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島某間酒館旁邊的暗巷內,三五名地痞朝一個中年男人拳打腳踢。酒徒無名烈走過路過不願錯過,遂出手教訓了“曾經的同行”一頓,救下該名慘遭毆打的男子。沒想到,對方不喜反怒,指著阿烈的鼻子,罵道:“混賬小子,你為什麽要救我?”
阿烈一下懵了,本想再次痛毆此人,又見他蓬頭亂發,滿臉淤青紅腫,僅剩三分人樣,也就於心不忍,改用罵地:“你個老潑皮,怎麽狗咬呂洞賓啊?”
“首先,嚴正聲明——請稱呼我為布魯斯博士。”他態度強硬地說,“再問你——你還能救我一輩子不成?今天你救了我,明天那幫人就會變本加厲地打我。你想過沒有?”
經他這麽一投訴,阿烈真生出幾分愧疚感:“那對不起,是我多事。走,我們到酒館喝兩箱去。”
“請稱呼我為布魯斯博士!”他反複強調。
“好好好。布‘蝦米碗糕(方言:什麽玩意)’博士,我叫無名烈。咱們相逢即是有緣,不喝他個痛快怎麽行?走走走,進去喝。”
無名烈硬將布魯斯拉進酒館,就近坐在吧台,好盡快品嚐調酒師的作品。因客人催得緊,酒保隻簡單地耍了段調酒特技,便把酒品放上台麵。接著,挨揍博士拿喝藥的狠勁,服用了三杯雞尾酒外加一杯“深水炸彈”……
數杯黃湯下肚,茫茫然的布魯斯流下苦悶的男兒淚:“我真命苦啊……”
“這是**炎?還是尿道炎?”無名烈錯愕地問,“為何當麵‘撇尿’?”
“罷了,隨便找個二百五傾述也好。”布魯斯卸下心防,苦澀地道出心酸……
事情是這樣,他因搞發明缺乏研究經費,向流氓借了一筆高利貸,又無力償還,所以經常挨揍。討債的混混都是同一批人,他們每次都用同樣的手段毆打布魯斯身上相同的幾個部位。幾年下來,人們都忘了布魯斯原本的樣貌,未滿五周歲的孩子就壓根就沒見過他的原貌。
“黑瓶子裝醬油——看不出來啊!你小子還是個科學家?”阿烈邊挖鼻屎邊說,“那你發明出個屁來沒有?”
“哎……”博士長歎一聲,自口袋裏取出一張少女的相片,說:“她叫沙織,是我費盡心血研發出的數百個女機器人裏頭最完美的一個。壞就壞在,我當初忘了安裝自創的‘父愛芯片’,剛啟動電源她就馬上逃出研究室,之後成了失蹤人口。
“大約半年前,我打聽到沙織居然買下大街上一間老舊的圖書館,在那裏當起圖書管理員。我匆忙趕過去,想要重新安裝芯片。可她腦中已經把我歸類為‘敵人’,以至於我每每踏入書店就立刻遭到一頓胖揍。我想過要找人幫忙,可求助無門。”
無名烈沒在意布魯斯吐出地苦水,光欣賞沙織的照片:“你也是紗織的影迷啊…外形做得活靈活現,保準下過苦功。
“人美到這份上,非照片所能體現。那種美過去屢屢衝破了熒幕,強 奸了我的眼睛,我卻甘之如飴……嘖嘖嘖,花姑娘,水嫩嫩,怎麽看也不像個機器人。居然還會打人,她很能打嗎?”
“我在沙織的腦部輸入多種武術程序,她擁有空手道九段的實力。”
“九段!”無名烈剛喝下地酒水險些從胃裏噴出來,“就你這德行還安裝個屁啊?幹脆拿炸彈炸死她算了。”
“一項作品,一個靈感,都好比自己孕育的子女,你要我如何舍得不把她撫養成人?何況是抹殺,別提了。”布魯斯惆悵入骨,再拿起酒杯,摻著淚水飲盡,“我這麽說,你大概不懂吧?人類的智商一部分是寫在臉上的,看你的德行就知道沒文化。也罷,我講個你懂的人物——看過動畫嗎?”
