻地不把對方的人數優勢看在眼裏,“可是沒有我們,你們就等著在山裏困到死,抱著金幣變成骷髏吧。”

茵看到對麵那些人的目光都十分不友善,偷偷碰了碰黑加侖的胳膊:“他這樣說沒事嗎?優莉卡是祭司,或許還有辦法脫困,和他們鬧翻了我們可怎麽辦啊?”

黑加侖無所謂地掃了一眼搔首弄姿的索蘭達爾,回答:“那個白癡是魔法師。”

耳尖的索蘭達爾立刻回過頭來,怒目相視:“什麽叫那個白癡是魔法師!”茵趕忙賠笑:“你聽錯了,他不是那意思……”“本殿下是全職魔法師!全職魔法師!”

茵:“……”這家夥真的沒找錯重點嗎?

“全職魔法師?”格瑞爾十分驚訝地轉過頭來,“你?”

索蘭達爾得意洋洋:“怎麽,害怕了嗎?”

格瑞爾很不給麵子地回答:“我不信。”

“全職魔法師必須是六屬性平衡體質,還要能夠兼修治愈術和死靈魔法——但誰都知道,這兩者根本就不可能兼修,年輕人,世上根本沒有什麽全職魔法師。”布萊爾先生出於好心提醒道。

索蘭達爾正想反駁,突然眼珠一轉,瞥了一眼那醃肉販子,嘻嘻笑起來:“激將法,我就是不上當,就是不表演給你們看,你們能把我怎樣?”

即使他這麽說,也沒人敢冒險向他發難,如果他真是全職魔法師,至少有五十種方法滅掉整隻商隊,退一步說他哪怕不是魔法師,剛才那精湛的槍法都讓雙方交鋒的勝率變得很難說,即使最後能把他拿下,己方也必定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嗯……要不我們先吃夜宵?”茵想上前緩和一下氣氛,黑加侖卻牢牢地抓著她的胳膊,無可奈何之下隻好用食物引誘他。

窮奇已經圍著山豬轉了好幾圈,口水流的嘩啦啦,黑加侖權衡了一下,決定先吃山豬,於是放開了她。茵拔出短刀利落地剝了山豬的皮,將血淋淋的肉穿在之前烤野鹿的木棍上,蘇緹很配合地往上撒鹽和胡椒粉,然後架在篝火上烤。

比起這邊很快進入到愉快的燒烤模式,商隊那邊的人就不淡定得多了,有幾個脾氣火爆的傭兵已經開始罵罵咧咧,似乎想上來找茬,格瑞爾不想再節外生枝,製止了幾聲,但沒什麽效果,壞情緒就像會傳染一樣,沒一會兒所有的傭兵都浮躁起來,拔出佩劍圍了過來。

蘇緹警覺地端起了火炮,茵連忙按住她:“別,被你轟過的屍體太惡心了,會影響食欲。”

“高貴的女神怎能為這些毫無美感可言的人大開殺戒呢?還是讓我來為您效勞吧,”一直笑眯眯地盯著山豬肉等吃的索蘭達爾從袖子裏摸出一根細細的木棒,轉過身輕輕一揮,“群體石化。”那些逼近過來的傭兵連帶著他們的雇主一起變成了石像,走在最前麵那個已經擺好姿勢要攻擊的家夥甚至重心不穩地倒了下來,被他善良地扶住,推到另一邊的樹上靠著去了。

再回來,黑加侖以外的人都目瞪口呆了。

石化詛咒•群是二階三段的死靈魔法,咒術師的專利,這家夥是咒術師?

而且是個人都知道魔法需要吟唱時間,從來沒聽說過有人能這麽快地發動魔法,甚至不需要吟唱,一個口令就實現了。

布萊爾先生首先回過神來,嚴肅地問:“公國禁止使用死靈魔法,肖恩上尉說的間諜就是你?”

索蘭達爾攤了下手:“間諜這種既沒有美感又缺乏藝術性的職業,和我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

“那你到底是什麽人?”以布萊爾先生的見多識廣,卻想不出自己聽說過任何全職魔法師,加上這人是在出發前才跟過來的,實在很難不懷疑他的身份。

索蘭達爾一本正經地收回了他簡陋的小魔杖,對布萊爾先生鞠了一躬,說:“崇尚愛與美的夢幻,尊奉蘇緹女神為最高信仰,帝國首屈一指的音樂家、美術家、詩人,索蘭達爾•盧卡斯,就是在下。”

一旁的茵哭笑不得:“什麽時候又多了個詩人的頭銜。”

蘇緹捂著臉:“關我什麽事啊……”

“盧卡斯……”布萊爾先生思索著,猛地眉頭一跳,難以置信地望向他,“你!你是……”

索蘭達爾豎起食指,做了個噓的手勢,笑得狡猾:“您知道也就夠了,千萬不要說出來,否則這裏有人可能會嚇得尿褲子呢。”說著不懷好意地瞟了一眼挨著哥哥的優莉卡。

布萊爾先生沉默下來,真的就不再過問他的身份。

茵早就猜到索蘭達爾肯定不會隻是個變態,通常嗜好奇特的人都是某方麵的天才,而得瑟也是需要底氣的,一個看上去文弱卻能讓黑加侖承認他很強並且帶著自己費盡心思躲避的人,絕對不會是普通人——至少是個高級變態。

山豬肉烤熟後茵還是分給了格瑞爾和優莉卡一分一塊,隻不過後者不領情,扭開頭假裝沒看見她遞過來的東西,害得格瑞爾隻好又替她賠禮道歉。

黑加侖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大霧裏那群石像,說:“記得把詛咒解開。”

正品嚐著自己親手獵殺的山豬肉的索蘭達爾聞言露出了誇張的表情:“哎呀,以凶殘狂暴著稱的家夥怎麽會突然這麽仁慈,讓他們在這裏永垂不朽不好嗎?”

