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擊者很有手段,忽然發難之時,先引爆了事先埋下來的火藥。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把地下給挖空了,埋了多少的火藥在路上,整個街道,乃至旁邊的街道都跟著震了三震。

被炸藥的威力濺起的土石碎片,在爆速飛行當中和刀劍沒有任何區別,這些襲擊者引爆了一個特大號的破片地雷!

然而不知道是因為操作炸藥的人緊張還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爆炸點並不在車隊的正中,而是在車隊還沒有行駛到的道路上,距離龍象車還足有三四丈遠,受傷的隻有值守在那段路上的軍士,以及跪伏在地上,虔誠地等待著龍象車通過的平民百姓。

暴亂,一場針對皇帝車駕的暴亂。動手的人就藏在那些跪地叩首的百姓中間,前後有超過三百人!

他們手裏的兵刃全都是能藏在衣衫下的短刀,他們像一群撲火的飛蛾一般義無反顧地衝向了車隊,口中高呼著“清君側,除佞臣”,直接撲向龍象車後不遠的騎隊處。確切來說,是撲向了魏康。

漫天的紙片也飄飛而下,上麵繪著醜化過的攝政忠文王魏康的畫像,旁邊用密密麻麻的小字控訴著魏康的種種罪狀。更有八個大字觸目驚心——“黑雪昭凶,鏟佞當時”。

似乎這些舉起刀來的人,是今京勤王的義士。

這三百餘人當中並沒有幾名煉氣士,就算有,境界也絕對不高。但是他們敢於襲擊天子出遊的車隊,自然有其手段。一個個白色的雙拳大小的球被他們投擲了出去,這些球體的外殼似乎十分脆弱,碰著即碎,落在地上、房簷上、人身上,皆是一聲爆鳴,再而炸出火光。那球裏麵似乎是有油一類的東西,飛濺出來附著在什麽地方,皆可繼續燃燒好久。

負責車隊護衛的軍士紛紛舉盾結陣,將盾牌列在車駕和騎隊之前,長矛在盾陣的縫隙中刺出,但敢上前的,無論是造反的暴民還是慌忙之下奔逃到此處的平民百姓,都要被刺一個血窟窿。

同天節這一日不殺生,在這種狀況麵前,不過是個笑話。

那些“義士”們敢於投擲燃燒彈一樣危險的東西出來,本就是不顧這些平民死活的。短刀在手,擋住去路的平民百姓,無非是一刀砍下去的事情,他們的目標是魏康。

他們是徹頭徹尾的亡命徒,為了清君側,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還要顧及別人的命幹什麽?也不知道他們的組織究竟有多大,反正此刻衝出來的這三百餘人,無一不是身手矯健的漢子。看手段,至少是由專門的武師操練過的身手。

無論是羽林軍還是“義士”們,他們是不會顧及到平民百姓的死活的。穿著自己最華麗的衣裳的平民百姓們,今日來到這條街上,無非是為了參拜聖駕,哪裏能想到遭此劫難呢?

他們扭動著冬日裏臃腫的身子,扯著華服行動不便的下擺,向著可以通行並遠離此處的方向,狼狽地四散奔逃。恐慌是會傳染的,在街道的遠處,看不清這裏發生了什麽的地方,隻能聽到先前爆炸的響動,看見爆炸揚起的塵煙,就連人們的哭嚎都隻能隱隱得聞。

節日的衣服不便於奔跑,時不時就有人被自己的衣擺絆倒,又用自己的衣擺絆倒了別人。然後就發生了更加密集的跌倒、疊壓,然後是踩踏。

可當那個方向有人跑起來,就會有不明真相的人跟著跑起來,也會有想要一探究竟的人駐足向著那個方向觀望,更有好事且膽子大的人,會向那個方向擠過去。也就造成了更大的混亂。

周賢和李桐光趕到的時候,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人流從他們的身邊湧過,每一個連接隔壁街道的路口都成為了逃生的通道,他們兩人在逆流而行。

無奈之下,師兄弟兩個隻能竄上房頂,在房梁上行動。

“師兄你看!”李桐光飛身上房的時候,順手扯過一張從半空中飄落的傳單,指著上麵“黑雪昭凶,鏟佞當時”的八個大字,遞給周賢看。

周賢的瞳孔微微一縮,點點頭,將那傳單揉成一團丟在旁邊。

黑雪,他們師兄弟二人是都知道的。那不是自然的天象,而是有人施展邪法所致。那些鵝毛大的黑色雪花,是濃重的陰煞之氣與普通雪水結合之後的產物。那成黑雪絕對是實力高強的邪修,或者是多名邪修準備多時才能施展出來的邪法。