阿烈點頭。
“去年,72歲的動畫大師宮崎駿宣布正式退休。他說:‘周六能休息一直是我的夢想。’他的國家大地震時,他領導的吉卜力工作室,正為一部動畫趕製後期。為防止餘震引發混亂,有人建議放假,他說:‘放假了才混亂呢。’由於他的堅持,這部動畫得以準時首映。
“為保持作品靈性,他一直堅持手繪。《懸崖上的金魚姬》有個12秒的鏡頭,他竟然畫了一千多幅畫稿。
“宮崎駿老爺子‘工作狂’般的不近人情,是出於他對動畫藝術的精益求精。他說:‘對我而言,動畫的價值超越一切。’這樣的態度,充分彰顯了一位創作狂人對作品的執著——我也是這麽走過來的。
“關於這點,不分藝術家或科學家,但凡創作的好點子,一般都是苦日子裏熬出來的。哪天過上好日子,興許就想不出來了。”說起這些,布魯斯心情好受了不少。
除了宮崎駿,布魯斯一生中最崇拜的人物,就是一位研究失敗的教授。他名叫白令葛,非常喜歡研究化石。那時,人類對化石的研究正處於起步階段。
一天,教授在郊外發現為數不少的刻有古老文字的化石。他廢寢忘食地潛心研究,經過數十載辛勞,終於發表了自己的研究著作。然而某日,教授竟從那些化石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他知道,自己花去畢生心血研究的化石,全是假的。
絕不能讓自己的錯誤研究誤導後人:教授憑著堅定的信念,盡力回收自己的專著,並在離世前付之一炬。這把火,讓人們看到這位失敗科學家的良知和光輝,也成為照亮布魯斯人生的火把。不過,他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燒掉自己心愛的沙織的。
阿烈把布魯斯地訴苦當做街邊賣狗皮膏藥的誇大推銷,竟而無聊地從他頭上抓出幾隻虱子,言行像猴子與猴子之間地安撫:“說,怎麽安裝那個什麽芯片?我幫你。”
“要安裝芯片需要先關閉電源。”他醉醺醺地講解,“電源的感應器就在沙織頭頂,碰觸感應器後她喉部會出現關閉電源的按鈕。若三十分鍾內不關閉電源,又會自動收縮到咽喉內。”
無名烈會意後即喝幹杯中酒,離座,道:“咱們現在就去。”
“你能辦得到?!”
“你相信世上有神嗎?”無名烈反問。
“我信!”布魯斯扯出一堆長篇大論,“科學就是一串數據,假設萬物皆由一連串數字組成,那麽哪怕缺了其中任何一個小數點,都不能構成現在這個世界。也就是說,這項‘數據’是完美無缺的。
“可是,自然界從不存在‘完美’,‘完美’與‘自然’永遠是相互矛盾的,隻要是完美的東西就一定是‘刻意塑造的’。依據此項定理,我們唯有承認‘創造者’的存在,一切才能合理化。而這名創造者除了‘神’,還有誰?”
阿烈好比鴨子聽雷:“你說信就行,還那麽多屁話幹嘛?老子之所以問你,隻不過想顯擺一下:我就是世人口中的‘神能者’,要製服一個區區九段功力的機器人,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說實話,我心底一直瞧不起你。萬萬想不到,你居然是神能者。”布魯斯假裝肅然起敬,同無名烈握了個手,便專注帶路,陪他去往街上的圖書館。
十分鍾後,二人來到大街的書店門前,由阿烈親自叫陣:“誰叫沙織,給老子滾出來!再不出來,老子一把火燒了你這家破店!”
無名烈飛揚跋扈的架勢,招致街上眾人圍觀。他們怯聲怯語地議論:“這是哪來的二貨啊?真囂張!你看那潑皮嘴臉……他講話怎麽聽怎麽像《西遊記》裏的孫悟空營救師父前的台詞……就那猴模猴樣的,不演猴子浪費了……”
“各位別罵,沙織小姐是我親手創造的機器人……”博士向群眾解釋的同時,店中步出一美貌少女。她開口便罵:“你個變態猥瑣男竟然還敢來?這次還帶了個潑皮幫手……”
接著,本在館內看書的一脈也聞聲而至。他駐足門口,給友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對方不要相認。阿烈尚未弄懂夥伴的暗示,沙織便飛起一腳將他踢倒,一通狂踹猛踩:“叫你撒潑!叫你撒潑……”
“別踹那裏!”無名烈屁股一縮,躲過沙織的“探襠腿”!他嚇得不輕,趕緊撲上去死死抱住少女腰腹,喊道:“脈哥,快拍她的頭!她是機器人……”
“真的假的?”一脈裝糊塗,笑看潑皮受虐。他想借打女之手訓一訓同伴的流氓性子。
紗織正在氣頭上,無須外人教導,主動挑起除暴安良的擔子:“我打死你!”她抬起手肘,如同殺豬的剁排骨,狠命地肘擊無名烈後背……當初,布魯斯給她大腦輸入“英雄程序”,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每逢正當防衛,或是製裁歹徒,她絕不手軟!
布魯斯觀望戰況,琢磨萬一弄出人命,哪來的錢賠償阿烈的親友?於是,他使了條激將法:“小子,你的神能不會就是‘挨打’吧?”
“不是我技不如人,是老子從來不打女人,尤其是靚女。”阿烈仗著自己皮糙肉厚硬頂著,繼續向一脈發出求救:“脈哥,快來拍啊你倒是!我說的全是真話,不信你試試。”
“真的?”
“真的啦!”他嘴角已經溢出鮮血,可一脈還在問:“真的嗎?”
“千真萬確!”阿烈就差沒以死明誌了!
“好…吧,我來……也。”一脈慢吞吞地說完,慢吞吞地飛身接近,手掌慢吞吞地一拂,拍中沙織頭頂。她立即雙目翻白,呆若木雞。博士說過的關鍵部位,顯現異狀——一顆按鈕由其喉嚨伸出。
“成功了!”布魯斯大呼小叫地上前,按下電源按鈕,當場喜極而泣……
此後,布魯斯博士為沙織重新裝上“父愛芯片”,使她升級成孝順的乖乖女。“新一代紗織”既能一手包辦家務,亦可憑借一身武藝參賽、從影。經一脈計議,她簽下巨額影視合同,替博士償還了所有債務。
為表感謝,當晚他們父女請了兩位恩人一頓豐盛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