“我從不亂殺無辜。”黑加侖堅定地和這人劃清界限。

索蘭達爾聳了下肩:“讓他們就這樣過夜吧。”

格瑞爾不無擔心地說:“萬一天亮的時候他們被和我們分開了怎麽辦?”

“嗯……那就隻能說明他們命不好。”無良的咒術師斬釘截鐵地回答。

茵一陣好笑,剛把嘴擦幹淨,身邊的黑加侖就站了起來,順手帶了帶她的肩:“跟我來。”

半夜離開的事在翡翠森林也有過,茵心想他大概是還沒吃飽,又要發揮獨特的嗅覺去覓食了,可要是別的地方還好,這裏大霧茫茫的,萬一迷路了怎麽辦?於是勸道:“霧這麽大,別去了,會迷路的。”

“不會。”黑加侖篤定地說,見她不走,幹脆一把握住她的手直接朝前拖。

茵無可奈何地回頭衝他們說:“那個……我們一會兒就回來。”話才說完已經被拽得一個踉蹌,灰藍色的霧隔斷了視線,隻能勉強看到微弱的火光。

夜晚的山林裏能見度差到了極點,兩人手牽著手都幾乎被霧氣淹沒,走在前麵的黑加侖每一步都走得很確定,好像完全不受影響,跟在後麵的茵就不行了,霧太濃眼睛長時間找不到焦點,很快就感到眼痛。

不知走了多久,黑加侖突然停了下來,茵還在揉眼睛,慣性地撞在他身上:“怎……”冷不防一把被捂住了嘴。

茵滿腦袋問號,又掰不開他的手指,隻能拚命眨眼,黑加侖卻像是看不到一樣,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摟著她的腰,轉過了一塊高大的岩石。

濃鬱的大霧像是被切斷一樣消失,眼前呈現出一片亮晶晶的湖泊,無數隻有人巴掌大的精靈在湖麵上翩翩飛舞,他們的翅膀如蟬一般透明,手中捧著一個個鵝黃色的光球,將深色的湖麵照耀得如星空般璀璨。

整個畫麵唯美而安靜,茵明白過來,如果自己發出聲音,說不定會把這些小精靈嚇跑。她戳了戳捂著自己嘴巴的手,示意他放開。

“來了。”黑加侖極輕地在她耳邊說了一聲。

隨著他這一聲,湖心湧起一串氣泡,激**的湖水震碎了光球的倒影,整個湖麵都變得金光燦燦,接著湖水嘩啦一聲被分開,一個人猛地浮了出來。

茵:“……”

湖中竟然浮上來一個人?她有點摸不著頭腦了,大半夜的玩潛水麽。

浮上來的人一頭卷曲的灰色長發遮掩了**的身體,但從曲線上看應該是個女人,精靈們紛紛圍攏上去,將手裏的光球拋向她,那些光球落在她身上就消失不見,漸漸地女人的長發變成了金色。

湖麵的光線隨著光球的減少逐漸變暗,大霧緩慢地湧上來,最後終於將精靈和神秘的女人一起淹沒在灰藍色之中。

到這時黑加侖才鬆開了捂著她嘴的手,茵一能說話就迫不及待地發問了:“湖裏那個女人是誰呀?那些精靈又是在做什麽?”

“那不是人,”黑加侖靜靜地回答,“那是妖獸人魚,因為受到了畏光的詛咒所以隻能在夜裏浮出水,精靈采集了陽光供給她,她才能活下來。”

茵倒是曾經在童話故事裏見過人魚,不過童話裏的知識多半不可信,於是問:“她是妖獸?長得和人那麽像,應該會說話吧。”

黑加侖嘴角一動,似乎想笑:“她不會說話,但是會吃人肉。”

茵騰地汗毛豎了起來,敢情剛才不能出聲是因為會被吃掉啊,雖然以黑加侖的身手大概不用擔心被吃掉,不過這麽美的畫麵最後演化成屠宰場還是不太好。

看完了精靈和人魚,黑加侖又牽著她的手往回走,完全不解釋帶她來的目的,茵覺得他應該不是準備拿自己扔下去喂人魚,於是忍不住問:“小黑,你是覺得剛才那一幕很美才帶我去看的嗎?”

指望他有浪漫細胞什麽的基本是不靠譜的,茵這麽認為。

沒想到黑加侖很淡定地回答:“嗯。”

茵愣了一下,忽然覺得很感動,原本以為他的腦袋裏隻有吃飯睡覺和打架,沒想到也會為浪漫的事花心思,雖然觀賞美景的時候氣氛不算溫馨甜蜜。

認真想來,從他們成為戀人以來,似乎都沒有獨處過,更不要說約會什麽的了,剛才那個可以當做人生的第一次約會麽?圍觀大型食人妖獸的約會……

“你笑什麽?”

“啊?沒什麽,”茵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笑出了聲,搖搖頭,握緊了他的手,“謝謝你小黑,精靈和人魚都很漂亮。”

黑加侖什麽也沒有回答,張開五指與她交錯相扣,兩人靜靜地走在灰藍色的濃霧之中,好像正前往一個不可預知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