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於徹底沉到了地平線以下,神殿裏來往的人也越來越少,黑加侖覷準時機,從藏身之處溜了出來,悄無聲息地來到庭院中的噴泉邊。

白天撬過的地磚鬆動了不少,很容易就被再次打開,黑加侖把從祭壇上偷來的燈油倒在閥門上,然後輕輕一旋,噴泉的水勢慢慢減弱,池水逐漸下降。

等到池水流盡,黑加侖手撐池沿跳進了水池中,摳著縫隙撬開了那塊明顯和周圍不同的石板,果然看到了幽黑的方形洞口,一側洞壁上還安了金屬梯子。他試了試梯子的結實程度,然後就順著爬下了地道。

地下一片漆黑,但對他而言構不成什麽困難,從入口處照進來極微弱的一點點光就足以讓他看清楚黑暗中的一切。

差不多有整個庭院那麽大的一個房間,正對著梯子的是一麵浮雕,幾乎占滿了整個牆壁,在浮雕的下方,三麵台階抬高的祭壇上放了一隻白色的盒子。黑加侖眼皮一跳,他發現那盒子前麵好像放了……

“你果然來了。”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簇火苗,伴隨著朦朧之影撤去的淡藍色光暈,祭壇前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黑加侖默不作聲,朝前走了幾步。

站在台階上的是一個身著黑袍,懷抱福音書的祭司,半長的頭發用緞帶束在腦後,臉上掛著足以平息一切怒火與煩惱的微笑。

雖然從沒有見過他的臉,黑加侖也猜得到他是誰,甚至不需要撬開石板就能潛入密室,除了精通時空掌控術的伊達洛斯,又會是誰。

伊達洛斯順著台階走下來,似乎並沒有敵意,隻是平靜地打著招呼:“我是信仰神殿高階祭司,伊達洛斯。我想她應該不止一次對你提到過我,不過這才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麵。”

黑加侖的視線越過他的肩,看清了祭壇上的擺設。

那個應該是安放著瑪格麗特骨灰的盒子前,赫然擺放著一束百合花,而且看那花朵的形狀,應該是最近才放上去的。

黑加侖想了想,麵無表情地回答:“不,我從來沒聽說過你。”

伊達洛斯發出好聽的笑聲,做了個攤手的姿勢:“是嗎,原來你們的關係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她也並不是什麽都告訴你。”

“我也並不是什麽都告訴她。”

密室裏安靜了起碼有十分鍾,兩個人默默地對視,似乎都在揣測對方的想法,同時暗暗較勁。

最後是黑加侖打破僵局,朝前又走了兩步,伊達洛斯立刻一揮手中的福音書,兩人之間亮起一道金黃色的光牆。“光之禁地和朦朧之影可不一樣,用暴力是無法打破的。”伊達洛斯好整以暇地微笑道。

黑加侖也不硬闖,就站在那道光牆前,說:“你在害怕。”

伊達洛斯揚了揚眉,勾起嘴角:“我當然害怕,我是魔法師,沒必要和你肉搏。”

“你害怕茵會被我搶走。”黑加侖語出驚人。

果然對麵無話可說,臉上的笑也掛不住了,語氣倒還輕快:“被你搶走?卡繆,你雖然是安息軍團引以為傲的殺手,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更何況角鬥士對上高階祭司,你覺得自己有勝算嗎?”

角鬥士是修武術的職業中唯一不使用任何武器的一支,他們憑借艱苦的鍛煉,將人類肉體的潛能開發到極致,本身就是一件武器。而祭司則是所有魔法師中唯一不具備攻擊力的一個職業,他們依靠大量的增益魔法輔助提升隊友的戰鬥力,同時還掌握著大量削弱對手的控製魔法。

乍一看好像是雞蛋碰石頭的較量,但祭司對於絕大部分職業來說都是戰場上最不願意碰見的敵人,律令•約束是死靈魔法的克星,反魔法領域和無力化波動更是能讓所有魔法和鬥氣都失效的、強到變態的控製魔法,如果再配合律令•迷惑和律令•束縛,那麽再強的人也隻能原地和自己玩一二三木頭人的遊戲,眼睜睜看著對方溜號。

黑加侖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一針見血:“你花了六年都沒做到的事,我隻花了不到六個月。”

伊達洛斯放聲大笑起來,回聲在密室內不斷擴大重疊,那效果實在有點瘮人。笑完了,他才用更加輕蔑的口吻說:“如果隻是想讓她喜歡上我,何需六個月,輕輕眨一下眼,就搞定了。”

“我的精神力比起她雖然略低了點,但要控製她的意識,仍然是易如反掌,”伊達洛斯翻開手中的福音書,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可惜,我想要的並不是她,所以你能不能搶走,要不要搶走,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攝魂術。黑加侖冷冷望著眼前這人。

和奧術、時空掌控術一樣,攝魂術作為禁咒之一,雖然被劃分到死靈魔法的行列中,但也是依賴一個人的精神力來施展的,不過和前兩者又有所不同的是,攝魂術這個詞本身都是個禁忌,知之者少之又少,更不用說會的人。

再看看祭壇上的百合花,他有點明白了。

伊達洛斯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合上書,說:“如果你想帶走那個骨灰盒,我不會攔你的。”