其威力周賢和李桐光是親眼目睹的,在貢院當中,還是一個返虛境的儒家大修,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寶,借龍氣之威引導許久才一舉破去的。除了貢院之外,周賢和李桐光不知道那些雪是否還落在了別處。但是郭子衿說過此事牽連甚廣,那麽多少還是許兩人猜測一二的。

現在看到這些傳單,周賢恍然明白了一些。如果這些黑雪在天子出遊的時候降下來,說是上天罰下的什麽征兆,那麽民心將不穩。不管這件事是誰在背後主謀,其手段都可以說得上是高絕了。

至於為什麽這傳單上寫著“黑雪昭凶”,半空中卻仍然沒有一片雪花落下來……可以想見,怕不是在貢院那一晚所見就是了。這法術很有可能是一次性的。

“打輿論戰嗎?”周賢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趕緊甩甩頭,對李桐光說,“還是先救人要緊!”

確實當是救人要緊,那些“義士”和官兵廝殺在一處,當真是無異於飛蛾撲火的。如果一開始用火藥奇襲真的取得了成果的話,尚且有兩分成功的可能,然而在暴露之後,以這三百人的力量試圖衝擊車隊,即使在有那種火藥武器的情況下,也仍無異於蚍蜉撼樹。

要知道這些羽林軍中可是埋伏著天靈衛的精英,周賢搭眼一瞧就見著了一個認識的,算是他的師叔,郭子衿的上司千戶趙汝昌。

所以說,護駕這種事跟他們沒關係,他們要救人。

那些在洶湧的人潮當中跌倒的,以及被那些“義士”的火藥武器濺射到而受傷的百姓,都是他們的救護對象。如果沒能把他們及時的帶離安全的地段,很可能就沒救了。

前來叩拜聖駕的人足有數萬,兩人的救援不過是杯水車薪。他們能做的事情其實很少,但是他們不能不做。有多大力就出多大力,他們是煉氣士,做不得袖手旁觀的事情。

可絕大多數普通人在慌亂之中隻能遵循本能,無法理性判斷。就像是在救援溺水的人的時候,絕對不能讓對方的手腳纏繞到你的手腳上一樣。

人在溺水的時候,如果意識已經不清醒了,會本能地抓住到手的一切,包括救助者的手臂和腿。這就導致了很多救助者在救助時失去了遊泳的能力,和被救助者一同沒入水中,雙雙殞命。

所以有經驗的救助者或者是學習遊泳時經過訓練的救助者都知道,不能被其抓抱,要盡量從被救助者的背後接近,一手從被救助者前胸伸直對側腋下,將其頭緊緊夾在自己胸前拉出水麵,另一隻手劃水,仰泳將其拖向岸邊。

然而周賢和李桐光絕對算不上是有經驗的救助者。

那些人張皇失措的情況下,感覺到有一雙手將他們攙起來的時候,幾乎是以一種纏繞的方式攀住了將他們從人流裏麵搭救出來的救命稻草。周賢和李桐光都算得是青要山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輕身功法好是自不必說的。可即使輕身功法再好,他們兩個也不過是化神境修士,再掌握飛天之能以前,被人這麽束縛住手腳,也無法縱身飛躍了。

好不容易掰開對方的手,提著領子將這些人帶起來,丟在隔壁街道建築物的二樓上。周賢和李桐光一刻不閑,也不聽那一聲謝,飛身返回到高出,看人群中哪裏出了狀況,又一次躍下。

這一回兩人多少有了經驗,絕不會再犯被對方抓住的錯誤了。直接提著衣領或者是腰帶拽起來,而後環抱著對方的腰身縱身而起,絕不停留。

兩人在人群當中來來往往,辛苦得緊。就算是在山上單練輕身功法的時候,也未曾這麽極限地施展過。這是對兩人耐力的巨大考驗。

不過就在兩人已經覺得疲憊的時候,就見得車隊的正東方向有一人禦劍飛來。來人著一身褐色的麻布衣褲,戴著一張黑色的麵具遮掩了麵容。他來到戰場的正上方,手成劍指,半空中數百道劍罡凝結,明晃晃寒光逼人。

那人劍指猛然揮落,懸空的劍罡也一同落下,那些持著短刀的義士紛紛被淩厲的劍罡刺穿胸口,竟無一人存活!

一招,不過一招!

緊接著就聽懸在半空的那位劍修發出了一個蒼老且洪亮的聲音,傳到了街道上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噤聲!”

所有還在奔逃的人止住了腳步,所有還在哭嚎的人閉上了嘴。這一聲的聲威實在是太過震撼,許多人的心都跟著顫了一顫。

李桐光瞪大了雙眼向半空望去,他清楚得感覺到了,這是夔鼓吼!這是青要山的神通!

“亂匪已盡數伏誅,不得再做聲響。三千營,疏導人群各回坊市,各坊閉門!”