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山帝隱觀的名頭還是很掙麵子的,譚老丈看過度牒之後二話不說,給兩人安排了食宿。被安排招待兩人的是一對年輕的夫婦,是這譚老丈的孫兒和孫媳婦。未曾分家,隻因為老丈家安排不下這許多人,自立了一戶在村東頭。

譚大哥不怎麽善言語,卻是樸實得緊,聽聞有兩位青要山的道長要在家裏住,便是要殺雞招待,讓師兄弟倆好說歹說給攔下來了。即便如此,還是煮了六個雞蛋。

這個村子所有人都是莊稼人,根本談不上富裕,雞是他們重要的生產資源。漫說是殺雞吃肉,即便是雞蛋,也不能隨便吃。還是要留存起來,跟貨郎換鹽,或是拿到集市上出售來補貼家用。

不但如此,夫婦兩人還不願收道長的錢,似乎收了錢便缺了名聲一樣。幾番推脫不過,才是收下了二十枚銅錢,還道了好幾聲謝,搞得師兄弟兩個好不尷尬。

用過了晚餐,師兄弟兩個留譚老丈閑聊,便是想打聽這村子裏麵有沒有什麽邪祟作怪的事情,也好讓他們一展身手——順帶賺點盤纏。

譚老丈是認識字的,自然看見了周賢插在藤箱上的旗子,也明白師兄弟兩在問什麽。仔細思索了一番,譚老丈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怕是兩位小道長在這裏做不到什麽生意了。也沒聽誰家撞邪,更沒有什麽奇怪的事情。至於代寫書信,我的字難看,可還是會寫,這附近的村子就多由我代勞了,一時還沒人要寫信。”

周賢也不喪氣,笑著點頭說:“天下無病醫廬倒才好呢!無事最好。”

“好歹能睡個安生覺。”李桐光打了個哈欠,“昨天一晚上折騰慘了……”

譚老丈也是好奇,問:“二位昨個兒遇上什麽了?”

周賢苦笑了一聲一攤手:“嗨!甭提了,我們哥倆做了一宿的夢。”

“哦,那是休息不好。”譚老丈笑了一聲站起身,“那就請二位道長早些歇了吧,我就不在這打擾了,告辭。”

“可別這麽說,是我們打擾您。”周賢連忙起身相送,李桐光也隨在他身後。

來到院門口這裏,走過來一駝背的老太太。腰背佝僂得跟蝦米一樣,脖子長長地向前伸著,用力地抬著頭才能看清前麵的路。

那老太太來在門口高聲招呼著:“翠娥啊,你在家呢嗎?”翠娥是譚大嫂的名字,老太太是來找這家女主人的。

這老太太眼神似乎也不大好,走到近前了才看見門口站著三個人。她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了一會,才是咧嘴笑了:“老譚頭,這兩位就是那道長吧。我孫子在村口瞧見了,回家跟我學呢。道長好啊。”

“問老夫人好。”師兄弟兩人趕忙問好,一點頭算是見過了。

“這兩個後生長得真是俊俏?”老太太臉上笑意更濃,“可是有婚配了嗎?我家有個孫女……”

“呦!郭老太太,您是來送花樣子的吧。”譚大嫂聽見了前麵的招呼,放下了手裏的活走到門前來,打斷了老太太的話,“我說明天上門去取,還給我送來了,真是不知道怎麽謝謝你才好。”

老太太上前幾步,把手裏的那一疊花樣子遞過去:“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就當遛彎兒了,這才幾步道遠的事。描完了記得還我就行。”

“那可真是謝謝老太太了。”譚大嫂笑著點頭,“還是您人好心善。昨兒我問盧家大嬸去借花樣子,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你可漫說她家,那一家子都喂不熟。”郭老太太扁扁嘴,“來咱們村裏都快一年了,也不願和村裏的人熟絡。”

“可別背後數落人家,也是正經的莊稼人。”譚大嫂笑了一聲勸道,“一家三口整日在田裏幹活,是好本分。”

一邊聊著家常,客氣了幾句,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笑話,譚老丈和郭老太太便是要離去。

李桐光卻是伸手攔住了郭老太太:“老夫人請留步,我有事問你。”

郭老太太一笑:“我孫女兒叫淑芳,今年十五,長得可好看了。你找個媒婆來到我家提親呐!”

“我不是問這個!”李桐光一腦門子官司,“誰說您的孫女怎麽樣了?我問的是老太太您這個背,駝了才沒多長時間吧?”

老太太一愣神,看了譚老丈一眼。譚老丈連忙說:“這二位是從青要山帝隱觀上下來的,是煉氣士大人,有本事!”