這句話再次證實了他的猜測,黑加侖穿過光牆,大步走上台階,二人擦肩而過,黑加侖掂起了白色的骨灰盒,感覺輕飄飄的,幾乎沒什麽重量,有點奇怪,正想打開時聽到伊達洛斯的聲音已經遠去:“你沒有資格打開它。”

知道他所謂的沒有資格指的是自己曾經隸屬安息軍團——那個對瑪格麗特趕盡殺絕的組織,黑加侖無所謂地將盒子夾在一邊腋下,順著梯子又爬了出去。

“……事情就是這樣。”蘇緹在三色聖代和草莓卷芯派的**下,終於忍不住把黑加侖的計劃招了出來。

茵差點再一次掀了桌子:“他打算自己一個人去把骸骨拿回來?開什麽玩笑!萬一和伊達洛斯碰個正著,還不死定了啊!”

在一旁為自己有先見之明沾沾自喜的索蘭達爾托著腮笑:“深呼吸,別發火,弱化詛咒效果還沒過,太暴躁了當心一會兒走不回去。”

“你給我把詛咒解了!”茵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弱化詛咒沒有解除咒語。”索蘭達爾無辜攤手。

“廢話,我當然知道沒有弱化解除,你不是全職魔法師嗎,淨化總會吧?”

蘇緹看他們幾乎扭打在一起,哭喪著臉辯解:“可是小黑哥哥威脅我,說如果告訴你們要打我屁股……他不是很強嗎,怎麽會還打不過一個祭司?”

茵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裏:“再強的人也不是祭司的對手,會被活活玩死啊。”

蘇緹沒接受過正規的魔法教育,聽不懂她的意思,索蘭達爾卻笑嘻嘻地道:“那頭怪獸不會有事的,他精力充沛、意誌頑強,和那個什麽祭司對上,說不定對方的魔力耗盡了他還站著。”

“是嗎?”蘇緹看茵急得半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心裏後悔得不行,聽了他的寬解,好像又看到了一絲希望。

“怎麽可能!”茵沒好氣地翻白眼,“這家夥什麽時候說過真話。”

索蘭達爾吧唧著他的香腸嘴,不服氣地哼哼:“怎麽不可能,十五年前他奉命去暗殺我,我們在**激戰一整晚……”忽然發現對麵茵開始磨刀,趕緊改口,“我在**,和他激戰一整晚,最後就是我的魔力先耗盡了。”

茵咬牙切齒:“睜著眼睛說瞎話,那一次明明就是他敗了。”

索蘭達爾滿足地笑起來:“我又沒說我敗了,魔力耗盡了,我還有暗器嘛。”

茵:“……”

蘇緹:“……”

“我早該想到你躲在被子裏不出來是因為藏了暗器。”黑加侖冷不丁出現在桌邊。

索蘭達爾義正詞嚴地糾正:“我躲在被子裏不出來是因為天氣太冷而你又把窗戶打開了。”

看到一直擔心的人毫發無損地回來了,茵心裏也就踏實了,不再計較蘇緹的包庇隱瞞,讓出自己的沙發給他坐:“你抱著的那是什麽?”

黑加侖將骨灰盒遞給她:“瑪格麗特的骨灰。”

骨灰?安息軍團那幫人處死了人,居然會這麽好心還幫火葬?茵接過來稍微打開了一下蓋子,立刻就又關上了:“小黑,你確定這是骨……灰?”

黑加侖端起她喝剩的果汁一飲而盡:“可能不全。”

“是不大全,不過,”茵揭開蓋子轉向他們,“你們相信這是灰?”

三人都伸頭過來看,盒子裏端端正正放著一個人類的顱骨。蘇緹打了個寒戰縮起脖子:“那是瑪格麗特阿姨的頭嗎?”

“據我所知瑪格麗特是被絞死的,為什麽會隻剩下一個顱骨?”索蘭達爾十分好奇地摸著下巴。

茵喪氣地蓋上骨灰盒:“我看那些人是故意隻留下一個顱骨的。瑪格麗特生前既然是他們的心腹大患,死了以後肯定不會好好給下葬,身體其他部分說不定都被燒成灰扔了。”

索蘭達爾若有所悟:“有道理,他們恨不得把瑪格麗特碎屍萬段,可是又窺覬她次元裏的寶物,所以不敢把她的顱骨也毀了,於是就藏在信仰神殿地下,找人慢慢破解。”茵點點頭,自己想的和他一樣,如果她所料無誤,伊達洛斯說不定就是安息軍團派去破解瑪格麗特留下的寶穴的人,所以在半路得知自己是瑪格麗特的女兒,才千方百計要殺了自己。

“不錯啊,茵,你的智慧幾乎就快趕上我了。”恬不知恥的某人仗著自己現在是女仆打扮,一把摟過茵的肩膀。

茵皮笑肉不笑地甩開他的胳膊,岔開話題:“之前你們說的暗器,到底是什麽?”

索蘭達爾卻突然不吱聲兒了,任茵轉來轉去地問,一直假裝沒聽見,到後來蘇緹的好奇心也爆棚,兩人左右夾擊,拉手拽腿,索蘭達爾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不得不求饒:“我說我說!”

“快說。”蘇緹兩眼閃亮,期待地看著他。

索蘭達爾一癟香腸嘴,用極小的聲音回答:“半年沒洗的臭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