“是,也就這兩年的事。”郭老太太點了點頭,“原本我這腰雖然陰天下雨疼,可沒有這樣。是打兩年前開始就覺著背上越來越沉,直到今天就彎成這樣了。道長看出什麽來了?”

“瞧不出來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鬼魂作祟。”周賢看了李桐光一眼,“倒像是……中了什麽惡咒。您家裏是不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道長啊,您這話可不能亂說!”郭老太太有些害怕了,“那不幹淨的東西我也不敢往家拿。我駝背這件事雖然邪門,可我都快七十的人了,怎麽著也該著這樣了。”

“這樣吧,今天天色也晚了,二位道長好生歇息。”譚老丈出言安排,“明日一早,我帶二位道長到郭家去看看。要是有什麽,還望二位道長能出手相幫。”

“義不容辭。”周賢衝郭老丈一抱拳,“這是我們修道之人的本分。”

“弟妹呀,你也準備好香火錢。”譚老丈轉頭對郭老太太說,“如果真有什麽邪茬子,二位道長幫你治好了你的腰背,可不許虧欠人家。”

“不會的。”郭老太太說,“我都近兩年不能好好躺著了,“要是能治好啊,怎麽著都成。”

眾人各自散去,師兄弟兩個轉回房裏。周賢先跟這家男主人開口了:“譚大哥,我們哥倆今天晚上睡哪啊?”

譚大哥伸手一指屋裏的長鋪:“委屈二位道長了,跟我湊合一宿吧。”

李桐光一愣:“那大嫂睡哪兒啊?”

“道長不用管我,我找我妹妹去。”譚大嫂笑著說,“我那妹子的男人出去跑商去了,正好說一人在家要我多陪著,我這就去。”

說著譚大嫂把那一疊花樣放在了櫃子頂上,用一個小笸籮壓住了。她對自己丈夫說:“你毛手毛腳的,可別瞎動這些借來的東西,若是叫你碰壞了,我可饒不了你。”

“誰稀罕!”譚大哥一津鼻子,“你那些破爛我才不碰呢,走你的吧。”

譚大嫂“哼”了一聲,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那我照著上邊的花樣子繡好的鞋墊你別用。”

不等譚大哥回嘴,譚大嫂就把門給關上了。

周賢尷尬地撓了撓鼻子,心說這狗糧真好吃。李桐光也打了個哈哈:“大哥大嫂感情真好。”

“好什麽好,也就那樣唄。”一聽別人誇,譚大哥臉就紅了,“莊稼人嘛,娶個好婆娘,湊合著過唄。”

一夜無書,轉至天明。應昨日裏的約,周賢和李桐光兩人跟著譚老丈來到了郭老太太家。

郭老太太家在莊稼人裏算是大戶,房子大人口也多。打從郭老太太這輩起沒分家,祖孫三代在一堂,好不熱鬧。

郭老太太的老伴早已過逝,如今她便是這家裏年歲輩分最長的人。

一進到院裏,就有一個中年男子招呼了上來:“裏長,二位道爺好。道長叫我郭同就行。”

“還是叫郭大叔吧。”周賢笑著跟郭同打了招呼。幾人又做了幾句介紹,便由郭同引著到了大屋裏來。郭老太太睡在大屋的小間裏麵,正坐在炕上挑揀著碎布頭,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在給郭老太太穿針。

“呦!二位道長來看我家孫女來了?”老太太聽見響動一抬頭,“是誰要提親呐?媒婆帶來了嗎?我們莊稼人不講究什麽禮節,差不多是那麽個意思就行了。”

師兄弟兩個對視一眼,皆是哭笑不得,不知說什麽是好。譚老丈聽不下去了:“弟妹,你說什麽呢?真糊塗啦?昨晚上說的話全都忘了嗎?”

郭老太太想了一會,才是一拍大腿:“對!是這麽回事兒,不是來提親了,是給我看看我這個背哦。小胖啊,你先到外麵玩兒去,我們這邊有事兒。”

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點點頭,把穿好的針遞給郭老太太,貼著牆邊出去了。

“道長們是怎麽個打算?我們都聽您二位的。”郭同說,“能給我娘看好怎麽都成。”

“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周賢笑著擺了擺手,“郭大叔您就帶著我在你們家到處轉轉吧,主要是那些從外麵拿回來的東西,老太太常接觸的,我們得看看,才能下定論。”

“我的東西啊?”郭老太太手伸出來照著這屋裏指了一圈,“我自個兒的東西都在這屋裏呢,您瞧著什麽不對勁兒的就盡管說,是扔了是燒了,還是得做個法送一送,怎麽著都成。我兒子不是說了嗎,啥都聽兩位小道長的。”

“得嘞。”李桐光一抱拳,“那我們自己動手了。”

郭同一點頭:“好,您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